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八十六章


    榮綿其實挺想知道外祖家到底因何失愛於祖母,他問榮烺,“你知道外祖家到底犯了什麽過失麽?”


    榮烺很幹脆,“不知道。”


    榮烺摸著腕上金鐲,這個鐲子就是搭著頭上小宮花製的,上麵鏨的是小梅花,一朵一朵的,可好看了。


    榮烺有心問問,看妹妹可聽祖母提過,不過,見妹妹撥弄鐲子在臭美,也就沒問了。


    晚了上見膳房呈上一道筍汁豆腐,榮烺一嚐,比三清觀味道不差。榮烺請祖母、父親、兄長都嚐了,榮綿是已吃過的,點頭,“我吃著比那天在三清觀更鮮一些。”


    鄭太後榮晟帝都說這菜爽品,榮烺挺高興,賞了做這菜的廚子五兩銀子,還特意跟柳嬤嬤說,“今兒遲了,嬤嬤幫我記著,明兒天早上我還要吃這菜,再讓膳房多做一道,給母後那邊兒送去,是我跟大哥孝敬母後的。”


    柳嬤嬤道,“是,老奴記下了。”


    鄭皇後得了榮綿榮烺的孝敬,知道這是出宮學來的菜,嚐一嚐,的確是三清觀的手藝。鄭皇後道,“記得小時候隨祖母到三清觀拜神仙吃過一回。”


    宮人幫著布菜,“娘娘喜歡,便多用些。”


    鄭皇後道,“你記得同咱們膳房吩咐一聲,如今天冷,中午給大皇子那邊兒添道羊肉鍋子。給今兒教阿烺的師傅添兩道菜。”


    宮人笑著應下,心裏知道這菜必是公主孝敬娘娘的,且不說大殿下平時功課忙,不大想著這個。就是平日裏,也是公主更親近鳳儀宮。


    一到冬至,年便近了。


    宮中也忙碌起來,鄭皇後跟鄭太後商量,榮烺年紀漸長,不如跟著一起學些宮務。


    鄭太後說,“我也正有件事跟你說。”


    “母後吩咐。”鄭皇後端起茶,慢慢喝一口。


    “是這樣,先前阿烺讀書,給她選了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做伴讀,當時想,孩子們年紀小,住一個院子,是為了讓孩子們盡快熟悉,也熱鬧。”鄭太後道,“如今都大些了,阿穎阿錦她們也都與宮中熟了,明年把這宮裏旁的幾處院子收拾出來,阿烺不動,阿穎幾個,一人一處院子。孩子們就自己管自己院子的事。”


    鄭皇後道,“這事我先交待給內務司,明春天氣暖了,就開始收拾。快些春末就能搬,便是慢些,仲夏時也必得的。”


    “這事不急,你心裏有個數便好。”鄭太後道,“我原想讓阿烺從管自己身邊事開始學著理事,年下宮務煩多,她肚子裏今兒一個主意,明兒一個主意的,別好好的章程,叫她這裏改改那裏動動,倒給你添些宮務。”


    鄭皇後道,“具體細務有下頭人,這個先不叫阿烺管。我想,大致的幾件大事得讓阿烺心裏有數。冬至祭天,小年祭神祭祖,這是大的祭禮。另有一年中各種大小祭禮,得讓阿烺慢慢心裏有數。”


    鄭太後點頭,“這很是。等她放學,我同她說,她就好個熱鬧,必然樂意。”


    這些祭禮,於民間也都有了。


    當然,民間不得祭天,不過,祭神祭祖,各家都有。這些準備,都是由各府女眷主持。鄭皇後小時候也跟母親、祖母學過主持中饋,對貴族女子,這是自小要接觸的內容。


    鄭皇後身為嫡母,且與榮烺關係不錯,也記著這事。


    待中午榮烺放學,鄭太後與她說到這事,榮烺果然願意,“那我們今年早些放假,阿玥姐她們也好回家幫忙。”


