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量之際,盛兮也在觀察這裏的營房。


    出乎她意料,人並沒有想象中多。跟著洛奇在營房裏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她基本已經摸清了營房的布防。


    回到氈帳,盛兮問洛奇:“聽說阿魯坤昨日大點兵?今日可還在?”


    洛奇道:“的確點兵了,不過今天早上人就已經走了。”洛奇看了眼盛兮,“你想見他?放心,明天說不定就能見到。”


    盛兮疑惑地看向洛奇:“明天阿魯坤就回來了?”


    洛奇道:“不回來,是我今天晚上就要隨軍跟過去了!”頓了一下他忍不住又說了句,“咱師兄妹還真有緣哪,差一天就見不著麵兒了!”


    盛兮聞言不得不提醒:“洛大哥,我沒有拜師。”雖然那老頭兒在她心中早已是師父般的存在。


    洛奇吧咂了下嘴,摸了摸下巴說:“要不,你拜我為師?”


    盛兮:“……”


    不等盛兮回答,洛奇便自己先把這想法否認了:“算了,你連我師父都不拜,想來更看不上我了!”


    盛兮:“……這倒不是。”


    “那是為何?”洛奇一雙眼睛盯住盛兮,“為何你不想拜我師父為師?”


    不說別的,僅“神醫”這名號就令天下學醫者趨之若鶩,更別說師父他老人家名副其實。


    盛兮垂眸,一時無言。


    她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份來自其心中的傷,這傷令她一旦觸及“師父”二字心髒便下意識痙攣。對於前任師父的背叛,她從未有過埋怨,也從未開口說過什麽,甚至在得知真相那一刻表情都是淡的。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她會不在乎。


    然而事實是,她很在乎,很在乎。很在乎下一次,會不會是如原來一樣的結果。


    自穿越而來,她為自己開啟了另一種全新人生。她依舊冷心冷情,卻也不再冷心冷情,這樣的矛盾讓她整個人變得鮮活,變得有血有肉。她甚至有了相公,有了弟弟妹妹,還有了朋友。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一切都在發著她不曾擁有卻一直渴望的光與愛。所有的一切都觸手可及,真實到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恍惚。


    洛行的真誠她內心感動,而她又何嚐不知洛行是個好師父。


    可人的記憶是消抹不掉的,越是刻意忘記的事情,越是在不經意間被提起時便愈加刻骨銘心。


    她想過改變,卻又不能欺瞞。違心答應隻會讓彼此的情誼漸行漸遠,她珍惜這份情誼,以至於每次提及除了拒絕,剩下的便是沉默。


    這是一種她並不喜歡的表達,卻一時又無法改變。


    洛奇蹙眉,他明顯感覺到當自己提及拜師之事時,盛兮身上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澀意。這澀意似有千金,竟是莫名讓人跟著難過。


    洛奇決定暫時按下此事不提,將話題轉移:“今晚我要被人送走,我帶上你,我會想辦法給你找個機會,屆時你便趁機離開。”


    盛兮抬頭,目光看著洛奇微微一頓,片刻後開口:“我會帶你一起離開。”


    “你!”洛奇有些生氣,下意識又想拔高嗓音,好在發火前反應過來,一隻手不停點著盛兮,壓低了聲嗓道,“你這丫頭,你知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你現在看著安安靜靜地啥事兒都沒有,這是因為那些凶殘陰毒的家夥都不在!一旦戰事起,那將是浮屍遍地,血流成河!你一個女孩子家,你,你想過那些殘酷嗎!”


    盛兮想說想過,甚至見過。可這與她來時經曆不符,索性道:“我既然來了,便一定要將您帶回去。您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更不會讓自己有事!”


    “你……”


    “家中有相公在等我,所以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盛兮忽然道。


    洛奇:“………………”


    用力扯了扯嘴角,他盯著盛兮有十二分懷疑對方是在內涵自己沒媳婦兒!


    洛奇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自己師父執意收盛兮為徒了。若說一開始是看中她天賦,那之後定是因其這份秉性越陷越深。


    他幾乎可以想象,在得知盛兮背著他們偷偷前來北地後,師父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但他老人家絕不會因為她這行為便說不再收起為徒,相反,隻怕會更加惦記了。


    唉,隻是看盛兮這般,也不知師父有生之年能不能幫他們再收一個小師妹了。


    既然說不通,那便隻能做兩手準備。


    洛奇是不相信盛兮能帶自己出去的,因為他曾嚐試過無數次,次次失敗,似貓戲耗子般,每次都被人狼狽抓回來。


    所以,這兩手準備其中一手便是若盛兮跟著自己去了阿魯坤大部隊,屆時他該如何保護她。至於另一手,嗯,想想就可以了。


    不過,在那之前有件事他需要辦。


    “我的貨?”盛兮聽完洛奇的話微微一愣,“就是之前您發給我的那些藥材?”


    “是啊!整整三車!哼,這幫蠻子實在可惡,既劫了人竟還不放過貨!若是他們不盯著,這批貨早就給你送出去了!”


    盛兮見他到現在了竟然還在為自己考慮,一時間情緒複雜。


    唇角輕抿,她道:“不用管了,就算沒有那批藥也沒關係。”


    “那不成!”洛奇當即否定,咬了咬牙說,“就算不能給你送出去,那也不能留給這些北韃子!”


    盛兮問:“那您打算如何做?”


    洛奇看著她眨巴了下眼睛:“燒了?”


    盛兮:“那邊防守如何?”


    洛奇臉耷拉下來:“人不少。”


    且現在還下著雪,既燒就有味兒,就算用旁邊的雪來滅火也是非常迅捷的。而那些士兵也會每隔半個時辰就會去裏麵檢查一遍,畢竟那庫裏存放的不止他那三車藥材。


    對方如此小心,洛奇愁悶,還真不知該如何下手。


    見他唉聲歎氣,盛兮略微沉思後開口:“這件事您不用愁,我來做。”


    “你?那肯定……”


    “您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您忘了,我還有相公在家等著呢!”


    被再次堵了心口的洛奇,一臉憤懣地瞪著盛兮。


    這丫頭咋這麽紮心呢!有相公了不起嗎!將來他也會有媳婦兒的!


    既要動手,洛奇便帶著盛兮進了一趟藥庫,傍晚天幕降下,還有一刻他們便要啟程。盛兮在看了眼外麵做好準備的軍隊後,尋了個借口走出了氈帳。


    這天不錯啊,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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