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發這話一出,便看葉豐年的神色,他猜葉豐年恐怕是要有所不悅的。畢竟,江鵬鵬是葉豐年的秘書,如今葉豐年要用自己人,張順發這個省長跳出來表示反對,換作自己也會不高興。


    然而,葉豐年臉上並未變色,還是微笑著問道:“張省長,為什麽不讚同啊?那你認為誰合適?”葉豐年的態度倒是讓張順發心中一鬆,他就道:“我還是認為肖靜宇最合適。”葉豐年依舊微笑:“能說一說理由嗎?”


    張順發就道:“葉書記,鏡州市這些年來都是譚震主政,經濟社會發展不進反退。不僅僅是他自己撈得多,考慮工作少;最主要的是發展思路的問題。一個地方,發展的思路錨正了,就算是速度慢一些,也還是能向著正確的方向前進。鏡州前些年的發展,有點東打一槍、西甩一棒,沒有打在點子上。直到肖靜宇擔任了市長之後,才開始真正考慮鏡州的長遠出路問題。她提出了‘綠色發展’的思路,製定了‘綠色發展’的方案,在我看來,走的不再是貪功求大的路子,而是冷靜沉穩,一步一個腳印的。我個人認為,要不了幾年,按照這個思路和方案發展下去,鏡州就能在省裏實現‘綠色崛起’。”


    “張省長,你說的這個‘綠色發展’的方案,我也看過了。”葉豐年道,“我認為也是不錯的。隻不過,當前的形勢發生了變化,金融危機席卷全球,我國經濟下行壓力嚴重,綠色發展盡管是長遠發展的方向,可我們也麵臨近期任務的進逼,江中要為全國經濟複蘇作貢獻,單單靠‘綠色經濟’是完不成這一任務的。”張順發道:“葉書記,越是這個時候,像鏡州這樣體量不大的市,就應該容許他們完成‘美麗蝶變’,這樣經濟一旦複蘇,我們省裏就有了一個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綠色寶貝’,那個時候別人不能比,因為他們有的隻是gdp,卻沒有綠色gdp。”


    葉豐年沉吟片刻,道:“你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鏡州走差異化的‘綠色發展’之路,恐怕確實是可行的。但,不是肖靜宇,換成江鵬鵬來當市委書記,應該也可以實現吧?”張順發搖頭:“葉書記,我覺得這不現實。”葉豐年目光落到張順發的臉上:“為什麽?張省長這麽看不起江鵬鵬?”


    “不是看不起。”張順發忙道,“我對江鵬鵬同誌沒有任何意見。但是,這麽多年領導當下來,看一名幹部,我自認為還是有些眼力的。江鵬鵬同誌,不是創新型、開拓型的幹部,他是服務型、守成型的幹部。我個人認為,江鵬鵬最好還是放在葉書記身邊,擔任省委辦主任,以後擔任省委秘書長,我認為問題都不大。或者去省直部門或者一些近期變化不大的市擔任一把手或者二把手,我認為都可以。但是,鏡州市,江鵬鵬同誌最好還是不要去了。‘綠色發展’這件事,需要熱情,更需要久久為攻。我怕這兩點,江鵬鵬同誌都不具備。”


    葉豐年又朝張順發看看,沉默好一會兒,站起身來,朝張順發伸出手來:“張省長,你的建議,我收到了。不過,我還要再考慮考慮。”看到葉豐年站起來,又伸手出來,明顯是送客的意思,張順發就道:“那我就先過去了。”兩位江中省最高的領導握了下手,張順發就回到了省政府這邊。


    西子湖上,日落月升。錢塘江頭,汐落潮起。


    這會兒,已經是早上九點半了。江中省委常委會要召開了。各位常委差不多已經入場了。省委宣傳部長方婭,今天一套白西服,裏麵是黑色抹胸,秀發微卷批在肩頭,異常大方美豔,別說在江中常委中絕無僅有,就算放在全國副省級女領導中,恐怕也無出其右了。


    方婭目光在常委座位上瞄了一眼,隻剩下省委書記葉豐年、省長張順發了。方婭知道,今天的常委會上,縱然還有其他經濟社會發展等議題,可大家最關心的恐怕還是最後一個幹部議題。今天,涉及的是鏡州市委書記等重要職務。


    省長張順發走入了會議室,一看眾人,笑著道:“早上好啊,大家都到得差不多啦。”旁邊的領導,紛紛道:“張省長好。”張順發目光投向方婭:“方部長,這次‘江中周’很順利啊,方部長今年的一個大動作完成了!”有的常委也道:“是啊,方部長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方婭一笑道:“我給每位領導帶了一個四件套,大家都有份。晚點,我讓凱琳給大家送過去。”有人好奇地問:“什麽‘四件套’?”方婭道:“奶茶、威士忌、雪茄和老婆餅。”有位常委道:“前麵三樣都不錯,就是最後一個‘老婆餅’,要是能換成‘老婆’就好了。”眾常委都笑起來。方婭道:“我沒意見的,就是程書記這裏,不知道是否能通過?”


