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兒上,張萬濤略微愣了下,似乎想要反駁,可欲言又止,最後隻是笑著道:“話題有點跑偏了,再說下去,難免會涉及意識形態的問題,那就太沉重了,與咱們今天輕鬆愉快的氛圍不很協調,所以,我建議到此為止,等以後找個恰當的時機再深入探討。”


    “不,跟意識形態沒關係。”高原反唇相譏:“咱們今天隻講道理,不談政治。”


    張萬濤之前把話說得太漂亮了,現在也無法往回收,隻好尷尬的笑了下,微微點了點頭。


    高原繼續說道:“人口紅利和世界最大的市場,源自於我們領土和主權的完整,這不需要爭論吧。”


    房間裏沒人說話,白公子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張萬濤麵無表情,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許卿則將一杯紅酒遞給高原,示意他喝點潤潤嗓子,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架勢。


    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緩緩說道:“既然大家不吱聲,就等於默認了我的說法,咱們繼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領土和主權的完整,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眾皆默然。


    高原環視了一圈,繼續說道:“我個人認為,中國經濟騰飛和造富神話,是無數人用犧牲換來的,這裏的犧牲不光包括生命,也有個人利益,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戰爭年代、建國初期,還有改革開放至今。在戰爭年代,無數仁人誌士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換來了國家的統一和主權的完整,這些人的犧牲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可以說是無價的。”


    “咱們說好不談意識形態嘛,你說這些幹什麽呢?”張萬濤笑著打斷了他。


    “我沒有談意識形態呀,所有為國家統一和主權完整做出貢獻的人,都值得尊重,與他們的政治信仰無關。”高原反駁道:“再說第二階段,建國以後,我們的工人、幹部和科技工作者,每個月隻有幾十塊錢的工資,我們的農民辛苦一年,隻有微不足道的收入,並非他們沒創造價值,而是將創造的價值奉獻給了國家,國家將這些建設者的血汗錢積攢起來,用幾十年的時間,辦學校和醫院,改善民生,提高國民素質和健康水平,讓中國的人口開始迅猛增長,人民的受教育水平大幅度提高,同時,新中國還建立了全世界最完整的工業體係,為經濟騰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是不爭的事實,否認這些,就等於否認新中國的曆史,在這種問題上,張萬濤再狂妄也不敢信口亂說,隻好點上根煙,默默的吸著,偌大的房間幾乎成了高原一個人的舞台。


    “最後說說改革開放之後。如果說前麵的犧牲和奉獻,我沒切身體會的話,那改革開放之後的這批奉獻者,就與我有很大關係了。”說到這裏,他輕輕歎了口氣:“就從我父親說起吧,他是下崗工人,一輩子碌碌無為,但他是舉國體製積累的優質勞動力之一,也是改革開放之後勞動力過剩的代表,所以,理所應當的被淘汰了,但他沒有任何抱怨和不滿,默默的從事著最卑微的工作,直到無聲無息的離開這個世界。事實上,他也做出了犧牲,盡管是微不足道的。”


    一直沒說話的許卿突然插了一句:“是的,這批人確實很憋屈,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貢獻給了國家和社會,但最後卻被當成了包袱拋棄了,這是時代的悲劇。”


    高原輕輕歎了口氣:“正是這麽多人的犧牲和奉獻,才最終構建了全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張董事長這樣的企業家才有發財致富的機會,否則,你們憑什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積累了巨額的財富呢?再說回剛剛的話題,姑且認定,財富的獲得是合理合法的,那在你擁有了財富之後,是不是應該反哺這個蘊育了你的社會呢?”


    “我當然在反哺這個社會呀,這麽多年,廣陽每年用於慈善的錢累計已經超過十億人民幣了,不是反哺是什麽?”張萬濤終於抓住機會,反問了句。


    高原微微一笑:“十億人民幣,我靠,這麽多呀,普通人十輩子也賺不到,張董可真夠慷慨的了,不過在我看來,如果你成了地產行業的規則製定者,所獲得的利潤,恐怕一百個十億也不止吧?一邊做慈善,一邊收割老百姓的羊毛,名利雙收,這未免有點不地道吧!”


    張萬濤簡直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剛剛的宏偉構想,成了打自己臉的工具。他心裏非常清楚,在這種局麵之下,說得越多就越被動,最好的辦法是盡快結束這場不該發生的辯論。


    “高總確實有見識,這番話讓我受益匪淺,看來以後要重新定位自己的價值觀了。”張萬濤微笑著說道:“快請回來,咱們邊喝邊聊。”


    白公子也站了起來,笑吟吟的道:“想不到高總對國民經濟研究得如此透徹,我看完全可以著書立說了。”


    高原淡淡一笑:“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我這種身份地位,愣是往上流社會和商界精英的圈子裏鑽,注定是不收歡迎的,還是該幹嘛幹嘛的吧,隻是希望張董事長大人有大量,別在工作上給雲建穿小鞋就好。”


    “開什麽玩笑,我非常欣賞高總的性格,還希望有機會坐下來詳細聊一聊呢。”張萬濤一本正經的道,說完,一個勁朝許卿使眼色,想讓她出言挽留。


    許卿正想說什麽,高原卻已經拱了拱手,轉身大步朝門口走去,她隻好緊跟在後麵,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差不多就可以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


    高原則頭也不回,一點麵子都不給,搞得許卿有點掛不住了。


    “給我站住!”她低聲喝道。


    高原停下腳步,轉過身,朝許卿微微一笑,然後貼在耳邊說道:“姐,我本來是想看看,你到底要搞什麽鬼把戲,但現在老子改主意了,不陪你玩了,所以,別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說話!我什麽都不欠你的,給我客氣點。”


    “你!”許卿被這句話嗆得滿臉通紅,憋了半天,最後卻撲哧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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