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一六七章


    榮烺打小就跟著祖母鄭太後一起接見外命婦的人,她老早就認識史夫人。待她長大讀書,同史姑娘也熟。


    她也是自小耳濡目染,看著祖母與誥命夫人打交道。像外官回帝都述職,祖母也會召他們的夫人進宮說話,以示親近。


    所以,榮烺是刻在骨子裏的,她天生就懂走夫人路線。


    何況,榮烺頗知一些史家內情,知曉史夫人在家是說了算的。


    史家常接到公主邀請史姑娘的帖子,邀請史夫人的還是第一遭。史姑娘看過帖子還說,“明天也不是休沐日,殿下怎麽突然請咱們赴午宴?”


    史夫人與鄭太後關係不錯,自然,與榮烺關係也好。尤其榮烺很親近她家孫女,史夫人道,“別管是什麽緣故,明兒咱們隻管按時辰去。”


    當天傍晚,史太傅回家,史夫人沒忘與他提一句。


    史太傅當即牙疼,抽搐著嘴角,“這是挖我牆角哪。”


    “這是哪裏的話。”史夫人把茶遞給他。


    “別提了。想起一出是一出。”說起公主要修改“和離女不得請封誥命、不得賜爵”的律法條款。


    史夫人聽丈夫說完,心下就有數了,“想來老爺是不同意這事。”


    “好端端的,改這做什麽。”史太傅道。


    夫妻多年,情分既好。史夫人深知丈夫的一些心事,“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隻是一樣,我記得阿翡如今也是從五品了吧。”


    史太傅臉色一木,撂下茶碗,“提這做甚。”


    “不提這事兒也在這擺著。”史夫人自果盤中拿個蜜桔,“公主既要修改律法,必得先經內閣商議。公主既找你商量,是想你點個頭的。這事若能成,阿翡心裏必定也感激你。”


    “我用他感激?隻要是個明白人,就不能不認家族。”史太傅的嘴一如既往的硬。


    史夫人把剝好的桔瓣遞給丈夫,“你都忘了先前是怎麽跟我罵二房堂弟、二房嬸子的了。”


    “一碼歸一碼。咱們這邊縱有錯處,他們那邊兒難道就全對?白氏不甚柔順也是事實。”史太傅輕哼,含片桔瓣在嘴裏。


    “清官難斷家務事。誰都有不是,可要我說,誰也不能派阿翡的不是。”


    史太傅頗有些求全責備的性情,他剛要說白翡也不甚明白的話,白夫人已道,“是誰讓阿翡生活在支離破碎的家庭?如果不是二房堂弟、二房嬸子為人糊塗,如果咱家全無錯處,當年白氏便不能帶走阿翡。”


    史太傅輕輕歎口氣,他畢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史太傅別別扭扭的說一句,“我就擔心,我即便點了頭,他也不知我的情。”


    史夫人早猜到他這小心眼兒,說,“這不明兒殿下召我去萬壽宮赴宴,我委婉的跟殿下透個風聲。老爺您這不全是看阿翡麵子麽,怎麽也得讓阿翡知老爺的情。”


    史太傅心下已是情願,偏生道,“哎,他知不知情有甚要緊。我隻擔心,公主殿下熱炭團樣的心,殊不知律法如同堤壩,好開不好收啊。”


    史夫人暗道,屁個堤壩!


    又聽史太傅絮叨,“你說同樣的師傅,公主殿下又是請齊尚書午膳,又是賞禮部肥羊的。我倒不差一頓飯,也不缺幾頭肥羊,我就說這事兒。”


    史夫人道,“那你想想,你同齊尚書哪兒不同?”