    眾人都笑著朝省紀委書記程華劍看過來,程華劍不動聲色地道:“老婆都在家裏等你們呢,我想大家是想換成‘美人’吧?大家條件允許的話,我是沒有意見的。”眾人也隻有嘿嘿而笑。


    “今天氣氛好像很活躍嘛!”省委書記葉豐年走了進來,大家也就正襟危坐起來,不再開玩笑。葉豐年見大家恢複了嚴肅狀態,也不便多問,就道:“今天我們這個常委會上午要開完的,議程不少,我們抓緊開會吧!”


    相關部門和單位的主要領導就開始提上議題並匯報,有關分管領導補充匯報,各常委開始發表意見,最後省委書記根據眾人的意見,定下最終的意見。其間,少數是發揮權威的作用,省委書記說了算了,更多的是妥協、交換,尋求一種總體的平衡。會議開到了十一點五十分的時候,省委組織部提交了最後一個議題。


    省長張順發也頗為在意這個議題,畢竟昨天張順發因為鏡州市委書記這個崗位,專門找了葉豐年。當時葉豐年說要“考慮考慮”,後來也沒有再打電話給張順發,也不知道葉豐年最終考慮得怎麽樣了?所以,當幹部方案由省委組織部的幹部攤放到他的桌上,張順發的目光禁不住馬上落到了紙麵上,“鏡州市委書記”的崗位,就在這個方案的第一個,可崗位後麵的擬任人選,還是“江鵬鵬”。


    張順發歎了一口氣,靠到了椅子上,心裏頗為失望。看來,葉豐年用人,還是跳不出隻用自己人、不用合適者的怪圈。他昨天向葉豐年匯報得也算誠懇了,但葉豐年還是沒有采納。張順發也非常清楚,葉豐年在江中根基還是頗深的,目前常委當中,雖然也有新來的,可大部分還是老江中,他要在常委會上通過人事方案不是難事。況且,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秘書,誰反對,誰就是跟葉豐年過不去嘛!誰會來當這個出頭鳥?


    所以,今天常委會上江鵬鵬擔任鏡州市委書記這一議題,肯定會通過。


    隻聽,葉豐年開口道:“下麵,是最後一個議題,討論幹部。先請省委組織部匯報。”等省委組織部匯報之後,葉豐年又道:“前段時間,因為籌備和參加‘江中周’這項重要工作,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方案的醞釀還是欠缺了一些火候。組織部準備了這個方案,副書記杜龍飛同誌也和我來商量過。但是,我和其他常委之間的溝通還是少了點。昨天,張省長來我這裏,表達了他的一些看法,我認為非常好。我一直強調,用幹部的權力,是省委常委會集體的,不是我個人的,這一點我旗幟非常鮮明。用人,也需要集中大家的智慧,充分發揚民主集中原則。所以,今天這個方案,大家有意見,是可以提的,我們一起商量討論。現在,可以開始了。”


    “葉書記,那我就拋磚引玉了。”方婭首先開口道,“這個方案上,鏡州市委書記的人選,我認為不妥。我認為還是應該讓肖靜宇擔任市委書記。理由是,為了工作延續性,也為了鏡州轉型發展,更因為人崗相適。江鵬鵬同誌,我認為,可以由省政府研究室主任,轉任省委辦主任。”


    省委組織部長趙應齊、省委副書記杜龍飛聽了,心裏都很惱火,朝方婭投來白眼。杜龍飛心裏的火比誰都大,畢竟他已經對江鵬鵬應允了,說自己在葉書記麵前,強烈推薦他擔任鏡州市委書記,江鵬鵬也已經承了他的情,這個事情必須得成功。沒想,到了常委會上,方婭竟還毫不畏懼地表示反對。這時,方婭一笑道:“趙部長、杜副書記,就算你們把白眼翻得掉下來,我還是這個意見。”


    杜龍飛沒想到這個女人在常委會上都敢如此放肆,要是不將她的囂張氣焰給打壓下去,恐怕以後都鎮不住她了,杜龍飛開口道:“方部長,江鵬鵬同誌是葉書記的秘書,是我們省裏重點培養的優秀年輕幹部,難道我們不該為鍛煉、磨礪和提升江鵬鵬同誌,創造條件、提供舞台嗎?大家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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