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三零八章


    翌日,榮烺收到鄭瀾送來的許多禮物。


    從水果密餞到茶葉繡件以及玉器寶石,起碼得有兩車。接到禮貼,榮烺還有些奇怪,“好端端的,鄭鄉紳送我這許多禮物是什麽緣故?可是有什麽事?”


    難道是給趙尚書族人求情?


    應該不會。


    鄭瀾相貌忠懇,又不是傻。


    打開禮貼,上麵一段清俊字體:


    恭請殿下玉安。


    我們開封都喜歡殿下,由衷歡迎殿下的駕臨。


    請您相信,開封如瀾者甚。


    願殿下千歲平安。


    落款鄭瀾。


    榮烺不禁露出笑意,原來鄭瀾是看出她昨日不悅,特意送禮物給她。鄭瀾自相貌到談吐都不似趙族長有種先聲奪人的美麗,但他能做為開封城的第二鄉紳代表,榮烺相信他必有過人之處。


    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踏實的忠懇氣質。


    榮烺問林司儀,“鄭鄉紳來了麽?”


    林司儀道,“鄭鄉紳趙族長都來了。”


    “叫他們進來說話。”


    趙族長依舊是一身華麗耀眼的紫袍,鄭瀾則是端正的湖藍衣袍,二人個頭相仿,估計年紀也差不離,但因趙族長頗有少相,穩重感就不如鄭瀾。二人走來時,倒仿佛以鄭瀾為首似的。


    二人行過禮,榮烺道,“不必多禮。坐。”


    待二人坐下,榮烺笑,“我已經不生氣了。”


    趙族長眉眼一彎,“我就說殿下不會放心下的,偏他不放心,昨兒就念叨許久,又擔心殿下又心覺愧疚。”


    鄭瀾認真的說,“殿下頭一回來咱們開封,還是來看望咱們的,結果,竟出現這樣沒道理的事。身為開封人,我心裏覺著很對不住殿下。”


    他是真心擔憂過,也露出一絲放心的歡喜,“殿下能不生氣就太好了。”


    真是個連安慰話都不大會說的老實人。


    榮烺感慨,但她還挺喜歡這位鄭鄉紳,跟帝都鄭公府完全不同的鄭家族人哪。榮烺說,“什麽地方都會有這樣得寸進尺的人。他們以前就這樣嗎?”


    鄭瀾道,“也是近幾年才很不像話的。”


    他是個忠厚人,說人壞話的事做不來。趙族長無此掛礙,把弄著手中玉笛道,“以前他家還好,自打趙尚書一入內閣,他家人就一個個跟上了天似的,很不像話!”


    鄭瀾當真是好人,還小聲說,“我看鄭尚書也不一定都知道老家族人這些事。”


    “他知不知道的,反正是仗的他的勢!”趙族長挑眉,不客氣的說,“族長是做什麽?不就是管束族人的麽?要管不了,你趁早敲鑼打鼓的分宗,把禍害清出去!總不得有好事拿大頭,一壞事就啥都不知情吧!”


    榮烺對宗族了解不深,“原來族長要管這許多事的。”


    “自然。”趙族長道,“五服之內皆一家。若尋常人家還好,若人口多的家族,尤其家中有人外任做官的,自然要將族人約束好。不服管束也行,自己出去開宗,自此家族榮辱皆不相關,家族自此也不來管你。可既要沾家族的光,自然要受家族的管。”


    榮烺聽著,深覺有理。


    榮烺道,“要是所有族長都有你們兩位的自覺就好了。”


    鄭瀾謙遜道,“我們也還差的遠。”


    榮烺從來不是謙遜性情,她道,“我看你們這就極好了。”


    “比我們好的有很多。”


    趙族長道,“阿瀾你這也謙遜太過,我覺著咱們不錯啊。”


    鄭瀾道,“你這就太自大的,離唐族長還差的遠。”


    趙族長無奈望天,“你能不能別跟頂好的比啊,差不多就行啦。”


    “這並不是跟頂好的比,是每有自大自滿時就要想一想唐族長,就知我等還需努力才行。”


    趙族長撫額,“頭疼。”


    榮烺瞧著有趣,問,“哪位唐族長能讓你倆這樣敬仰?”


    鄭瀾道,“蜀中唐家。他家是帝都有名世家大族,殿下應該也聽說過的。以前祖上出過神仙。”


    “啊,你是說唐祭酒家啊。”榮烺自然知曉,隻是,榮烺道,“可唐唐祭酒家族人出過事的,弄的唐祭酒都跟著灰頭土臉。”


    趙鄭二人均露出詫異模樣,趙族長眸光一閃,“有這樣的事?”


    榮烺點頭,“還叫禦史參了一本。”


    鄭瀾保持著詫異的神色看向趙族長,趙族長道,“唐家祖籍蜀中,他家是經年大族,現任族長是唐寧的叔叔。我跟阿瀾去蜀中遊學時曾見過唐族長,那可是個不得了的人。是不是,阿瀾?”


    鄭瀾點頭,“氣度雍容,談吐風雅不說,更是胸襟廣闊,學識過人。我等鄉紳在唐族長麵前,都覺得自慚形穢。”然後,他又補充一句,“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般風姿出眾的長者。”


    趙族長鬱悶,“你什麽時候能這麽真心實意的讚一讚我?”


    鄭瀾真心實意地回一句,“我覺著不論氣度還是談吐,唐族長都比你強。”


    榮烺說,“還能比趙族長強?”


    鄭瀾毫不猶豫的點頭,“蜀西南多異族人,唐族長年輕時就曾領導當地軍隊,保衛了家鄉。”


    “據傳當年戰況之烈,血水染紅雙手,當年唐族長還有個別號,人稱血手將軍。”趙族長隨口說出一段故事。


    “唐族長不在朝中任職了麽?”


    “早就辭官了。”趙族長說,“他是林相的忘年交,當年林相倒台,他就回老家去了。”


    榮烺想了想,問,“林相是個什麽樣的人?”


    趙族長唇角一綻,“自然大奸大惡之人。”


    “這話說的真沒滋味。”榮烺道,“這又不是在寫史書,不必斟詞逐句,直接說就成。我想聽一家之言。”


    趙族長一歎,“若要直接說。我登科時,林相已是輔政大臣。我就在翰林院呆了一年,見的不多,不過,我春闈的文章他能背個七七八八,多可怕,那會兒他都老頭子了,記憶力還那麽好。我最討厭的就是他了。”


    “為什麽?總不會因林相記憶力好吧?”


    “我自己也過目不忘好不好。”趙族長根本無所謂這些,他有些悵然的望向庭外梧桐,“我一直知道他不會善終。”


    秋風拂來,梧桐樹的葉子颯颯作響。趙族長道,“我並不是說朝廷判決有失。他那種大權獨攬的執政,早晚會出事。我的從政觀點與他完全不同,臣有臣道,君有君道。臣子不能代替君王的責任。他才幹超群,輔佐三朝,譽謗俱全,身死族滅,也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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