第 35 章
這麽大的雨, 隔著屋子喊人根本就聽不到，在出去之前, 柳素素沒忘記抄起廚房的銻盆, 又拿起了一把筷子，跑到外麵，用筷子一邊敲一邊喊：“小楠, 快醒醒, 發大水啦！快醒醒！”
這年頭的銻盆難得，都是用鋁做的, 家裏的這個還是韓烈之前出任務受到了表彰, 軍隊裏獎的。
銻盆比較脆, 用筷子大力敲了幾下, 立馬癟了下去, 不過這會兒也顧不上心疼了, 家裏能發出最大聲音的隻有這個，筷子敲上去就跟鑼一樣，柳素素一邊走一邊喊, 不到三分鍾就把周圍的幾戶人家全都喊醒了。
幸好發現了異常的人不止她一個, 還有不少人也醒了過來, 大家奔走相告, 不一會兒, 基本上所有房子裏的燈都亮了起來。
柳素素這才連忙跑了回去，開始著急忙慌的往外舀水。
雖然現在水的高度還不算太高, 隻到小腿肚, 不會淹到什麽東西, 但說不定很快就會繼續升高，而且家裏的家具都是木頭做的, 泡水久了就會發黴，隻能趕緊舀出去。
待在床上的幾個孩子聽到動靜，連忙道：“娘，我來幫忙好不好？”
“不用，娘一個人沒事。”她最開始還想著要把幾個孩子送到二樓去，但剛才去叫呂靈芝的時候，聽到有樓上的人說雨勢太大了，屋頂開始漏水，現在裏麵也進了不少的水。
加上他們家樓上這麽久沒住人了，這些天又是濕熱天氣，萬一有什麽毒蟲耗子的，咬到了麻煩更大，還不如就在床上待著。
“可是娘，我想來幫忙。”
韓程大聲道，其他幾個孩子也是一臉焦急的看著她。
柳素素知道他們是被嚇到了，從小到大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連忙安慰道：“娘真的不用幫忙，你們要是下來了，不小心著了涼，娘就更忙不過來了，就乖乖待在上麵好不好？”
小家夥們這才安分了下來。
不過心裏還是怕的，一直緊張的和她說著話，柳素素隻能一邊舀水一邊回應幾句，忙了還沒半小時，就感覺腰都要斷了。
“嫂子，你在裏麵嗎？”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柳素素打開手電筒一看，發現是之前家裏蓋房子時，過來幫忙的兩個小戰士，忙道：“我在這，你們怎麽來了？”
“是鍾師長讓我們過來幫忙的。”小戰士道。
軍區隻有少部分人有隨軍資格，其他沒有的都是統一住在宿舍，宿舍也是樓房，但建的比家屬區的房子高一些，除了一樓和頂樓其他的地方沒有受到影響，加上人多，發現屋裏進水後很快就開始采取措施了。
鍾師長趕過去之後，讓一小半的人留在宿舍樓進行清理，其他的戰士全都過來幫忙。
“嫂子，我們來就行，你去休息吧？”
柳素素擺了擺手，從廚房裏把家裏的桶盆都拿了出來，遞給他們：“咱們還是一起吧。”
天知道這水什麽時候能下去，不快點的話，萬一雨更大了，就隻能傻眼了。
多來了兩個人一起效果明顯了不少，很快，屋裏的水位就沒有再升高了，柳素素和兩名戰士輪換著來，一直等到天亮，才終於把屋裏的水差不多都舀了出去。
不僅是他們忙了一整夜，昨天晚上，就有源源不斷的戰士們開始往河邊運沙袋了。
軍區這邊沒有堤壩，因為也沒有人想到，會有發這麽大水的時候，要想堵水，隻能用沙袋不停的往上擋，好在這邊終究隻是一條支流，花費了一整夜加一上午的功夫，水終於堵住了。
水下去的七七八八了，就要開始清點家裏的損失了。
柳素素家裏倒還好，她沒養太多的家畜，也就六隻雞，本來就是養在走廊裏的，後來被她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了，所以也沒泡太久的水，還算健康。
到底是經曆過災難的雞，與眾不同，柳素素破天荒的喂了它們吃了把碎玉米，又去柴房裏，把那些濕了的柴全都拖了出來。
柴火太濕了，根本點不燃，隻能先放在走廊裏先通通風，而壓在中間僅剩的一把稍微幹點柴火，柳素素全用來燒水了。
發生洪澇，最容易被汙染的就是水源，這個時候生水肯定是喝不得的，一時半會兒的井水也有些渾濁，幸好家裏還剩下小半缸水，燒了晾著一家人至少也能喝一天。
柴火用完了，就沒辦法做飯吃，柳素素隻能把家裏全部的餅幹都拿了出來，又衝了幾碗麥乳精，叫幾個孩子過來吃。
幾個小家夥晚上折騰著沒睡，剛剛又迷迷糊糊的閉了會眼，現在看到屋子裏是剩下一點點水漬了，心裏就放心了下來，嚷嚷著問柳素素中午可以吃飯嗎，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樣。
柳素素卻沒辦法放心，或者說，從昨晚開始，一顆心就高高懸著，一直在擔心韓烈那邊的情況。
她知道棗莊那邊的地理位置，靠近河流主幹道，他們這都這麽嚴重了，更何況韓烈那裏。
而且這麽久都沒消息傳來……
“娘！”韓程喊道。
柳素素拉回注意力，笑了笑：“能吃到飯，放心吧。”
大不了去食堂買點窩頭回來，再用幹了一點的柴火烤條魚，配合著也能一起吃了。
“太好啦！娘，我還沒吃過烤魚呢，好吃嗎？”韓程激動的問道，害怕了一晚上，他現在都餓壞了。
“到時候你不就知道啦？”柳素素說完，就準備去看看呂靈芝和陳楠家怎麽樣了，不過應該也不用太擔心，畢竟有人幫忙，水下去的很快。
但還沒走出門，就看到一個人影匆匆的跑了過來，竟然是張團長，還不等柳素素開口，他就飛快的問道：“小柳，我問你件事，你對堤壩了解嗎？”
“堤壩？”柳素素一愣，隨即立馬點頭：“我懂，團長，這個我專門了解過。”
看著張團長氣喘籲籲的樣子，柳素素就知道是有什麽急事了，這會兒肯定不是謙虛的時候，立馬就說了出來。
“那好，那你現在就跟我走。”張團長直接道。
“去哪兒？”
“棗莊。”
兩個字，立馬令柳素素心裏一沉。
都顧不得別的了，激動之下猛地抓住了張團長的手：“棗莊那邊出事了？！”
張團長這才想起來，韓烈還在棗莊，怕嚇到柳素素，他連忙道：“沒事，你放心，還沒有不好的消息傳來，隻是那邊的情形有些緊急，鍾師長讓趙部長馬上帶人過去，趙部長讓我來找你的。”
張團長忙了一晚上，不停的檢測田裏的水量和水管的問題，腦子都忙糊塗了，聽到趙部長讓他去喊柳素素的事，還疑惑道：“你找小柳幹嘛？”
“你是不是傻，小柳學的是建築，說不定正好懂堤壩呢？”
張團長知道事態緊急，也沒時間跟他吵，忙不迭的就來了。
柳素素這才稍微放下了一點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團長，能不能給我幾分鍾，我把幾個孩子安頓一下？”柳素素也想馬上就過去，但家裏還有四個孩子，肯定不能說走就走。
張團長一拍腦袋：“我都忘了這事了，好，小柳你快去，到時候你回來了，部隊肯定有補償的，這次委屈你了，跟小錦他們說，等忙完了張爺爺給他們買糖吃！”
柳素素倒是不在意補不補償，雖然張團長沒說，但她也能猜到情況肯定不樂觀，不然不會讓她都跟著去。
她笑著搖了搖頭：“團長您客氣了，沒什麽好委屈的。”
要說心裏對幾個孩子沒有半分舍不得，那是不可能的，但不管做什麽事，總是有得有失，肯定有什麽東西，是要短暫犧牲掉的。
張團長先去跟趙部長說這件事，柳素素就飛快的跑了回去。
韓錦正在門口陪伴自己的雞群，見她去而複返，忙道：“姨？”
“姨有事要說。”柳素素摸摸他的腦袋，“繡繡、小前小程都過來。”
四個孩子立馬都圍了過來，柳素素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娘現在要出去一段時間，就是在韓叔叔那邊，那裏現在還有些小忙需要幫，等娘過去了，就能和韓叔叔一起快點回來了，這段時間，娘就把你們送到大強家，好不好？”
開始幾個孩子還以為她說的隻是出去一會兒，就跟平時上班一樣，可聽著聽著，就反應過來了：“娘，你要走很久？”
“不是很久，隻要幾天就行了。”柳素素道。
韓程執拗的問道：“隻要幾天是幾天？”
柳素素也不知道，可她也明白，這個答案對孩子們來說格外重要，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指：“看到這個沒有，一根手指代表一天，兩隻手就代表十天，在十天之內，娘肯定回來。”
