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東明在雲州隻手遮天,卻唯獨不敢動孫鬆一根毫毛,哪怕這位仁兄張口閉口要鏟除他這顆毒瘤。


    楊昊天當局長的時候,市局所有人都要仰其鼻息,可唯獨對孫鬆時時刻刻陪著笑臉,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勢。


    所有這些,其實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因為他的哥哥孫柏。


    提起孫柏,在省內的政壇絕對稱得上是如雷貫耳,是無數公務員心中的偶像。


    在同齡人還都在副科級苦苦掙紮的時候,孫柏就被省裏某位重要領導謎一般的相中,直接提拔為秘書,而且一幹就是七年。後來這位省領導調任北京,作為貼身親信的孫柏自然也跟著沾光,一路升遷。


    在中國的公務員體係中,如果45歲之前不能進入廳級,那基本上就算是到頭了,而孫柏37歲那年,就出任省辦公廳主任,正廳級幹部,堪稱年輕有為。


    他的履曆頗為豐富,抓過行政,搞過經濟,管過政法,不論在哪個職務上,都幹得風生水起,再加上有高層領導提攜,可謂前途無量。


    去年,49歲的他被任命為省常委、紀委書記兼監察委主任,黨內黨外一把抓,位高權重。


    夏凡是個外表莽撞,內心精明的主兒,他的混不吝是分場合的,該耍驢的時候,能把天捅個窟窿,該規矩的時候,絕對可以做到站得比標槍還直。


    孫柏的話音剛落,他隨即立正敬禮,大聲說道:“孫書記好!”


    孫柏歪著頭看著他,目光不象之前那麽淩厲。


    “別那麽正規,我現在是以私人身份和你談話的。坐下吧。”


    夏凡聽罷,再次敬禮,然後才端坐在對麵。


    “我聽孫鬆提起過你。”孫柏微笑著說道:“在雲州,敢動賈東明的人不多,無權無勢沒背景的,應該隻有你一個。衝這一點,就值得欽佩。”


    夏凡眼珠轉了轉,訕笑著道:“我那點違法亂紀的事不值一提,要說敢跟賈東明叫板,還得是咱們孫局。”


    “不,他不算。”孫柏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為有我這個哥哥撐腰,他未必有這個膽量和魄力,這是真心話,是他自己親口說的。”


    這句話有點出乎夏凡的意料,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了。


    孫柏則繼續說道:“這就是我挑中你的原因,以暴製暴雖然不可取,但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勢卻難能可貴,我要得就是你身上這股子咬住就不鬆口的狠勁兒。”


    夏凡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可是......對付賈東明這樣的了黑惡勢力,好像不是您的職權範圍吧。”


    孫柏微微一笑:“我要對付的是比黑惡勢力更加危害國家利益的人,這些人身居高位,手握重權,性質更惡劣,影響更壞。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人,賈東明那樣的地痞流氓才能招搖過市,橫行霸道。”


    “可是......我是個刑警,你說得這些,我無能為力。”夏凡沉吟著道。


    孫柏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別這麽說,事實上,你已經在發揮作用了。其實,之所以選擇你,除了你身上有股子狠勁兒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你很幹淨的。當然,這並不意味其他人就不幹淨,隻是我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調查和甄別。”


    這種認可,迅速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夏凡不再那麽拘謹,略微猶豫了片刻,問道:“既然您認為我是幹淨的,可為啥專案組內部的行動對我保密呢?”


    “你可能有些誤會,紀檢監察部門辦案和刑偵有一定區別,主要是因為對象不同,我們麵對的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物,這些人往往神通廣大,耳目眾多,調查取證工作也非常困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前功盡棄,這個案子涉及的人很多,身份也比較特殊,經省#委批準,我們從公安和其他司法部門抽調了一批政治過硬的同誌配合調查,出於保密的要求,這些同誌對任務的具體情況均不知情,還請你多多理解。”孫柏慢條斯理的說道。


    僅僅從孫柏簡單的解釋中,夏凡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保密我能理解,可是,韓主任他們答應我的事情,卻.......”


    “你說得是雲建的那個高原吧?”孫柏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就是他,本來說好隻是暫時羈押在這裏,可卻說話不算數,現在給弄到省城去了,事還越搞越大,讓我怎麽跟朋友交代啊!”夏凡苦著臉說道。


    孫柏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你的朋友確實有經濟犯罪行為,那就理當接受法律的製裁,如果沒有,那就不需要交代了呀。”


    夏凡隱隱的察覺到了什麽,心中不免忐忑起來,思忖良久,最後鼓足勇氣說道:“孫書記,您說得都對,但高原這個人吧,很多時候是被我硬來進來的,至於說到是經濟方麵的問題,我不敢保證,但他確實為警方做過很多工作,在打擊賈東明上,是立過大功的。”


    孫柏淡淡一笑:“此人的情況我多少也了解些,今天之所以和你單獨談話,就是想給這件事定個調子。”


    定個調子.......夏凡的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


    一個多小時之後,孫柏從房間裏快步走了出來,與隔壁房間專案組的眾人握手道別,袁宏泰低聲問道:“孫書記,您太辛苦了,這大半夜的趕回去,明天還要再折騰回來。”


    孫柏無奈的歎了口氣:“沒辦法,工作需要嘛,對了,明天我和少群書記來雲州調研,下午要召開個座談會,紀檢監察工作的匯報發言準備好了嘛?”


    “已經準備好了。”袁宏泰說著,將打印好的文案遞了過去:“您審閱下,看看有什麽地方需要修改。”


    孫柏伸手接過,與眾人揮手示意,然後便匆匆而去了。


    送走了領導,大家這才發現,夏凡還呆在房間裏沒出來,袁宏泰看了眼韓江,韓江會意,走到門口探頭往裏看了眼,見夏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前方,目光有些呆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挨收拾了吧!你平時那能耐呢?”韓江笑著說道。


    夏凡也不看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韓江揮手讓其他人先走,然後邁步進來房間,在夏凡身邊坐下,伸手捅了他一下,問道:“孫書記跟你聊啥了?”


    夏凡麵無表情:“保密。”


    韓江撲哧下笑出了聲:“我靠,你倒是學得挺快。”


    “沒辦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跟你這樣王八蛋在一起工作,自然也就變得詭計多端了。”夏凡喃喃的道:“走吧,咱們出去喝一杯。”


    “有毛病啊,大半夜的喝什麽酒啊,我可沒心情,還是趕緊回家吧。”韓江說道。


    夏凡斜了他一眼,緩緩的站起身朝門外走去,韓江則跟在身後,有些擔心的問道:“你沒事吧?我咋感覺你有點怪怪的呢?”


    “沒事,就是心裏有點不好受。”夏凡頭也不回的說道。


    韓江卻撇了撇嘴:“那我就放心了,你小子,壓根就沒長心。”


    院落已經又恢複了往日的幽靜,夜空陰沉沉的,潮濕陰冷的夜風襲來,讓兩個人都打了個冷戰。


    夏凡抬起頭,凝望著黑漆漆的夜空。


    “這場秋雨過後,天就要轉涼了。”


    韓江好像沒聽到他嘟囔什麽,打開車門,轉身問道:“對了,那個聶楠楠的情況怎麽樣,剛剛光顧著跟你嗆嗆了,你得再跟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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