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一零五章


    榮烺覺著,齊師傅還是很會惴度聖意的。果然,父皇令兄長與鎮南國使臣一起祭皇陵。


    榮烺知道自己不能去祭陵,雖然這事兒去不去的,於她也沒什麽幹係,但不能去,“不能”二字一直令榮烺有些不悅。


    榮烺捏捏手裏的小春卷,“父皇,我也想去。”


    “外頭怪冷的。再說,女不祭陵,多好啊,不用遭這罪。”榮晟帝道。


    “不用拿這個糊弄我,我知道朝廷有禮法規定,皇女不能祭陵。”榮烺歪著小腦袋,一幅精靈模樣讓榮晟帝好笑,“果然長大了,懂禮法了。”


    “我早懂了!我也不強求。但我有個條件!”


    “唉喲,看來是為了提條件。”榮烺這點心眼兒,榮晟帝一望即知。


    榮烺也不怕父親看出來,她說,“祭祖陵我不去,但朱使臣她們祭前朝陵、去天祈寺祭拜,我要去!”


    “去那兒做什麽?那是前朝皇陵前朝皇帝,你依什麽身份去呢?”榮晟帝實在不解小女孩兒的心思,真是啥地方都想去。


    “就以公主的身份啊。”榮烺說,“前朝皇族已經沒人了。他的皇陵也是咱家再給照管,我去瞧瞧,就這樣。”


    “你不讀書了?”


    “我功課空一兩天沒事兒。”


    榮晟帝不大願意讓閨女去那種地方,“不大幹淨的,別去了。想玩耍,找個好地方玩耍。”


    “我想去嘛。”榮烺不高興了,“哪兒都不叫去,天天憋著,都快憋傻了!”


    榮綿勸她,“你要是去,用什麽禮法呢?祭咱家皇陵,咱是們祭祖。前朝陵,跟咱們也沒關係。可沒個法度,也不好。”


    “地麵兒上一座荒陵,過去坐坐,要何禮法?”榮烺說,“到時就讓我的宮人帶幾把鋤頭,幾個掃把。若陵前有草,幫著鋤一鋤,掃一掃,就行了。”


    榮晟帝看向母親鄭太後,鄭太後道,“孩子就這樣,越不讓去,越想去。待她去了,見是荒土荒坡,以後就再不想去了。”與榮烺道,“去吧。”


    榮烺跟她哥說,“哥,你也一起去吧。我新近讀了鎮南國的曆史,別看小國,國祚長的很。咱們跟朱使臣聊聊,看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榮綿說,“要是有秘密,鎮南國也得傳給前朝,還會傳給咱們?”


    “唉呀,偷偷打聽嘛。”


    “等你打聽到告訴我啊。”榮綿根本不信這種神叨叨的話。


    “你真不去啊。”


    “我得跟史師傅去看城牆的修築工事。”


    “現在還早,不是剛招人麽。”


    “史師傅說讓我都一起學學,不然終歸是紙上談兵。”


    榮烺跟祖母與父皇說史太傅的壞話,“你們看史師傅這偏心眼兒的,還是我幫他想法子弄的銀子。有這事兒,隻想著我哥,半點兒不想我!”


    鄭太後榮晟帝忍俊不禁,榮晟帝道,“等什麽時候你見著史太傅,給他提提意見。”


    “不用以後。祖母,下個月扣史師傅一個月薪俸。”榮烺不滿都是當麵說的。


    鄭太後笑斥,“胡說。焉能因小事就扣官員俸祿。”


    榮烺據理力爭,“我知道的,史師傅就有四份俸祿。一份太傅俸,一份尚書俸,還有皇子師俸,皇女師俸。別的我管不著,教我的那份兒俸扣下來。還有齊師傅也要扣一個月的。”


    榮晟帝哭笑不得,“齊尚書怎麽也得罪你了?”


    “因為他沒有給我細致的講鎮南國史,害我險些丟醜。我已經跟齊師傅說過這事了,他也同意了。”榮烺說,“扣掉的兩份俸都給我。”


    鄭太後都說,“給你當師傅可不容易。”


    “當然啦。我對師傅要求可高了。”榮烺使勁兒咬一口小春卷,“等我見著史師傅,我非跟他講講道理不可!”


    薑洋說,“公主妹妹,犯一次錯扣一個月俸祿,要是犯兩次,不是把下月都扣沒了。”


    “是啊。”榮烺道,“多犯幾次,一年白幹。”


    大家忍著笑,榮晟帝給閨女夾塊燜羊肉,“給父皇省銀子了。”


    榮烺才不怕人笑,她覺著自己做的可對了,簡直是一點錯都沒有。


    朱使臣那邊兒祭過皇陵,祭前朝陵的時候已是正月底,天氣開始回暖,能聽到海子冰麵下潺潺春水的聲音,柳枝還沒吐芽,但能看到枝條多了些淺綠色。


    榮烺並沒有擺開儀衛,隻是乘了一輛結實馬車,帶足服侍的宮人侍衛。朱使臣她們都是騎馬,榮烺一見,非常後悔沒把自己的小馬帶出來,她也是會騎馬的。


    朱使臣倒是覺著,榮烺比她想的更好一點,偌大個皇室,也就這位小公主知道跟著去祭一祭武帝陵。


    那是多麽偉大的帝王。


    縱前朝成為過去,武皇帝的輝煌依舊是深鑄於曆史的勳章!