四小隻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柳素素笑著道：“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吧，衣服拿一套就行了，娘到時候會把鑰匙給呂伯母，有什麽事直接找她，她會帶你們回來的。”
安排好了四個孩子，她又想起了小路，原本打算今天去找他的，現在看來肯定是去不成了，但柳素素又放心不下。
她走到房間，把韓前和韓程的衣服各拿了一套，又找了點家裏剩下的糖果，一起放在袋子裏，遞給韓前和韓錦：
“小錦小前，現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去辦，能辦到嗎？”
兩個小家夥都點了點頭。
“這裏的東西是給小路的，到時候我會跟呂伯母說，讓她帶你們過去找小路，你們就裝作和他一起玩的樣子，把東西偷偷塞給他，明白了嗎？”
直接讓呂靈芝給小路也不是不行，但大人給的東西，被小路的養父母看到了，肯定會覺得裏麵是什麽好東西，直接搶走也說不準，還是小孩給更保險一些。
韓錦和韓前是最穩重的，這事交給他們她放心。
韓錦和韓前都點了點頭。
東西一收好，柳素素就把門鎖上了，帶著幾個孩子去了呂靈芝家。
張團長走之前已經跟呂靈芝打過招呼了，這會兒她和王老太正在走廊上等他們，“嫂子……”
柳素素話剛開了個頭，呂靈芝就道：“小柳你放心去，我們肯定會把幾個孩子照顧好的。”
她點點頭，把小路的事交代後，又把口袋裏的錢和票以及鑰匙塞了過去：“嫂子，你有什麽需要的就直接過去拿，沒有的話就直接買，千萬別跟我客氣。”
呂靈芝不願意收，但也明白這個時候不收，會更讓她不放心，“行，那我就收下了，家裏你放心，我會時常過去看看的，有什麽事也有戰士會幫忙的。”
“好，謝謝嫂子。”
柳素素蹲下來，將幾個小家夥都看了一遍：“那娘就先走了，一定要聽呂伯母的話，知道嗎？繡繡，你晚上就很呂伯母還有王奶奶一起睡，她們會照顧你的。”
別的都沒問題，就韓繡繡她有些擔心，陳楠家有小甜當然好一些，可陳楠家裏隻有她一個人，肯定是照應不過來的。
韓繡繡點點頭：“姨，我知道了，我會乖的。”
“好，那我走了。”柳素素再舍不得也要走了，一起身，突然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回頭一看，正是韓錦和韓繡繡。
兩個孩子滿臉緊張，好像生怕她一走就不回來了一樣，黑白分明的眼裏都隱約能看到淚花了：“姨，你一定會回來的是嗎？”
韓前和韓程性格使然，雖然不舍，但沒那麽害怕，但韓錦兩兄妹不一樣，他們從見到柳素素開始，就一直沒離開過，就連她剛開始去上班都擔心不已，更別提這一去就是好幾天了。
喉頭一陣哽咽，柳素素將他們都抱在懷裏，承諾道：“一定會，我和你們爹一起回來，接你們回去。”
“好！”
柳素素這才離開。
王老太看著頗為感歎：“小柳真是沒的說。”
光是讓韓錦和韓繡繡這麽不舍得她，就能看得出來，她這後娘當得比不少家裏的親娘都要好了。
呂靈芝點點頭：“誰說不是呢。”
——
等到了軍區大門口，趙部長已經在等著她了：“都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麻煩趙部長等我了。”柳素素忙道。
“這有什麽好麻煩的，我突然讓你過去才是麻煩你。”趙部長道。
兩人說著說著，司務長走了過來：“行了，東西都拿上了，你們兩個也不用推來推去的了，咱們有什麽話到車上說。”
柳素素一愣：“司務長您也過去？”
“很意外？我去替替小方。”軍隊出去執行任務，都是會自帶炊事員的，之前也不知道棗莊那邊能耽誤這麽久，就隻讓小方一個人過去了。
但今天那邊傳來消息，說堤壩的情況更不好了後，鍾師長想了想，就讓司務長再找個人去，一來是幫著做飯，二來也要帶點糧食過去，之前也是帶了糧食的，但肯定吃的差不多了，抗災這麽辛苦的事，肚子填不飽，還怎麽幹活？
司務長幹脆就自告奮勇自己去了，反正他不用在食堂做飯，平日裏也沒什麽事，他一個大男人過去說不定還能幫點忙呢。
也因此，除了柳素素和趙部長，還有司務長和另外一個建築部的同誌，這就一起出發了。
在車上，趙部長這才把那邊的情況說了說。
棗莊那個地方地形環境特別特殊，經常容易發洪水，所以才修了堤壩，但堤壩的質量不行，隻要一發洪水，年年都會坍塌。
現在正值國家百廢待興的時候，不少地方的堤壩也都這樣，根本撥不出來款修，也沒那麽多技術方麵的人才，好在棗莊離軍區近，災情一發生，派戰士們過去幫忙就行了。
但今年的雨勢格外大一些，韓烈和王團長帶隊去了那麽久了，隔上不久就要將大壩修複一回，開始是擋沙袋，但漸漸的，沙袋沒什麽用了，就隻能去讓人去堵堤，這是個辦法，可也太折騰人了啊。
萬一一個不小心，把人給衝下去了，這麽大的水流，救都救不起來，那就是白白犧牲了。
鍾師長就把趙部長叫過來，跟他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個改建堤壩的法子，不說能完全根治洪水，至少比現在的作用要大一些。
“……其實這應該是當時政府管的事，可他們找不到有這個能力的人，就算去找，修出來的估計和現在沒什麽兩樣，浪費時間又浪費財力。所以隻能我們先去看看，如果行的話，再和政府溝通好了開始修。”
趙部長是懂這個的，但他就一個人一個腦袋，也不能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弄好，就想到了柳素素，自從上次聽說柳素素是學建築出身的，他就一直遺憾不能把她招來建築部，現在不正好有個機會擺在麵前了嗎？
“所以我就想喊上你一起去看看，但你不用有壓力，不管行不行，都沒事。”趙部長道。
柳素素點點頭，又聽他道：“而且這次派咱們去還有個原因，就是咱們這說不定也會建個堤壩。”
“咱們這？”
“對，昨天那架勢還是挺嚇人的，以防萬一，鍾師長是這麽考慮的，我們過去棗莊那邊看看，也能取取經避免犯同樣的錯誤。”趙部長道。
柳素素聽到這個消息，突然有些激動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別的，軍區的這條河雖然隻是支流，但不管是大小還是流量，那都是不小的，不然昨天也不會直接發大水了。
所以之前她就想過，能不能在這邊專門建個水庫，用來養魚。
現在也能抓到魚，可太難抓了，要是有水庫就不一樣了，不僅能有統一的管理，還能集中飼養。這樣等到災荒真的來了，就拿水庫裏的魚都能頂上一陣子。
但這件事就是大工程了，不像水管和沼氣池那樣簡單，所以她根本不敢輕易提出來，可要是能修堤壩那就不一樣了，修建堤壩再修個水庫，那就是順手的事。
不過這件事倒是不急，而且現在也不是好時機，等到眼前的難題解決了以後再說也不遲。
現在雨還在下著，還不小，視線受阻，車輛開的也不快。
柳素素原以為自己太擔心了是睡不著的，但昨晚累了一整夜，半分鍾都沒合過眼，腰酸背痛的，此時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象，不知覺的就閉上了眼。
等再醒來時，就已經到棗莊了。
走路過去浪費時間，也沒有傘，車輛就盡可能的開進去。但畢竟剛發過大水，到處都是東西，亂七八糟的，開了沒一段路就開不動了。
幾人下來，柳素素剛打算去幫司務長拿東西，突然聽到一道喊聲傳來：“韓副團長？韓副團長？！”
劈裏啪啦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怕打著地麵，柳素素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耳朵這麽好了，突然就聽到那道叫聲傳來，霎時間，別說拿東西了，就連雨衣都顧不上穿，飛快的衝了過去。
“小柳！你幹嘛去！”趙部長在身後喊道。