    不過,這還沒到臘月,榮烺跟小夥伴們商量後,打算臘八後就放假。


    至於冬至祭天,這是沒榮烺份兒的。祭天都是榮晟帝帶著榮綿去,不帶她。榮烺對此頗是不滿,雖然她可以參加明年春天的祭天農、天蠶禮,可祭天不讓她去,她就是不太樂意。


    也不知道祭天的圜丘長什麽樣。


    因為祭天禮是隻有皇家可以舉行的儀式,在祭天前三天,榮晟帝就在內宮沐浴齋戒,榮綿還要讀書,儀式雖沒有榮晟帝的鄭重,這三天也都會食素。


    榮烺不用祭天,所以,她不用吃素,不過,前兒吃烤羊有些上火,鄭太後讓她吃些清淡的敗火。她也放了三天假,每天早上就帶著小夥伴到鳳儀宮,跟著看母後娘娘準備祭天的物品。


    祭天儀式是非常複雜的,準備的東西也非常多。


    有很多一部分祭禮用品是禮部主持,譬如,祭天時用的牲畜、神庫祭器、神牌位、供器、禮器,以及樂部的緒樂隊等,這些皆由禮部準備。


    但也有一部分,譬如祭天時用到的酒、果、菜肴等大量用物品,便是內務司準備。


    這一部分,是要鄭皇後操心的。


    榮烺看著內務司呈上的單子,供天的酒、果、菜肴加起來便有二三百樣,薑穎等人也跟著開了回眼。榮烺說,“做事得認真。母後,我能親自去看看嗎?”


    鄭皇後說,“這有什麽不能的?”交待給張總管,“帶公主去瞧瞧。”


    張總管道,“如今人慌馬亂的,不若臣回去令他們收拾幹淨,以免汙了公主鞋襪衣裙。”


    榮烺奇怪,“事兒越大,越得有條理才做得好。難不成你們那邊還亂七八糟的?那一定是做不好的。”


    張總管:……


    張總管連忙道,“也還整肅。”


    榮烺,“看,謙遜的不是地方了。”


    張總管道,“殿下若要巡視,臣親做向導。”


    鄭皇後唇角一彎,對榮烺輕輕頜首。榮烺便說,“好吧。那我就代母後去瞧瞧,也看看張總管的能為。”


    便帶著小夥伴兒們親自隨張總管去了內務司準備祭品的地方。


    到底是宮中,雖則在門外就聽到裏麵宮人雜役談笑,不過,進去後還算整齊。就是在準備祭品,免不少烹煮之事,味道有些難聞。


    榮烺強忍著沒拿帕子捂鼻子,外頭長條桌上,滿滿都是用青瓷碗碟擺著的雞魚果品等物,榮烺過去親自查看一番,還從袖子裏摸出條細繩,量了量魚的尺寸,係個小疙瘩,準備回去拿尺子比一比,看看對不對。


    張總管額角沁汗,在邊兒上回道,“殿下放心,這魚已足一尺。”


    榮烺道,“祭祀是大事。我知道你必然用心,隻是咱們也要多查多看。下頭當差的看咱們重視,他們自然也就不敢輕忽。”


    “是。”張總管心說,公主小小年紀,可比大殿下難伺候多了。


    然後,準備的酒水,幹果,榮烺一一瞧過,這才踱著步子,帶著小夥伴們回了。


    她先回鳳儀宮,跟嫡母鄭皇後說了檢查結果,讓宮人拿出尺子一比,果然魚的尺寸是夠的。榮烺滿意的說,“張總管做事還算周全。”


    她不僅關心內務司的準備,還召來禮部齊尚書,問關於祭天之事,禮部準備如何了。齊尚書道,“我近來也正忙於此事。明兒得去巡視神庫神廚那邊的準備。”


    榮烺問齊尚書,“書上學的終歸得用到現實中才行,齊師傅,明兒你帶我一道如何?我也去瞧瞧,開開眼界。”


    齊尚書看向鄭太後,“這事兒臣可不敢做主,得聽太後娘娘的。”


    榮烺立刻兩眼巴巴的看向祖母,鄭太後笑道,“去就去,反正這兩天你也沒功課。”與齊尚書道,“公主年紀尚小,不要讓公主到犧牲所那邊去。”犧牲所是殺祭天牲畜的地方,鄭太後覺著不大潔淨。


    齊尚書躬身應道,“是。公主可去神庫那邊,看一看諸多禮器。”