    榮烺打開車窗,一會兒趴著窗子看外頭風景,還有薑穎、林司儀一起說話,待出了城,路便不大好走了,馬車雖結實,卻也總有一些微微的搖動。榮烺就哼起她在舞樂司聽到的新調子,歌聲飄出車外,朱使臣強忍著沒翻白眼:哎,剛覺著這小公主有點兒見識……結果,別人去祭陵,她哇啦哇啦唱歌。


    薑穎年長,悄悄指指車外朱使臣等人,咱出都出來了,您就別載歌載舞的了。


    榮烺是真沒注意,她想朱使臣是個心眼兒多的人,遂叫了朱使臣到車畔,問朱使臣,“我看書上說,武皇帝性灑脫,不拘小節。朱使臣,你覺著,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是願意咱們高高興興的去看他,還是哭喪著臉去看他啊?”


    朱使臣道,“也沒哭喪著。鄭重肅穆豈不更顯尊敬?”


    “皇帝是天子,天子是神明。神明是知曉每個人內心的,鄭重肅穆不過凡人拘束。隻要咱們真心去,不拘形式。”榮烺說,“你說,武皇帝見到我這位後朝公主,會說什麽?”


    朱使臣,“這臣怎麽知道?”


    “會說,他知道戰爭已經過去,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富庶,真是個好人間。”


    上午晨光落在她微微仰起的臉上,她輕輕眯著一雙貓眼兒,眼中的笑意似乎也在閃光。朱使臣道,“臣聽聞,當年武皇帝在位,四海濱服,八方來朝。縱是尋常百姓,也能穿得起綢衣。朝中名臣,至今說來猶朗朗上口。遠方的使者帶來遠方的國書,許多他鄉之人,不遠萬裏跋山涉水而來,隻願歸葬帝都。”


    榮烺笑,“這急什麽,好人間也不是突然就有的。必然是明君賢臣齊心治理,方有好人間哪。”


    朱使臣並不刻薄,她說,“殿下怎麽想去祭武帝陵呢?”


    “我欽敬武皇帝聖明。”榮烺說,“我也很佩服你們國主。”


    朱使臣有些訝意的神線落在榮烺臉上,見榮烺臉上一派真摯,並非笑言。朱使臣唏噓,“我們國主的賢明,我們這些近臣自然再清楚不過。隻是外頭人多半心存戒懼,殿下恕小臣直言,□□怕也多有無端猜測。”


    榮烺道,“因為我朝都是皇子繼位,所以他們聽說你國是皇子繼位,都很驚訝。”


    “殿下坦率。”朱使臣道,“我國也多是男子襲國主位,如果不是國家紛亂不止,國主也不會登上王位。”


    “你介意我問一點直接的問題麽?”


    朱使臣道,“殿下請說。”


    “可明明國主還有兄弟,為什麽她不做輔政郡主呢?”榮烺說。


    朱使臣揚鞭指向遠方高聳的皇陵山脈,“殿下既讀過前朝武皇帝的曆史,就該知道,武皇帝是以侄繼伯位。當年主動禪位的景皇帝,也有子孫在世,後來,武皇帝依諾重新禪位給景皇帝一脈。既如此,為何當初武皇帝不是為輔政親王,而要登帝位呢?”


    “是啊,我也覺著很奇怪。”前朝皇帝真的很怪,就拿武皇帝說,你要說他謀朝,可登帝位後,不大婚不後宮不留嗣,二十年後正當盛年,便依諾還位於景皇帝孫輩血脈。


    你能說這樣的人有私心麽?


    可既無私心,做個輔政親王不也一樣?


    朱使臣看向榮烺疑惑不解的麵龐,道,“這是不一樣的殿下。做周公並非不好,但即使為周公,朝政都難免動蕩。隻有登基為王,才能名正言順治理天下。何況,我國主有遠勝王子的智慧,為何要屈王子之下呢?”


    朱使臣道,“您知道為何前朝景皇帝也被稱一代聖君麽?”


    “做皇帝做的好。”


    “這是籠統的說法。”朱使臣道,“在我們鎮南國的曆史記錄中很清楚的記下,因為景皇帝禪位於武皇帝,成就一代聖君,成就一代盛世,也成就了一段美談,為自己成就一代美名。”


    “天下,原應便是才幹出眾者當之。”


    “這便是前朝景皇帝的偉大之處。”


    朱使臣唇邊似是泛起一縷笑意,她的眼眸盛著瀲灩春光,同榮烺道,“若武皇帝地下有靈,見今朝換舊朝,一樣會為今日朝廷取得的成就喜悅。”


    “因為,聖君必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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