柳素素跑了沒兩步就看到不遠處圍著幾個人，她想都不想就擠了進去，果然看到了暈倒在地上的韓烈。
“韓烈！韓烈你醒醒！韓烈！”她大聲的喊道。
邢小軍剛想問她是誰，就反應了過來，立馬道：“嫂子你別擔心，韓哥應該就是太累了，他沒受傷的！”
柳素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點頭：“小軍，麻煩你和大家把韓烈抬回去，這裏有醫生吧？”
“有的有的，我現在就叫人去喊。”
邢小軍和另一個小戰士抬著韓烈回了不遠處的屋子，柳素素記下他們過去的方向，接著跑回去：“趙部長，咱們什麽時候去看堤壩？”
“還早著呢，現在去不了，你快去看看小韓有沒有出事，等會兒我來找你。”趙部長也擔心道，柳素素點點頭，立馬又要跑出去，下一秒懷裏被塞了個東西：“快穿上雨衣，你可不能跟著出事！”
“好。”披上雨衣，朝著邢小軍他們過去的房子方向跑去，到了那裏才知道，暈倒的不止韓烈一個，還有三名戰士也躺在床上，正在掛水。
醫生是跟著一起過來的，一邊給韓烈檢查一邊道：“你是韓副團長的愛人吧？韓副團長沒什麽事，就是太累加上堵堤久了有點失溫，這才暈了過去，掛點葡萄糖就好了。”
柳素素這才鬆了口氣：“那他全身這麽濕，要換嗎？”
“最好是換一下，不然會著涼。”醫生想到兩人是夫妻，不用在乎這麽多，就指著裏麵那間房子道，“去那裏換吧，換完了再打針，睡一覺就好了。”
韓烈太重，柳素素肯定是扛不動他的，邢小軍還沒走，聞言立馬過來幫忙了。把韓烈扛進去，邢小軍道：“嫂子，那我就先過去了，那邊還等著換人，有什麽事你就喊一聲，大夥都會幫忙的。”
“行，謝謝你了小軍。”
“嫂子客氣了。”邢小軍走了出去，還貼心的把門帶上了。
門一關，隔絕掉外麵的動靜，柳素素才突然反應起來，這屋子裏隻剩下她和韓烈兩個人了。
這裏應該是醫生休息的地方，也是一張窄床，看著躺在床上長手長腿顯得特別擁擠的韓烈，柳素素突然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熱。
兩人雖然結婚這麽久了，但還什麽都沒發生過，所以別說給韓烈換衣服，單單是把他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柳素素都有些不敢。
可此時又不是能糾結的時候，她隻能一咬牙，別過臉去，飛快的給他換上了衣服。
韓烈的衣服是她過來前特意帶的，當時隻想著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雖然臉上紅的都快燒起來了，但柳素素還是十分利落的換好了衣服，此時她才敢轉過頭去，把扣子都給扣好。
“徐醫生，可以了。”
“就不搬動了，在這邊掛水也是一樣的。”徐醫生拿著葡萄糖過來，給韓烈紮上，“對了柳同誌，你給韓副團長喂點水吧……柳同誌，你淋雨了？這是發燒了嗎？”
臉上怎麽這麽紅。
柳素素連忙捂著臉：“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熱。”
她可不敢說她這是給韓烈換衣服換的。
徐醫生特別忙，也沒多問，等他一走，柳素素這才拿著搪瓷缸子，倒了點水過來。
韓烈現在肯定是喝不了水的，就隻能用棉簽，一點一點幫他打濕嘴唇。
柳素素這才發現，這幾天不見，他又瘦了不少，臉上的胡茬都長出來了，頭發亂糟糟的，嘴上全是幹皮，皮膚上都有不少泥印子。
盯著韓烈看了許久，柳素素無聲的歎了口氣，突然想到自己還帶了大白兔過來，當時就是怕韓烈把之前帶來的糖都給吃完了，趁幾個孩子收拾東西的時候拿的。
柳素素想了想，在桌子上發現了一把小刀，洗幹淨後切了一小塊出來，慢慢的塞進韓烈的嘴裏，大白兔本來就是奶糖，加上現在天氣熱，軟軟的，吃下去也不怕會卡住。
她知道這沒什麽用，但就是求個心理安慰，看到他吃點東西，她至少能不那麽難過。
再幫他把被子掖好，柳素素輕聲道：“我先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地方，待會兒過來看你。”
見她走出來了，徐醫生一愣：“柳同誌，你不陪一陪嗎？”
“不用了，待會兒我再過來，麻煩徐醫生了。”她倒是想陪，可這會兒正是忙得不行的時候，她過來是來幫忙的，要是就這麽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那叫享福，不叫幫忙。
柳素素穿好雨衣，直接去找了司務長。
司務長此時正在村民的廚房裏揉麵。
棗莊這邊遭到洪災，雖然比軍區的規模更嚴重一些，但因為韓烈和王團長帶人來的快，也有不少地方還保存的不錯，這些日子裏，戰士們就借助在老鄉家，其實也不能叫住，頂多是找個不漏水不漏風的地方打個盹而已，因為堤壩上時時刻刻都需要人過去，平均三小時就要進行輪換。
除了堵堤的，還要對周圍的災情進行重建，一百多個人，都忙的腳不沾地。
司務長見她來了，詫異道：“小韓沒事吧？現在還有時間，小柳你應該多陪陪他。”
柳素素笑著搖搖頭：“他沒事，在休息，我在那待著也是閑著，索性過來幫您，這是要做飯？”
“嗯，給大夥做頓熱乎的吃吃。”司務長道。
這也是他過來的目的，這種時候，一頓飯可太重要了，因為隻有吃飽了，人才有勁。
柳素素擼起袖子：“那我們一塊，速度快些，您打算做什麽？”
“做個疙瘩湯，再烙個餅吧。”司務長道。
柳素素見他還特意帶了不少豬肉過來，這種天氣可放不得，想了想道：“那做個梅菜扣肉餅？”
這個司務長還沒吃過，但聽名字也不錯，正好老鄉家裏醃了梅菜，這玩意兒不值錢，他們可以買下來，“成，那就交給你了。”
柳素素點頭，動作利落的開始和麵。
柔軟的麵團在雙手間揉捏，感受到熟悉的感覺，柳素素一顆上上下下的心這才平複了下來，就仿佛此時不是在緊張危險的災區，而是在部隊，在他們一家人那間溫暖的小屋子裏。
“剛剛老王跟我們說了，他們是計劃好了大家輪著來堵堤，但小韓見有幾個小戰士身體快熬不住了，就讓他們休息，自己下去多撐了幾輪，加上胳膊上的傷才好不久，這才暈過去了的，小柳你別怪他。”司務長怕柳素素不開心，連忙勸解道。
“我當然不會怪他，您放心吧。”柳素素笑了笑，這些事她在和韓烈結婚前就做好了準備，軍人難，軍嫂也難，但不管怎麽樣，隻要人沒事就行。
洗去鹽漬的梅幹菜剁碎，和肉餡攪拌在一起，接著在鍋裏加入辣醬和鹽進行翻炒，等到香氣冒出來之後，就盛出來。
麵團全都分成一小份，把炒好的餡料包進去，再用擀麵杖把麵團擀成餅，放在鍋裏烙就行。
油少，不敢多用，刷一遍油至少要烙三輪才敢再刷，不過這餅就是要焦黃有嚼勁才好吃，餡料是提前炒熟的，麵餅容易熟，等到司務長把麵疙瘩湯做好，柳素素的餅也全都烙好了。
司務長驚訝道：“看來我之前還是應該再爭取爭取，你要來食堂，我就有口福咯！”
柳素素笑道：“那您先嚐嚐吧，試試味道。”
司務長也沒客氣，他們是要出分飯的人，自己肯定要先吃點墊墊肚子，他端起湯，咬了一口餅，咀嚼了兩下，眼前立馬一亮：“好吃！真好吃！”
不僅是司務長，還有其他過來吃飯的戰士們也是讚不絕口。
趙部長一連吃了兩個，喝口湯道：“你應該都讓小柳來的，這湯就差點味道了。”
司務長笑罵道：“那你別喝！”
累了這麽多天，吃上一頓又有肉又有湯還有細糧的飯，戰士們感覺自己激動的直想哭，但現在可沒有哭的時候，他們吃完了就要去換人，換另外一批人過來吃。
柳素素一直在分湯分餅，確定每個人都分到了之後，這才跟司務長說了一聲，用籃子裝了六人份的湯和餅，去了醫務室那邊。
剛走近，就發現門口有人正著急的往外麵張望著，看清那是誰後，柳素素先是一愣，然後快步走過去：“你怎麽下來了，針都沒打完呢！”
這站在門口的人正是韓烈。
此時他左手紮著針，右手舉著根柱子，上麵就掛著吊瓶，看起來頗為滑稽。
“走，我扶你進去。”
“不著急。”韓烈伸出手，突然牽住柳素素的手，輕輕的捏了捏，感覺手下的觸感無比真實外，這才如釋重負道：“素素，原來真的是你，看來我沒出現幻覺。”