    榮烺又與齊尚書約好時間,第二天早膳後,齊尚書過來接公主殿下。


    當天晚膳時,榮玥說,“公主,咱們明天要去祭天的地方,要不要也齋戒一頓。”


    榮烺這兩天的飲食本來就偏清淡,隻能喝點魚湯,她一聽這話,立刻說,“不用不用,犧牲所就是殺祭天牲畜的地方,還殺生哪,咱們又不祭天,就是過去幫忙,不用齋戒。”


    榮玥一想,也有理。


    不過,大家都沒想到還能去祭天之地開眼界,都覺著榮幸異常。


    那簡直,一輩子有這一遭也值了。


    第二天,齊尚書騎馬,榮烺幾人依舊坐車,齊尚書還順帶檢查了自宮中出來一直到圜丘的道路可修理平整,待到南郊祭天神宮,齊尚書下馬,榮烺等下車,齊尚書更加留意神宮內建築的修繕情況。


    再有,神庫的祭器可有補充完整,當天要掛的燈籠、蠟燭,一樣樣都細致看過。


    榮烺親眼見了才知道祭天時掛的望燈比人還高,連望燈裏放的蠟燭也不比她矮,榮烺說,“好生氣派。”


    齊尚書笑,“這望燈是掛在外頭望燈杆上的,每根望燈杆高九丈九尺九寸,所以這燈籠也必得大才好。”


    榮烺見這蠟晶瑩潔潤,說,“這蠟也好。”


    “這是帝都方家的蠟,他家製蠟也有幾百年的功夫。這蠟掛上,可連續燃燒六個時辰不熄。”齊尚書對祭天禮製如數家珍,順帶與榮烺道,“神宮大小燈籠一共九百九十九盞,正合九九之數。”


    榮烺頭一回見望燈,拍了拍,燈籠發出“空空”兩聲,“可真大!”


    齊尚書含笑道,“這也是臣所見世上最大的燈籠了。”


    “這邊物件太多,看看就出去吧。我帶殿下到緒樂所那邊瞧瞧去。”齊尚書引著榮烺向外走,提醒榮烺,“小心著腳下些。”


    這屋裏物品雖多,也還整齊,隻是不知哪裏突然躥過什麽東西,就聽有宮人尖叫,“老鼠!”


    接著榮玥鄭錦兩聲驚呼,榮烺還沒回過神,就感覺什麽東西從腳下躥過,榮烺這輩子還沒見過老鼠,一下子跳起來,嘩的撞到身邊望燈上。


    還好林司儀反應快,一把撈起榮烺,沒讓榮烺跌倒。


    齊尚書說,“沒事兒,已經跑出去了。”


    可就在此時,望燈歪了歪,轟的倒地上,就聽劈啪一聲脆響,那隻巨大的望燈坍了一半。大家都嚇一跳。


    榮烺也嚇一跳,她定定神,看向齊尚書,“這燈這麽不結實的?不是說要掛那老高的杆子上的麽?”


    齊尚書肅容,“望燈原應極結實的。”兩步過去,自靴筒中取出一把匕首,刷刷劃開望燈的籠布,露出裏麵老脆的竹撐。


    齊尚書立望召來隨侍官員,一麵吩咐徹查,一麵令人拿出備用望燈檢查,另外把做望燈家的家主拘來。


    榮烺很同情齊師傅,“好在祭天前發現了。”


    齊師傅道,“公主真是臣的福星。”


    榮烺有些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該感謝那隻老鼠。”地方大,人少,就容易有老鼠。榮烺問,“旁的是不是也要重新檢查一遍?”


    “我已令人重去檢查了?不過,若樣樣都能叫人動了手腳,我這禮部尚書也不用做了。”


    下午回宮,榮烺把這件事同祖母說了。


    “虧得發現了,要不祭天時燈籠或是壞了或是熄了,多不吉利。”


    鄭太後道,“若祭禮有差錯,齊康就不用在尚書位上呆著了。”


    榮烺有些吃驚,也不過是個燈籠的事。可想想,倘祭天大典出現失誤,必然是禮部負責。齊師傅簡直首當其衝,榮烺說,“也不知道誰這麽壞,要害齊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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