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火火134


    顧卿卿有些困乏, 男人陪著她去床上睡了會兒。


    等她睡著了,他單手撐頭側躺著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 伸手把她臉頰的發絲勾到耳後, 目光繾綣。


    手忍不住想覆上她小腹,最後想了想,還是給她蓋好被子, 輕手輕腳起床。


    外麵院子裏, 沈綏在把劈好的柴捆好整齊堆在牆邊方便拿取,怕吵醒阿姐, 他動作很輕緩。


    韓老師給他放了半天假, 下午不用去上課, 他把柴壘好又拿了把削刀, 掛在身上的竹筒上, 想去後山。


    “阿綏。”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沈綏聞言,把身上的削刀連帶竹筒取下來, 朝男人走過去。


    楚岱一把撈過他的肩膀, 摟著人往涼棚那兒走, 帶著他坐下, 臉上沒什麽情緒看著他:“姐夫有話問你, 你阿姐不在這兒,如實說。”


    沈綏猶豫片刻, 點頭。


    “今天打你那個人, 跟你說什麽了?”他問。


    “……”沈綏臉上有些許掙紮, 想到張老師今天那句軍人不說謊話,最後還是坦誠道:“她罵我是野種。”


    “嗯, ”楚岱白皙手背青筋暴起,他眼底是翻滾的怒火,隨之壓抑住,繼續問:“還有呢?”


    “……她說你不應該救我,阿姐生不出孩子才會把我撿回去養,阿姐這麽惡毒的人活該生不出孩子……”他閉了閉眼,剩下的話實在不想說。


    就算他不說,楚岱也能猜到,握緊的拳頭鬆開,看著他:“你是因為她罵你阿姐才動手打人?”


    沈綏點頭。


    別人罵他野種,災星,他一點也不在意。在外婆家經常被這樣罵已經習慣了。


    他就是聽不得別人說阿姐的不是,當時就想撕碎了她,想讓她去死。


    楚岱懂他的意思,抬手揉了揉他頭發,斟酌片刻,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我不問,有件事我先和你說清楚。”


    男孩忍不住身子一僵,以為姐夫會後悔把他帶回家,給他和阿姐找麻煩。


    今天聽到阿姐懷孕了,他心裏特別開心,隨即就是後怕。


    要是今天姐夫他們沒有及時趕到,那個女人打到阿姐了他沒有攔住,他不敢想後果。


    他聽到趙家哥哥給阿姐診出的是雙胎,心裏後悔又內疚。


    楚岱和他相處這麽久了,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輕笑道:“想什麽呢,以為我會讓你走不要你?放了學老老實實在家幫你阿姐做事,她現在肚子裏懷著你兩個外甥,做什麽都不太方便。你不要再去山上砍柴了,家裏的柴夠用,沒了我去就行。”


    最後男人說:“不要聽外麵那些人說的亂七八糟的話,你名字在家裏戶口上,誰能不要你?”


    “姐夫不在家,家裏就你一個男人,好好保護你阿姐。”


    沈綏眼底熄滅的光又亮了起來,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看著他姐夫,緩慢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一定會保護好阿姐和兩個外甥。


    “行了,我要去趟營部,你上樓午睡會兒,你們老師布置了作業吧?晚上我要檢查。”楚岱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永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亂七八糟的不要想。”


    沈綏眸子亮晶晶的,到底是個小孩。之前害怕被遺棄,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溫暖,現在心中一片坦途,他嘴角難得上揚,“我記住了,姐夫,我和阿姐在家等你回來。”


    “還有兩個小外甥。”他補充道。


    楚岱樂不可支,又揉亂他的頭發,“行,家裏就交給你了,小男子漢。”


    目送他大步走出院子,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沈綏腳步輕快把削刀掛回牆上,又去了廚房。


    掂了掂兩個暖壺,沒什麽重量,他又開始往灶裏塞柴燒水。


    顧卿卿睡到下午三點多才迷迷糊糊起來,乍然想到肚子裏揣了兩個娃,還有些雲裏霧裏。


    靠在床頭緩了片刻,她忍不住咧嘴笑。


    真好。


    坐在床上緩了一下,她從枕頭下摸出那張有些泛黃的照片,她二哥笑得像個二傻子,楚岱的手搭在他肩上。


    男人劍眉星目,眉眼間帶著不羈和狂傲。


    現在都被溫情磨平。


    手指拂過照片,她無聲一笑,又把照片塞回枕頭底下。


    想著家裏兩隻野雞還沒喂,她下床穿了鞋子想去後院剝點菜葉子。


    剛走出客廳門口,就見男孩在涼棚下握著鉛筆寫作業,身姿筆直。


    “阿綏?”她驚訝了一下,走過去問:“怎麽在這寫作業,樓上不是涼快些嘛,你把窗戶打開有海風。”


    沈綏搖搖頭,他答應了姐夫要看著阿姐幫阿姐做事,“我不熱。”