柳素素笑著道：“聽到了我的聲音都敢暈過去，不怕沒飯吃啊？”
“不怕，我吃了糖的，特甜。”韓烈笑了笑道，他剛一醒來，就感覺嘴邊有股甜味。
“你這樣子，真跟小程一模一樣。”柳素素看他，“好了，快點進來吧，門口風大。”
一走進去，柳素素先把徐醫生和另外幾位戰士的飯分給了他們，這才拎著籃子扶著韓烈回了房間。
把熱乎乎的湯盛到碗裏，遞給他：“好喝嗎？”
韓烈立馬點頭：“當然好喝，隻要是你做的都好喝。”
柳素素：“……”
“我是問你方不方便喝，你都還沒嚐呢，就知道好喝了？而且這也不是我做的，是司務長做的。”
這人，怎麽暈倒一次就變傻了，該不會是堵堤的時候腦子進水了吧？
韓烈反應過來，也沒不好意思，接過湯直接喝了一大口：“我說的也是實話。對了，家裏沒事吧？”
柳素素點點頭：“沒事。”
把軍區的情況大概跟他說了說，知道他擔心，也沒忘了幾個小豆丁，“總之你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韓烈咬了一口餅：“我沒事，睡一覺吃頓飯就好了，就是你……”
“我怎麽了？”柳素素一愣。
“素素，我沒想到你這麽厲害，連堤壩的事都會。”韓烈由衷的說道。
開始得知柳素素來了，他不敢相信的原因就是不知道她過來的目的是什麽，現在明白竟然是過來修建堤壩的，韓烈實打實的怔愣住了。
他從前就知道自己媳婦厲害，但沒想過竟然這麽厲害，好像不管什麽，就沒有她不會的。
“你在學校成績一定很好。”韓烈笑道。
柳素素剛想說當然，突然想到原主在學校認真學習頂多隻有一個學期，剩下的時候都去追著莊白羽跑了，雖然會這些東西可以說成是自己自學的，但隻要隨便找個人問，都能知道原主對莊白羽愛的驚天動地。
要是讓韓烈知道了，絕對會懷疑原主逃婚的事……
柳素素捏了捏手指，連忙轉移了話題。
韓烈吃了飯後又睡了一會兒，就急著要去替人了，柳素素怕他身體撐不住，特意去喊了徐醫生，檢查沒問題後這才讓他過去了。
接下來就是兵荒馬亂的兩天，這兩天，柳素素經常連韓烈的人都看不到，隻有吃飯的時候能在人群中找到他。
她知道這正是忙的時候，也沒去打擾他，隻在韓烈過來打飯的時候，把碗遞過去，會輕聲囑咐一句：“注意點身體。”
韓烈伸出手拿碗，實際上是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放心。”
在喧鬧的人群中，簡單的兩個字聽起來令人格外安心。
這就仿佛是兩人約定俗成的小動作一樣，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韓烈在忙，柳素素也沒閑著，做飯的時候她去給司務長幫忙，等過了飯點，就跟趙部長一起去堤壩那邊進行觀察。
“……是內部結構不結實，修補的地方也不太契合，才會導致多次潰堤。”趙部長道。
柳素素點點頭，剛想說什麽，突然發現好像有些不對勁。
“小柳，怎麽了？”
“趙部長，您看這個泥土是不是不太一樣？”柳素素蹲下來，捏了點土用手指碾了碾，發現特別硬，還是圓形的，就好像一顆小珠子一樣。
趙部長一愣，凝神看了看，還真是：“這是蟻巢？你懷疑跟螞蟻有關？”
“不確定。”這麽大的水，什麽都看不出來，“不過很可能有這個原因。”畢竟原有的堤壩和補上去的組織之間契合度不夠，又靠近水，確實容易有這些東西。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不管是不是，都要注意點。
趙部長就道：“我等會兒就跟村支書說，讓他以後經常讓人來看看。”
注意點總歸是好的。
“嗯。”柳素素點點頭。
兩人花了一天時間，把堤壩研究了個遍，雨太大，水也大，肯定不能把大壩看個遍，但他們隻需要研究有問題的地方就行了。
弄清楚之後，回去就開始畫圖紙，這樣等洪澇一結束，就能開始修建了。
畫圖紙才是大事，那兩天司務長都不讓柳素素去幫忙了，讓她一心一意忙堤壩的事，村裏的人也知道這事的重要性，村支書還特意把自家收了間屋子出來，讓柳素素和趙部長在裏麵專心工作。
柳素素來了這麽久，畫過不少圖紙，但之前的水管、浴室廁所和沼氣池，那都是小打小鬧，和堤壩根本不能比，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當然也更加投入一些，除了吃飯和考察以外，基本都不出門了。
不過她雖然專心致誌，外麵卻有不少討論的聲音。
本來嘛，軍隊來人幫忙抗洪救災是很正常的事，這些年基本上都會來一次，可好幾年了，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女同誌過來的。
而且過來就算了，竟然還有不少人說，這女同誌是過來修大壩的，頓時村民就開始著急上了，還有人找到了王團長，問他這是怎麽回事，怎麽能讓一位女同誌來弄呢！
村裏老人多，思想也更加保守迂腐，王團長明白這一點，倒是心平氣和的想解釋，可往常比他更淡定的韓烈卻忍不了了，嚴肅道：
“大叔大嬸們，這位柳同誌是一位女同誌沒錯，但她還是一位大專生，而且在我們軍隊的軍務處上班，換句話說，她相當於一名真正的軍人，所以，她不管做什麽，都是會為大家負責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那女娃娃還是軍人？你可別框我啊，她還那麽年輕！”
“不僅是軍人，還是大專生，城裏上學的那種大專生？”
現在還沒到十年文。革時期，普通百姓對於讀書人還是特別佩服的，尤其是那種學曆高的人，就更加敬佩。
而且這年頭的大專生有時候比大學生還要吃香，隻要上了大專，就能包分配工作，從此就是城市戶口，這一點在農村人心裏，那絕對是無比令人羨慕的。
不等韓烈回答，一些聽到村民們質疑的小戰士們搶著道：“當然啊，不信大夥去軍區旁邊的村子裏打聽打聽，現在咱們用的水管那都是柳同誌的法子。”
“何止呢，我聽說現在還有個沼氣池也要開始做了，那也是柳同誌的主意。”
“對，我們嫂子做飯還好吃呢！”
……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大家已經對柳素素佩服的不行了，光是讚揚，都能說一大堆出來，這會兒聽到村民們不相信柳素素，連忙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王團長看到這一幕，頗為感歎的拍了拍韓烈的肩：“還是你小子福氣好啊，娶了弟妹這麽有本事的媳婦。”
雖然他們這些有職稱的人的愛人，在小戰士們眼裏都會被客氣的叫一聲嫂子，但像柳素素這麽被大家佩服的，那還真沒有過。
韓烈好不謙虛的挑眉笑了：“我也覺得。”
“嘿，你這小子。”
外麵發生的風波柳素素並不知道，等到她過來這邊的第三天，雨終於停了下來，洪澇也終於解決了。
王團長和韓烈指揮著人先把沙袋擺好，雖然天氣監控那邊傳來消息，這一陣強降雨已經完全過去了，但現在堤壩還沒修好，還是要小心為上。
“行了，收拾好你們的東西，我們兩點出發回軍區！”沙袋擺好，王團長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歡呼了起來。
經過這麽多天的奮戰，他們終於能回去了！
一般這種情況下，部隊都會給參加任務的同誌放上幾天假，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但柳素素就沒得休息了，因為一回去，她就要跟趙部長兩人繼續為堤壩的事進行忙碌。
“這幾天，孩子就交給你了。”在返程的車上，柳素素交代道。
韓烈立馬點頭答應：“放心吧，我一定把他們照顧的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
看著韓烈雄心壯誌的模樣，柳素素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應該叫自求多福吧？