    史太傅道,“我不似他阿諛逢迎罷了。”


    史夫人無奈,“你一輩子不會說句軟話,也還罷了。”


    把這老東西說通,第二日,史夫人就帶著長孫女換了新衣裙新首飾,高高興興進宮去了。


    榮烺中午放學就見到史家祖孫正在祖母那邊說話,擺擺手,無需祖孫二人行禮,祖孫二人還是行過禮,方坐回椅內。榮烺兩步過去,與祖母同坐鳳榻,說幾句上課學習的事,便帶著祖孫倆去她的梨花院說話去了。


    鄭太後看她揚著小腦袋,挺著小胸脯,邁著小步子,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的背景頗覺有趣,連柳嬤嬤送了榮烺出去,都說,“咱們公主這精氣神兒可真好。”


    出了正殿,榮玥薑穎等人送榮烺回梨茶院後,便先辭了她,各回自己院子洗漱更衣後再過來。


    榮烺便先把事情大致同史夫人講了,“我看史師傅就是有些抹不開麵子,他呀,還有點兒自己的小心眼,又不直說。我懶得跟他講了,夫人您深明大義,我跟阿史也是誌同道合的朋友,所以,請你們來說說這事。”


    史夫人已將事給榮烺辦成了,含笑道,“昨兒我就聽我家那老頭子叨叨過一回了,他那點兒私心,殿下都看出來了。”


    “這誰能看不出。”榮烺淨過手,請祖孫倆坐下說話,“史師傅對誰都硬的很,獨說到白館長,整個人都軟和下來。”


    “我知道他並不想為難白館長,他也不是那樣人。他心裏是想同白館長親近的,可也斷不能拿這事當條件去講。”宮人捧來清水,榮烺喝兩口,繼續同白夫人說,“一則傷情分,二則我是想趁這機會,把對女子不公的規矩破一破。可對白館長,此路不通,還有齊師傅的例在前。以後白館長官做大了,當初能為齊師傅破例,難保不為白館長破例。隻是這樣一來,原本史師傅與白館長無恩無怨的,這豈不結了怨。”


    “這道理,我都明白。史師傅還強哪。”


    史姑娘深覺榮烺所言在理,不禁看向祖母。史夫人道,“他怎麽能不明白,無非就是要個麵子。昨兒我已勸過他,殿下放心,我已將他勸得肯了□□分。”


    榮烺沒想到史夫人這般善解人意,心下歡喜,她笑問,“那還有一、二分,不知史師傅是哪裏猶豫?”


    史夫人不好意思,“白館長,我家那老頭子,就是特想跟白館長親近。”


    榮烺說,“這事兒可不容易,我聽說白館長的父親跟祖母人品都很一般。”


    史夫人給榮烺這直言直語鬧的臉上發燙,史姑娘直接紅了臉。史夫人倒也從容淡定,低聲道,“也就是跟殿下說,私底下,我家那位也沒少罵二房糊塗。”


    榮烺一樂,仿佛看到史太傅嘀咕咒罵的模樣。


    史夫人道,“白館長不認二房,這事情有可原。說來,以前我與白館長母親也是很要好的。我家外子是家族族長,一直記掛著白館長,他畢竟有一半是史家骨肉。外子又是大伯的,即便不能親若一家,能略緩和些也好。”


    史夫人的意思,白館長認不認二房都不要緊,若能借機破冰,能緩和一二,就知足。


    若隻是緩和,便有可行之處。


    榮烺道,“待把‘和離女’這不公道的事解決,我來跟白館長說,必叫他承史師傅的情。”


    史夫人歡喜道,“若能如此,外子必念殿下大恩。”


    “這也算不上大恩。隻是能緩一緩,以後到底如何,還得看你們兩家自己。”榮烺有言在先,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說的明明白白,不給人畫餅。


    史夫人感歎,“這已是極難得了。若非殿下替我們出麵,外子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榮烺也感歎一句,“史師傅一向剛直,我唯一看他循私,就是白館長這裏了。”


    從史師傅主動任教她的經學課程,就知道這人並非泥古不化。榮烺並不相信他是真要阻止自己廢除“和離女”的律法,不過,史師傅這族長兼大伯做的,倒比白館長親爹更有情義。


    白館長如今不過從五品,史師傅是正一品高官,於清流中向有聲望,怎麽都不能說史師傅高攀白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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