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原本是想陪同盛光遠去國子監的,盛光遠卻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便將盛兮拒絕了。而恰那時,許娘子親自來了永安,同時派了人過來問她解藥之事。


    於是,盛光遠借此事將自家姐姐支開。


    至於沈安和,盛光遠不願耽擱對方學習,距離恩科開考不剩多長時間,姐夫還是要抓緊時間學習的,畢竟他們來京城的路上已經耽擱了不少時日。


    路上季修平問盛光遠緊不緊張,盛光遠說不緊張。可小少年雖如此說,表情卻還是控製不住地有些僵硬,雙手更是用力攥緊書袋。


    季修平看著他這樣無聲輕笑,目光落在盛光遠捏著的書袋上,總覺得他捏著書袋的形狀有些不正常。


    “光遠,”季修平喊了聲盛光遠,指著他的書袋問道,“你書袋裏這是裝了一根棍子嗎?”


    “啊?不,不是!”盛光遠急忙搖頭,擔心季修平訓斥,下意識想要把書袋藏起來,卻聽季修平又道,“既然不是,那讓為師看看。”


    盛光遠無法,遲疑了一瞬終還是將書袋裏的“棍子”拿了出來。


    “這是……木劍?”季修平看著盛光遠拿出來的東西愣了愣,抬眸看著他不免內心疑惑。


    這孩子平日不是個貪玩的啊,怎麽這麽重要的場合竟還帶個玩具?


    許是擔心季修平將木劍收走,盛光遠急忙解釋:“夫子,這是姐姐給我做的,我,我拿著它就覺得……安心。”


    後麵的話說出來小少年有些害羞,以至於說完不敢抬頭看季修平,一是擔心季修平說他玩物喪誌,二是怕被笑話。明明當時拒絕姐姐時那麽幹脆,結果一回頭卻還帶著姐姐送他的禮物。


    季修平是真的笑了,卻並非嘲笑,而是覺得少年的這份天真很是可愛。


    “盛兮做的啊!嗯,樣子還成,就是做工粗糙了些,這上麵是刻了隻狗嗎?”季修平吧咂了下嘴評價道。


    盛光遠聞言抬頭,想反駁季修平那不是狗,那是旺財,可又不敢,隻是問道:“夫子,您……不罵我嗎?”


    季修平挑眉看向他:“罵你?為何要罵你?既然這木劍能讓你安心,能助你一臂之力,那說明它是個寶貝啊!”


    盛光遠聞言頓時亮起眼睛,原本縮著的脊背也挺拔起來:“嗯嗯,學生也覺得它是個寶貝!姐姐說,它叫無敵劍,可以斬盡天下魑魅魍魎!有它在,我什麽都不怕!嘿嘿!”


    季修平聽後十分意外:“你姐姐竟是這麽說的?”


    “嗯!”盛光遠從季修平手中接過無敵小木劍,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笑臉帶上盛滿了驕傲,“我姐姐也要求我這麽做的!”


    “哦?你姐姐要求你這麽做?要如何做?”季修平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盛兮平日是如何教導自家弟弟的。


    盛光遠揚起下巴,挺起胸膛,一手拿起無敵劍,另一隻手“啪”地一下拍在胸口,極是自信道:“姐姐說了,隻要我好好學習,將來考取了功名,就可以用這劍斬盡天下貪官汙吏,平世間一切不平之事!”


    小少年稚氣的聲音回蕩在車廂,季修平卻已經因為盛光遠的話呆住,他怔怔地看著盛光遠,有那麽一瞬,他竟是在這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線微弱的金光。


    季修平用力眨了眨眼,那金光消散,他眼眶卻是隱隱幹澀。


    忽地,他低頭輕笑,盛光遠看不清他麵上神情,卻隻聽他說:“好!很好!非常好!斬貪官,鳴不平,為民請命,舍身求法,好誌向!當真是好誌向啊!”


    少年人的心思是敏銳的,雖然夫子是在誇自己,可他卻從對方的話音裏聽出一絲失落。說不上什麽感覺,隻是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問一問夫子。


    於是,盛光遠問季修平:“夫子,您怎麽了?”


    低頭的季修平臉上笑容一滯。


    他怎麽了?他自問。


    他又能怎麽呢?他自答。


    曾幾何時,他也同盛光遠一樣,有著同樣的誌向與抱負,年輕氣盛,鬥誌昂揚,功名考取後便一頭紮進官場漩渦,最後卻撞得滿頭是包,滿身傷痕,以落敗收場。


    眼前的盛光遠與年輕的自己何其相似,隻是少年人年紀更小罷了。


    心中泛起壓抑許久的苦澀,季修平卻硬是又將那苦澀壓下,片刻後抬頭,臉上已然恢複平靜。


    他道:“夫子沒事兒,夫子隻是覺得你姐姐確實不錯,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遮掩,卻也是真誠誇讚。說實話,季修平是真的意外,沒想到盛兮這樣一個山村少女竟能說出這般令人欽佩的話,這顯然不是一個久居閨閣的女孩能說出來的話。


    收了思緒,季修平見盛光遠的緊張已然好轉,不免目光再次看向那個無敵小木劍。


    果然是把利劍啊,竟是將小家夥的緊張如此輕而易舉地便斬跑了。


    他們出發的早,等到達國子監時還不到晌午。


    招生考試是未時整,他們所剩時間還多,季修平便帶著盛光遠直接去了國子監對麵的茶樓休息,順便吃個飯。


    全瑋去後院停車,季修平牽著盛光遠在夥計引領下來到其中一個座位處。


    結果他們剛坐下,旁邊竟是突地傳來一聲驚呼,有人喊道:“咦,這不是季修平,季博士嗎?哎喲喂,季博士,好久不見哪!聽說你早就離開了京城,這是……又回來了?”


    季修平聽到那聲音後身形明顯一僵,下意識看向身旁的盛光遠,便見那孩子正一臉好奇地在自己與說話之人間來回看著。


    季修平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下一瞬,轉身看向旁邊的人,笑著回道:“原來是範監丞,的確許久不見!季某已經不是博士,範監丞不用再如此稱呼了。”


    範鄂上下打量了番季修平,嘖嘖兩聲說:“瞧瞧我這記性,季博士,哦不,季兄你早已卸任國子監博士多年了!哎呀呀,隻是沒想到,範某有生之年竟是還能再見到季兄啊!我還以為,當年之事已經讓季兄有了足夠認識,從此再不踏足京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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