這麽大的雨, 隔著屋子喊人根本就聽不到，在出去之前, 柳素素沒忘記抄起廚房的銻盆, 又拿起了一把筷子，跑到外麵，用筷子一邊敲一邊喊：“小楠, 快醒醒, 發大水啦！快醒醒！”
這年頭的銻盆難得，都是用鋁做的, 家裏的這個還是韓烈之前出任務受到了表彰, 軍隊裏獎的。
銻盆比較脆, 用筷子大力敲了幾下, 立馬癟了下去, 不過這會兒也顧不上心疼了, 家裏能發出最大聲音的隻有這個，筷子敲上去就跟鑼一樣，柳素素一邊走一邊喊, 不到三分鍾就把周圍的幾戶人家全都喊醒了。
幸好發現了異常的人不止她一個, 還有不少人也醒了過來, 大家奔走相告, 不一會兒, 基本上所有房子裏的燈都亮了起來。
柳素素這才連忙跑了回去，開始著急忙慌的往外舀水。
雖然現在水的高度還不算太高, 隻到小腿肚, 不會淹到什麽東西, 但說不定很快就會繼續升高，而且家裏的家具都是木頭做的, 泡水久了就會發黴，隻能趕緊舀出去。
待在床上的幾個孩子聽到動靜，連忙道：“娘，我來幫忙好不好？”
“不用，娘一個人沒事。”她最開始還想著要把幾個孩子送到二樓去，但剛才去叫呂靈芝的時候，聽到有樓上的人說雨勢太大了，屋頂開始漏水，現在裏麵也進了不少的水。
加上他們家樓上這麽久沒住人了，這些天又是濕熱天氣，萬一有什麽毒蟲耗子的，咬到了麻煩更大，還不如就在床上待著。
“可是娘，我想來幫忙。”
韓程大聲道，其他幾個孩子也是一臉焦急的看著她。
柳素素知道他們是被嚇到了，從小到大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連忙安慰道：“娘真的不用幫忙，你們要是下來了，不小心著了涼，娘就更忙不過來了，就乖乖待在上麵好不好？”
小家夥們這才安分了下來。
不過心裏還是怕的，一直緊張的和她說著話，柳素素隻能一邊舀水一邊回應幾句，忙了還沒半小時，就感覺腰都要斷了。
“嫂子，你在裏麵嗎？”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柳素素打開手電筒一看，發現是之前家裏蓋房子時，過來幫忙的兩個小戰士，忙道：“我在這，你們怎麽來了？”
“是鍾師長讓我們過來幫忙的。”小戰士道。
軍區隻有少部分人有隨軍資格，其他沒有的都是統一住在宿舍，宿舍也是樓房，但建的比家屬區的房子高一些，除了一樓和頂樓其他的地方沒有受到影響，加上人多，發現屋裏進水後很快就開始采取措施了。
鍾師長趕過去之後，讓一小半的人留在宿舍樓進行清理，其他的戰士全都過來幫忙。
“嫂子，我們來就行，你去休息吧？”
柳素素擺了擺手，從廚房裏把家裏的桶盆都拿了出來，遞給他們：“咱們還是一起吧。”
天知道這水什麽時候能下去，不快點的話，萬一雨更大了，就隻能傻眼了。
多來了兩個人一起效果明顯了不少，很快，屋裏的水位就沒有再升高了，柳素素和兩名戰士輪換著來，一直等到天亮，才終於把屋裏的水差不多都舀了出去。
不僅是他們忙了一整夜，昨天晚上，就有源源不斷的戰士們開始往河邊運沙袋了。
軍區這邊沒有堤壩，因為也沒有人想到，會有發這麽大水的時候，要想堵水，隻能用沙袋不停的往上擋，好在這邊終究隻是一條支流，花費了一整夜加一上午的功夫，水終於堵住了。
水下去的七七八八了，就要開始清點家裏的損失了。
柳素素家裏倒還好，她沒養太多的家畜，也就六隻雞，本來就是養在走廊裏的，後來被她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了，所以也沒泡太久的水，還算健康。
到底是經曆過災難的雞，與眾不同，柳素素破天荒的喂了它們吃了把碎玉米，又去柴房裏，把那些濕了的柴全都拖了出來。
柴火太濕了，根本點不燃，隻能先放在走廊裏先通通風，而壓在中間僅剩的一把稍微幹點柴火，柳素素全用來燒水了。
發生洪澇，最容易被汙染的就是水源，這個時候生水肯定是喝不得的，一時半會兒的井水也有些渾濁，幸好家裏還剩下小半缸水，燒了晾著一家人至少也能喝一天。
柴火用完了，就沒辦法做飯吃，柳素素隻能把家裏全部的餅幹都拿了出來，又衝了幾碗麥乳精，叫幾個孩子過來吃。
幾個小家夥晚上折騰著沒睡，剛剛又迷迷糊糊的閉了會眼，現在看到屋子裏是剩下一點點水漬了，心裏就放心了下來，嚷嚷著問柳素素中午可以吃飯嗎，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樣。
柳素素卻沒辦法放心，或者說，從昨晚開始，一顆心就高高懸著，一直在擔心韓烈那邊的情況。
她知道棗莊那邊的地理位置，靠近河流主幹道，他們這都這麽嚴重了，更何況韓烈那裏。
而且這麽久都沒消息傳來……
“娘！”韓程喊道。
柳素素拉回注意力，笑了笑：“能吃到飯，放心吧。”
大不了去食堂買點窩頭回來，再用幹了一點的柴火烤條魚，配合著也能一起吃了。
“太好啦！娘，我還沒吃過烤魚呢，好吃嗎？”韓程激動的問道，害怕了一晚上，他現在都餓壞了。
“到時候你不就知道啦？”柳素素說完，就準備去看看呂靈芝和陳楠家怎麽樣了，不過應該也不用太擔心，畢竟有人幫忙，水下去的很快。
但還沒走出門，就看到一個人影匆匆的跑了過來，竟然是張團長，還不等柳素素開口，他就飛快的問道：“小柳，我問你件事，你對堤壩了解嗎？”
“堤壩？”柳素素一愣，隨即立馬點頭：“我懂，團長，這個我專門了解過。”
看著張團長氣喘籲籲的樣子，柳素素就知道是有什麽急事了，這會兒肯定不是謙虛的時候，立馬就說了出來。
“那好，那你現在就跟我走。”張團長直接道。
“去哪兒？”
“棗莊。”
兩個字，立馬令柳素素心裏一沉。
都顧不得別的了，激動之下猛地抓住了張團長的手：“棗莊那邊出事了？！”
張團長這才想起來，韓烈還在棗莊，怕嚇到柳素素，他連忙道：“沒事，你放心，還沒有不好的消息傳來，隻是那邊的情形有些緊急，鍾師長讓趙部長馬上帶人過去，趙部長讓我來找你的。”
張團長忙了一晚上，不停的檢測田裏的水量和水管的問題，腦子都忙糊塗了，聽到趙部長讓他去喊柳素素的事，還疑惑道：“你找小柳幹嘛？”
“你是不是傻，小柳學的是建築，說不定正好懂堤壩呢？”
張團長知道事態緊急，也沒時間跟他吵，忙不迭的就來了。
柳素素這才稍微放下了一點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團長，能不能給我幾分鍾，我把幾個孩子安頓一下？”柳素素也想馬上就過去，但家裏還有四個孩子，肯定不能說走就走。
張團長一拍腦袋：“我都忘了這事了，好，小柳你快去，到時候你回來了，部隊肯定有補償的，這次委屈你了，跟小錦他們說，等忙完了張爺爺給他們買糖吃！”
柳素素倒是不在意補不補償，雖然張團長沒說，但她也能猜到情況肯定不樂觀，不然不會讓她都跟著去。
她笑著搖了搖頭：“團長您客氣了，沒什麽好委屈的。”
要說心裏對幾個孩子沒有半分舍不得，那是不可能的，但不管做什麽事，總是有得有失，肯定有什麽東西，是要短暫犧牲掉的。
張團長先去跟趙部長說這件事，柳素素就飛快的跑了回去。
韓錦正在門口陪伴自己的雞群，見她去而複返，忙道：“姨？”
“姨有事要說。”柳素素摸摸他的腦袋，“繡繡、小前小程都過來。”
四個孩子立馬都圍了過來，柳素素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娘現在要出去一段時間，就是在韓叔叔那邊，那裏現在還有些小忙需要幫，等娘過去了，就能和韓叔叔一起快點回來了，這段時間，娘就把你們送到大強家，好不好？”
開始幾個孩子還以為她說的隻是出去一會兒，就跟平時上班一樣，可聽著聽著，就反應過來了：“娘，你要走很久？”
“不是很久，隻要幾天就行了。”柳素素道。
韓程執拗的問道：“隻要幾天是幾天？”
柳素素也不知道，可她也明白，這個答案對孩子們來說格外重要，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指：“看到這個沒有，一根手指代表一天，兩隻手就代表十天，在十天之內，娘肯定回來。”