    顧卿卿摸了下他衣裳後背,確實沒有汗也不潮。


    “那行,你繼續寫吧,阿姐要去喂雞。晚上吃什麽?辣椒炒蛋行不行呀?”她還是想讓他嚐試吃點辣椒。


    “好。”男孩放下鉛筆,起身道:“我去摘,阿姐歇著。”


    顧卿卿樂了,揉了揉他的頭發,攬著他瘦弱的肩膀:“我們一起,你先去拿個籃子。”


    一大一小到了後院,顧卿卿倚著白色柵欄站著,腳邊是開得絢麗的野花,生機勃勃。


    沈綏蹲在菜地旁邊,這裏也用竹子圍了一圈籬笆防野雞啄菜,他先剝了幾片發黃的老菜葉子給轉來轉去的野雞吃,然後開始摘辣椒。


    男孩回身問:“阿姐,要青椒嗎?”


    “都摘一點,青紅辣椒混在一起炒菜好看。”顧卿卿笑眯眯道。


    沈綏點頭,手下動作不慢。


    姐弟倆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沈綏對別人冷淡,在阿姐麵前有問必回。


    顧卿卿心情舒暢,這邊靠著山和海,時不時一陣清爽的夏風吹過來。


    已經是夏初了,日頭有些猛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海邊住習慣了,以前總覺得風裏夾帶著臭襪子的味道,現在什麽也聞不著。


    沈綏摘了一簍子辣椒,又扯了幾個蘿卜,顧卿卿問他:“蘿卜用來幹什麽的呀?”


    “曬蘿卜幹。”沈綏聽出言外之意:“阿姐想怎麽吃?”


    “做酸蘿卜吧!再泡幾個辣椒在裏麵,有點辣味應該更好吃。”她毫不猶豫道。


    沈綏沒有問為什麽,隻是點頭照做。回到院子裏先打了盆水把蘿卜洗幹淨,然後切成條。


    看他做這些事的動作很嫻熟,顧卿卿忍不住心疼起來。


    “阿綏以前……”她小心翼翼試探問:“每天在家都做些什麽呀?”


    男孩沒有多想:“做飯,劈柴,打豬草喂豬,下地,洗衣服。”很多生產隊的豬都是分下來,每家養兩頭,年底交個標準上去。


    像無敵生產隊這樣的,隊上養豬統一交,小娃們放了學去打豬草喂豬掙工分的不多。


    聽完她心更痛了,眼帶憐惜看著男孩,“今天中午,於阮是不是還跟你說了別的不好的話。”她不知道楚岱已經問過了,隻想知道那個女人到底說了什麽,讓他這樣暴怒。


    沈綏眸色一深,看了眼她的肚子,沒打算全部說實話:“罵我是野種,姐夫不該救我阿姐不該帶我回來。”


    “沒什麽該不該的。”顧卿卿語氣也冷了下來,“以後你在島上不會再見到這麽討厭的人,阿綏,你現在是我們家的孩子,你有家,誰欺負你就找家裏人撐腰,知道嗎?”


    “好。”沈綏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心裏卻早就被觸動。


    他娘對他也沒有像阿姐這樣好過,給他做新衣裳,也沒有在外婆麵前護著他。


    他無意間聽到過娘和外婆說的話,說他是負擔,帶著他以後很難嫁出去。


    對於娘的死,他有過傷心,也僅僅隻是傷心一陣,他在家有幹不完的活,沒空天天哭鼻子。


    望著眼前眉眼溫和的女人,他心裏暗自發誓,一定會對阿姐好,把最好的都給阿姐。


    姐弟倆說完話,顧卿卿去廚房抱來隻剩一點酸蘿卜的泡菜壇子,用筷子把最後半碗酸蘿卜條也夾了出來。


    酸蘿卜嘎吱脆,又帶著一股獨有的清香,她忍不住一條又一條,沈綏把切好的蘿卜條和辣椒圈放了下去。


    “卿卿!”白桃站在院門外,手裏拿著海碗,喊了一聲。


    顧卿卿看到她臉上的笑意,趕緊迎了上去開門:“桃子姐,你這麽快就來了呀,我還以為得過幾天把家裏的事處理好才過來呢。”


    “於城說讓我過來幫他給你們道個歉,是他沒有管教好妹子。”說著,她把海碗還有左手拎著的塑料袋一起給顧卿卿:“這是賠罪禮。”


    “怎麽還來這一套。”顧卿卿搖頭,打開塑料袋一看,是一匹藍色的棉布料子,挺大的。


    “我家托船長在供銷社扯了布,用不著這個,你帶回去吧,正好給你肚子裏的孩子做兩身新衣裳。”


    “不是給你的。”見她推辭,白桃搖頭道:“這是給你家沈綏的,這塊布料你必須收,不然我們家於城就要被他南方軍區的戰友們戳脊梁骨了。”


    顧卿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扭頭叫男孩:“阿綏,把海碗收回廚房,再去給你桃子姐姐衝杯糖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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