四小隻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柳素素笑著道：“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吧，衣服拿一套就行了，娘到時候會把鑰匙給呂伯母，有什麽事直接找她，她會帶你們回來的。”
安排好了四個孩子，她又想起了小路，原本打算今天去找他的，現在看來肯定是去不成了，但柳素素又放心不下。
她走到房間，把韓前和韓程的衣服各拿了一套，又找了點家裏剩下的糖果，一起放在袋子裏，遞給韓前和韓錦：
“小錦小前，現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去辦，能辦到嗎？”
兩個小家夥都點了點頭。
“這裏的東西是給小路的，到時候我會跟呂伯母說，讓她帶你們過去找小路，你們就裝作和他一起玩的樣子，把東西偷偷塞給他，明白了嗎？”
直接讓呂靈芝給小路也不是不行，但大人給的東西，被小路的養父母看到了，肯定會覺得裏麵是什麽好東西，直接搶走也說不準，還是小孩給更保險一些。
韓錦和韓前是最穩重的，這事交給他們她放心。
韓錦和韓前都點了點頭。
東西一收好，柳素素就把門鎖上了，帶著幾個孩子去了呂靈芝家。
張團長走之前已經跟呂靈芝打過招呼了，這會兒她和王老太正在走廊上等他們，“嫂子……”
柳素素話剛開了個頭，呂靈芝就道：“小柳你放心去，我們肯定會把幾個孩子照顧好的。”
她點點頭，把小路的事交代後，又把口袋裏的錢和票以及鑰匙塞了過去：“嫂子，你有什麽需要的就直接過去拿，沒有的話就直接買，千萬別跟我客氣。”
呂靈芝不願意收，但也明白這個時候不收，會更讓她不放心，“行，那我就收下了，家裏你放心，我會時常過去看看的，有什麽事也有戰士會幫忙的。”
“好，謝謝嫂子。”
柳素素蹲下來，將幾個小家夥都看了一遍：“那娘就先走了，一定要聽呂伯母的話，知道嗎？繡繡，你晚上就很呂伯母還有王奶奶一起睡，她們會照顧你的。”
別的都沒問題，就韓繡繡她有些擔心，陳楠家有小甜當然好一些，可陳楠家裏隻有她一個人，肯定是照應不過來的。
韓繡繡點點頭：“姨，我知道了，我會乖的。”
“好，那我走了。”柳素素再舍不得也要走了，一起身，突然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回頭一看，正是韓錦和韓繡繡。
兩個孩子滿臉緊張，好像生怕她一走就不回來了一樣，黑白分明的眼裏都隱約能看到淚花了：“姨，你一定會回來的是嗎？”
韓前和韓程性格使然，雖然不舍，但沒那麽害怕，但韓錦兩兄妹不一樣，他們從見到柳素素開始，就一直沒離開過，就連她剛開始去上班都擔心不已，更別提這一去就是好幾天了。
喉頭一陣哽咽，柳素素將他們都抱在懷裏，承諾道：“一定會，我和你們爹一起回來，接你們回去。”
“好！”
柳素素這才離開。
王老太看著頗為感歎：“小柳真是沒的說。”
光是讓韓錦和韓繡繡這麽不舍得她，就能看得出來，她這後娘當得比不少家裏的親娘都要好了。
呂靈芝點點頭：“誰說不是呢。”
——
等到了軍區大門口，趙部長已經在等著她了：“都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麻煩趙部長等我了。”柳素素忙道。
“這有什麽好麻煩的，我突然讓你過去才是麻煩你。”趙部長道。
兩人說著說著，司務長走了過來：“行了，東西都拿上了，你們兩個也不用推來推去的了，咱們有什麽話到車上說。”
柳素素一愣：“司務長您也過去？”
“很意外？我去替替小方。”軍隊出去執行任務，都是會自帶炊事員的，之前也不知道棗莊那邊能耽誤這麽久，就隻讓小方一個人過去了。
但今天那邊傳來消息，說堤壩的情況更不好了後，鍾師長想了想，就讓司務長再找個人去，一來是幫著做飯，二來也要帶點糧食過去，之前也是帶了糧食的，但肯定吃的差不多了，抗災這麽辛苦的事，肚子填不飽，還怎麽幹活？
司務長幹脆就自告奮勇自己去了，反正他不用在食堂做飯，平日裏也沒什麽事，他一個大男人過去說不定還能幫點忙呢。
也因此，除了柳素素和趙部長，還有司務長和另外一個建築部的同誌，這就一起出發了。
在車上，趙部長這才把那邊的情況說了說。
棗莊那個地方地形環境特別特殊，經常容易發洪水，所以才修了堤壩，但堤壩的質量不行，隻要一發洪水，年年都會坍塌。
現在正值國家百廢待興的時候，不少地方的堤壩也都這樣，根本撥不出來款修，也沒那麽多技術方麵的人才，好在棗莊離軍區近，災情一發生，派戰士們過去幫忙就行了。
但今年的雨勢格外大一些，韓烈和王團長帶隊去了那麽久了，隔上不久就要將大壩修複一回，開始是擋沙袋，但漸漸的，沙袋沒什麽用了，就隻能去讓人去堵堤，這是個辦法，可也太折騰人了啊。
萬一一個不小心，把人給衝下去了，這麽大的水流，救都救不起來，那就是白白犧牲了。
鍾師長就把趙部長叫過來，跟他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個改建堤壩的法子，不說能完全根治洪水，至少比現在的作用要大一些。
“……其實這應該是當時政府管的事，可他們找不到有這個能力的人，就算去找，修出來的估計和現在沒什麽兩樣，浪費時間又浪費財力。所以隻能我們先去看看，如果行的話，再和政府溝通好了開始修。”
趙部長是懂這個的，但他就一個人一個腦袋，也不能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弄好，就想到了柳素素，自從上次聽說柳素素是學建築出身的，他就一直遺憾不能把她招來建築部，現在不正好有個機會擺在麵前了嗎？
“所以我就想喊上你一起去看看，但你不用有壓力，不管行不行，都沒事。”趙部長道。
柳素素點點頭，又聽他道：“而且這次派咱們去還有個原因，就是咱們這說不定也會建個堤壩。”
“咱們這？”
“對，昨天那架勢還是挺嚇人的，以防萬一，鍾師長是這麽考慮的，我們過去棗莊那邊看看，也能取取經避免犯同樣的錯誤。”趙部長道。
柳素素聽到這個消息，突然有些激動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別的，軍區的這條河雖然隻是支流，但不管是大小還是流量，那都是不小的，不然昨天也不會直接發大水了。
所以之前她就想過，能不能在這邊專門建個水庫，用來養魚。
現在也能抓到魚，可太難抓了，要是有水庫就不一樣了，不僅能有統一的管理，還能集中飼養。這樣等到災荒真的來了，就拿水庫裏的魚都能頂上一陣子。
但這件事就是大工程了，不像水管和沼氣池那樣簡單，所以她根本不敢輕易提出來，可要是能修堤壩那就不一樣了，修建堤壩再修個水庫，那就是順手的事。
不過這件事倒是不急，而且現在也不是好時機，等到眼前的難題解決了以後再說也不遲。
現在雨還在下著，還不小，視線受阻，車輛開的也不快。
柳素素原以為自己太擔心了是睡不著的，但昨晚累了一整夜，半分鍾都沒合過眼，腰酸背痛的，此時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象，不知覺的就閉上了眼。
等再醒來時，就已經到棗莊了。
走路過去浪費時間，也沒有傘，車輛就盡可能的開進去。但畢竟剛發過大水，到處都是東西，亂七八糟的，開了沒一段路就開不動了。
幾人下來，柳素素剛打算去幫司務長拿東西，突然聽到一道喊聲傳來：“韓副團長？韓副團長？！”
劈裏啪啦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怕打著地麵，柳素素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耳朵這麽好了，突然就聽到那道叫聲傳來，霎時間，別說拿東西了，就連雨衣都顧不上穿，飛快的衝了過去。
“小柳！你幹嘛去！”趙部長在身後喊道。
柳素素跑了沒兩步就看到不遠處圍著幾個人，她想都不想就擠了進去，果然看到了暈倒在地上的韓烈。
“韓烈！韓烈你醒醒！韓烈！”她大聲的喊道。
邢小軍剛想問她是誰，就反應了過來，立馬道：“嫂子你別擔心，韓哥應該就是太累了，他沒受傷的！”
柳素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點頭：“小軍，麻煩你和大家把韓烈抬回去，這裏有醫生吧？”
“有的有的，我現在就叫人去喊。”
邢小軍和另一個小戰士抬著韓烈回了不遠處的屋子，柳素素記下他們過去的方向，接著跑回去：“趙部長，咱們什麽時候去看堤壩？”
“還早著呢，現在去不了，你快去看看小韓有沒有出事，等會兒我來找你。”趙部長也擔心道，柳素素點點頭，立馬又要跑出去，下一秒懷裏被塞了個東西：“快穿上雨衣，你可不能跟著出事！”
“好。”披上雨衣，朝著邢小軍他們過去的房子方向跑去，到了那裏才知道，暈倒的不止韓烈一個，還有三名戰士也躺在床上，正在掛水。
醫生是跟著一起過來的，一邊給韓烈檢查一邊道：“你是韓副團長的愛人吧？韓副團長沒什麽事，就是太累加上堵堤久了有點失溫，這才暈了過去，掛點葡萄糖就好了。”
柳素素這才鬆了口氣：“那他全身這麽濕，要換嗎？”
“最好是換一下，不然會著涼。”醫生想到兩人是夫妻，不用在乎這麽多，就指著裏麵那間房子道，“去那裏換吧，換完了再打針，睡一覺就好了。”
韓烈太重，柳素素肯定是扛不動他的，邢小軍還沒走，聞言立馬過來幫忙了。把韓烈扛進去，邢小軍道：“嫂子，那我就先過去了，那邊還等著換人，有什麽事你就喊一聲，大夥都會幫忙的。”
“行，謝謝你了小軍。”
“嫂子客氣了。”邢小軍走了出去，還貼心的把門帶上了。
門一關，隔絕掉外麵的動靜，柳素素才突然反應起來，這屋子裏隻剩下她和韓烈兩個人了。
這裏應該是醫生休息的地方，也是一張窄床，看著躺在床上長手長腿顯得特別擁擠的韓烈，柳素素突然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熱。
兩人雖然結婚這麽久了，但還什麽都沒發生過，所以別說給韓烈換衣服，單單是把他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柳素素都有些不敢。
可此時又不是能糾結的時候，她隻能一咬牙，別過臉去，飛快的給他換上了衣服。
韓烈的衣服是她過來前特意帶的，當時隻想著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雖然臉上紅的都快燒起來了，但柳素素還是十分利落的換好了衣服，此時她才敢轉過頭去，把扣子都給扣好。
“徐醫生，可以了。”
“就不搬動了，在這邊掛水也是一樣的。”徐醫生拿著葡萄糖過來，給韓烈紮上，“對了柳同誌，你給韓副團長喂點水吧……柳同誌，你淋雨了？這是發燒了嗎？”
臉上怎麽這麽紅。
柳素素連忙捂著臉：“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熱。”
她可不敢說她這是給韓烈換衣服換的。
徐醫生特別忙，也沒多問，等他一走，柳素素這才拿著搪瓷缸子，倒了點水過來。
韓烈現在肯定是喝不了水的，就隻能用棉簽，一點一點幫他打濕嘴唇。
柳素素這才發現，這幾天不見，他又瘦了不少，臉上的胡茬都長出來了，頭發亂糟糟的，嘴上全是幹皮，皮膚上都有不少泥印子。
盯著韓烈看了許久，柳素素無聲的歎了口氣，突然想到自己還帶了大白兔過來，當時就是怕韓烈把之前帶來的糖都給吃完了，趁幾個孩子收拾東西的時候拿的。
柳素素想了想，在桌子上發現了一把小刀，洗幹淨後切了一小塊出來，慢慢的塞進韓烈的嘴裏，大白兔本來就是奶糖，加上現在天氣熱，軟軟的，吃下去也不怕會卡住。
她知道這沒什麽用，但就是求個心理安慰，看到他吃點東西，她至少能不那麽難過。
再幫他把被子掖好，柳素素輕聲道：“我先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地方，待會兒過來看你。”
見她走出來了，徐醫生一愣：“柳同誌，你不陪一陪嗎？”
“不用了，待會兒我再過來，麻煩徐醫生了。”她倒是想陪，可這會兒正是忙得不行的時候，她過來是來幫忙的，要是就這麽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那叫享福，不叫幫忙。
柳素素穿好雨衣，直接去找了司務長。
司務長此時正在村民的廚房裏揉麵。
棗莊這邊遭到洪災，雖然比軍區的規模更嚴重一些，但因為韓烈和王團長帶人來的快，也有不少地方還保存的不錯，這些日子裏，戰士們就借助在老鄉家，其實也不能叫住，頂多是找個不漏水不漏風的地方打個盹而已，因為堤壩上時時刻刻都需要人過去，平均三小時就要進行輪換。
除了堵堤的，還要對周圍的災情進行重建，一百多個人，都忙的腳不沾地。
司務長見她來了，詫異道：“小韓沒事吧？現在還有時間，小柳你應該多陪陪他。”
柳素素笑著搖搖頭：“他沒事，在休息，我在那待著也是閑著，索性過來幫您，這是要做飯？”
“嗯，給大夥做頓熱乎的吃吃。”司務長道。
這也是他過來的目的，這種時候，一頓飯可太重要了，因為隻有吃飽了，人才有勁。
柳素素擼起袖子：“那我們一塊，速度快些，您打算做什麽？”
“做個疙瘩湯，再烙個餅吧。”司務長道。
柳素素見他還特意帶了不少豬肉過來，這種天氣可放不得，想了想道：“那做個梅菜扣肉餅？”
這個司務長還沒吃過，但聽名字也不錯，正好老鄉家裏醃了梅菜，這玩意兒不值錢，他們可以買下來，“成，那就交給你了。”
柳素素點頭，動作利落的開始和麵。
柔軟的麵團在雙手間揉捏，感受到熟悉的感覺，柳素素一顆上上下下的心這才平複了下來，就仿佛此時不是在緊張危險的災區，而是在部隊，在他們一家人那間溫暖的小屋子裏。
“剛剛老王跟我們說了，他們是計劃好了大家輪著來堵堤，但小韓見有幾個小戰士身體快熬不住了，就讓他們休息，自己下去多撐了幾輪，加上胳膊上的傷才好不久，這才暈過去了的，小柳你別怪他。”司務長怕柳素素不開心，連忙勸解道。
“我當然不會怪他，您放心吧。”柳素素笑了笑，這些事她在和韓烈結婚前就做好了準備，軍人難，軍嫂也難，但不管怎麽樣，隻要人沒事就行。
洗去鹽漬的梅幹菜剁碎，和肉餡攪拌在一起，接著在鍋裏加入辣醬和鹽進行翻炒，等到香氣冒出來之後，就盛出來。
麵團全都分成一小份，把炒好的餡料包進去，再用擀麵杖把麵團擀成餅，放在鍋裏烙就行。
油少，不敢多用，刷一遍油至少要烙三輪才敢再刷，不過這餅就是要焦黃有嚼勁才好吃，餡料是提前炒熟的，麵餅容易熟，等到司務長把麵疙瘩湯做好，柳素素的餅也全都烙好了。
司務長驚訝道：“看來我之前還是應該再爭取爭取，你要來食堂，我就有口福咯！”
柳素素笑道：“那您先嚐嚐吧，試試味道。”
司務長也沒客氣，他們是要出分飯的人，自己肯定要先吃點墊墊肚子，他端起湯，咬了一口餅，咀嚼了兩下，眼前立馬一亮：“好吃！真好吃！”
不僅是司務長，還有其他過來吃飯的戰士們也是讚不絕口。
趙部長一連吃了兩個，喝口湯道：“你應該都讓小柳來的，這湯就差點味道了。”
司務長笑罵道：“那你別喝！”
累了這麽多天，吃上一頓又有肉又有湯還有細糧的飯，戰士們感覺自己激動的直想哭，但現在可沒有哭的時候，他們吃完了就要去換人，換另外一批人過來吃。
柳素素一直在分湯分餅，確定每個人都分到了之後，這才跟司務長說了一聲，用籃子裝了六人份的湯和餅，去了醫務室那邊。
剛走近，就發現門口有人正著急的往外麵張望著，看清那是誰後，柳素素先是一愣，然後快步走過去：“你怎麽下來了，針都沒打完呢！”
這站在門口的人正是韓烈。
此時他左手紮著針，右手舉著根柱子，上麵就掛著吊瓶，看起來頗為滑稽。
“走，我扶你進去。”
“不著急。”韓烈伸出手，突然牽住柳素素的手，輕輕的捏了捏，感覺手下的觸感無比真實外，這才如釋重負道：“素素，原來真的是你，看來我沒出現幻覺。”
柳素素笑著道：“聽到了我的聲音都敢暈過去，不怕沒飯吃啊？”
“不怕，我吃了糖的，特甜。”韓烈笑了笑道，他剛一醒來，就感覺嘴邊有股甜味。
“你這樣子，真跟小程一模一樣。”柳素素看他，“好了，快點進來吧，門口風大。”
一走進去，柳素素先把徐醫生和另外幾位戰士的飯分給了他們，這才拎著籃子扶著韓烈回了房間。
把熱乎乎的湯盛到碗裏，遞給他：“好喝嗎？”
韓烈立馬點頭：“當然好喝，隻要是你做的都好喝。”
柳素素：“……”
“我是問你方不方便喝，你都還沒嚐呢，就知道好喝了？而且這也不是我做的，是司務長做的。”
這人，怎麽暈倒一次就變傻了，該不會是堵堤的時候腦子進水了吧？
韓烈反應過來，也沒不好意思，接過湯直接喝了一大口：“我說的也是實話。對了，家裏沒事吧？”
柳素素點點頭：“沒事。”
把軍區的情況大概跟他說了說，知道他擔心，也沒忘了幾個小豆丁，“總之你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韓烈咬了一口餅：“我沒事，睡一覺吃頓飯就好了，就是你……”
“我怎麽了？”柳素素一愣。
“素素，我沒想到你這麽厲害，連堤壩的事都會。”韓烈由衷的說道。
開始得知柳素素來了，他不敢相信的原因就是不知道她過來的目的是什麽，現在明白竟然是過來修建堤壩的，韓烈實打實的怔愣住了。
他從前就知道自己媳婦厲害，但沒想過竟然這麽厲害，好像不管什麽，就沒有她不會的。
“你在學校成績一定很好。”韓烈笑道。
柳素素剛想說當然，突然想到原主在學校認真學習頂多隻有一個學期，剩下的時候都去追著莊白羽跑了，雖然會這些東西可以說成是自己自學的，但隻要隨便找個人問，都能知道原主對莊白羽愛的驚天動地。
要是讓韓烈知道了，絕對會懷疑原主逃婚的事……
柳素素捏了捏手指，連忙轉移了話題。
韓烈吃了飯後又睡了一會兒，就急著要去替人了，柳素素怕他身體撐不住，特意去喊了徐醫生，檢查沒問題後這才讓他過去了。
接下來就是兵荒馬亂的兩天，這兩天，柳素素經常連韓烈的人都看不到，隻有吃飯的時候能在人群中找到他。
她知道這正是忙的時候，也沒去打擾他，隻在韓烈過來打飯的時候，把碗遞過去，會輕聲囑咐一句：“注意點身體。”
韓烈伸出手拿碗，實際上是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放心。”
在喧鬧的人群中，簡單的兩個字聽起來令人格外安心。
這就仿佛是兩人約定俗成的小動作一樣，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韓烈在忙，柳素素也沒閑著，做飯的時候她去給司務長幫忙，等過了飯點，就跟趙部長一起去堤壩那邊進行觀察。
“……是內部結構不結實，修補的地方也不太契合，才會導致多次潰堤。”趙部長道。
柳素素點點頭，剛想說什麽，突然發現好像有些不對勁。
“小柳，怎麽了？”
“趙部長，您看這個泥土是不是不太一樣？”柳素素蹲下來，捏了點土用手指碾了碾，發現特別硬，還是圓形的，就好像一顆小珠子一樣。
趙部長一愣，凝神看了看，還真是：“這是蟻巢？你懷疑跟螞蟻有關？”
“不確定。”這麽大的水，什麽都看不出來，“不過很可能有這個原因。”畢竟原有的堤壩和補上去的組織之間契合度不夠，又靠近水，確實容易有這些東西。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不管是不是，都要注意點。
趙部長就道：“我等會兒就跟村支書說，讓他以後經常讓人來看看。”
注意點總歸是好的。
“嗯。”柳素素點點頭。
兩人花了一天時間，把堤壩研究了個遍，雨太大，水也大，肯定不能把大壩看個遍，但他們隻需要研究有問題的地方就行了。
弄清楚之後，回去就開始畫圖紙，這樣等洪澇一結束，就能開始修建了。
畫圖紙才是大事，那兩天司務長都不讓柳素素去幫忙了，讓她一心一意忙堤壩的事，村裏的人也知道這事的重要性，村支書還特意把自家收了間屋子出來，讓柳素素和趙部長在裏麵專心工作。
柳素素來了這麽久，畫過不少圖紙，但之前的水管、浴室廁所和沼氣池，那都是小打小鬧，和堤壩根本不能比，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當然也更加投入一些，除了吃飯和考察以外，基本都不出門了。
不過她雖然專心致誌，外麵卻有不少討論的聲音。
本來嘛，軍隊來人幫忙抗洪救災是很正常的事，這些年基本上都會來一次，可好幾年了，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女同誌過來的。
而且過來就算了，竟然還有不少人說，這女同誌是過來修大壩的，頓時村民就開始著急上了，還有人找到了王團長，問他這是怎麽回事，怎麽能讓一位女同誌來弄呢！
村裏老人多，思想也更加保守迂腐，王團長明白這一點，倒是心平氣和的想解釋，可往常比他更淡定的韓烈卻忍不了了，嚴肅道：
“大叔大嬸們，這位柳同誌是一位女同誌沒錯，但她還是一位大專生，而且在我們軍隊的軍務處上班，換句話說，她相當於一名真正的軍人，所以，她不管做什麽，都是會為大家負責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那女娃娃還是軍人？你可別框我啊，她還那麽年輕！”
“不僅是軍人，還是大專生，城裏上學的那種大專生？”
現在還沒到十年文。革時期，普通百姓對於讀書人還是特別佩服的，尤其是那種學曆高的人，就更加敬佩。
而且這年頭的大專生有時候比大學生還要吃香，隻要上了大專，就能包分配工作，從此就是城市戶口，這一點在農村人心裏，那絕對是無比令人羨慕的。
不等韓烈回答，一些聽到村民們質疑的小戰士們搶著道：“當然啊，不信大夥去軍區旁邊的村子裏打聽打聽，現在咱們用的水管那都是柳同誌的法子。”
“何止呢，我聽說現在還有個沼氣池也要開始做了，那也是柳同誌的主意。”
“對，我們嫂子做飯還好吃呢！”
……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大家已經對柳素素佩服的不行了，光是讚揚，都能說一大堆出來，這會兒聽到村民們不相信柳素素，連忙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王團長看到這一幕，頗為感歎的拍了拍韓烈的肩：“還是你小子福氣好啊，娶了弟妹這麽有本事的媳婦。”
雖然他們這些有職稱的人的愛人，在小戰士們眼裏都會被客氣的叫一聲嫂子，但像柳素素這麽被大家佩服的，那還真沒有過。
韓烈好不謙虛的挑眉笑了：“我也覺得。”
“嘿，你這小子。”
外麵發生的風波柳素素並不知道，等到她過來這邊的第三天，雨終於停了下來，洪澇也終於解決了。
王團長和韓烈指揮著人先把沙袋擺好，雖然天氣監控那邊傳來消息，這一陣強降雨已經完全過去了，但現在堤壩還沒修好，還是要小心為上。
“行了，收拾好你們的東西，我們兩點出發回軍區！”沙袋擺好，王團長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歡呼了起來。
經過這麽多天的奮戰，他們終於能回去了！
一般這種情況下，部隊都會給參加任務的同誌放上幾天假，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但柳素素就沒得休息了，因為一回去，她就要跟趙部長兩人繼續為堤壩的事進行忙碌。
“這幾天，孩子就交給你了。”在返程的車上，柳素素交代道。
韓烈立馬點頭答應：“放心吧，我一定把他們照顧的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
看著韓烈雄心壯誌的模樣，柳素素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應該叫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