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回到他們點燃的那一堆炭火旁,徑直坐下。什麽也沒有提,什麽也沒有說,因為本來就沒什麽好提的,也沒什麽好說的。


    那是埋藏在她心裏最深刻的痛,本來以為已經快要淡忘了,但是見到千古之後,又再次被勾勒了出來,原來傷口是那麽的深。


    兩名青年望著一旁跟他們相處將近十年的師妹,頭一次發現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清冷。他們知道十年前的那場變故在她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痛,盡管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安慰,結果換來的是她的淚水,還有一頓打罵。


    可是,他們無怨無悔,即便是被罵的狗血噴頭,他們也要去安慰她,去逗她笑。他們真的很想她能夠回到從前,回到那個身穿小彩衣像是一個可愛的小仙子般在花叢中歡樂地笑,快樂地跳……今夜,她似乎快要回來了。


    其中長得有些壯實的青年向張雨身旁湊了湊,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問道:“師妹,剛才你跟那小子都說了些什麽?那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要是欺負你,你告訴師兄一聲,師兄一定會為你出氣!”


    “你真的很想知道?”張雨柳眉一挑,可是不等她師兄點頭,她又接著說道:“想知道自己問去!”


    那坐在一旁的張父也是說道:“你師妹這話說的不錯,想要知道什麽,最好還是你們自己去問。這次帶你們師兄妹三人出來,主要還是為了磨練你們。這個世界遠比你們要險惡的多,尤其是武者的世界!”


    “你們日後於外界行走,必將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奇奇怪怪的事,而這個時候靠的就是你們的耳朵與嘴,以及一雙眼睛。你們不知道,但是別人可能知道,多聽,多問,多看,你們自然也就知道了。”


    “在這一點上,洪流,朱飛,你們身為師兄,今天卻不如你們師妹做的好!”


    師兄弟二人齊齊點頭,但是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師傅這麽說必然是另有所指。果然,他們接著便聽見張雨似笑非笑的聲音,“兩位師兄,既然你們這麽想知道,為什麽不現在就去問問?”


    “這……”


    二人對視了一眼,臉色十分難看。如果讓他們跟別的人打交道還行,偏偏千古不行,那小子看起來跟座冰山似的,綁著一張臉,像是所有人都欠他銀子一樣。估計就算去問了,他們也隻能處處碰釘子。


    他們想要確定師傅的意思,卻見師傅自顧自地低頭烤著肉餅,周邊的一切仿佛都跟他無關似的,這個意思恐怕再清楚不過了!


    “我是大師兄,還是我先去吧!”


    洪流這時拍了拍身旁的師弟,站了起來,留給三人一個高大的背影,看起來真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感覺。


    張父望著他這位大弟子,搖了搖頭。其實,結果他早已預料,換做以往,他肯定不會讓兩個弟子這麽做,但是現在不得不提前準備了。


    人總是要成長的,躲在老鷹身後的小鷹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翱翔天空的雄鷹,他總有一天會離去的,而且這個時間也不會太遠了……


    洪流長的有點高大,看起來有些壯碩。不過,這種壯碩並非魁梧,倒是有點像莊稼漢子。他的性格跟他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幹脆,直爽,粗獷,換句話說,就是沒有小心思,甚至有點像……缺心眼。


    他走到千古身邊,站在對麵,抱拳說道:“千流兄弟,我叫洪流,奉師妹的命令來你這兒打探消息。我不會那些虛的,有什麽我就說什麽。”


    千古沒什麽感覺,倒是那坐在不遠處的張雨耳根發紅。恐怕連她自己都沒能想到洪流竟然會這麽開口,對方的底細一個都沒有問出來,卻是先將她給暴露了,也隻有她這個看起來缺心眼的師兄能做出來。


    洪流見千古沒什麽反應,於是彎下腰,將腦袋湊到千古的麵前,小聲說道:“那個……千流兄弟,師妹吩咐的事情我不敢違抗,我就想知道一些。”


    “你想知道什麽?”


    “你家在哪兒啊?”


    “沒有家!”


    “什……麽?”


    沒有家,他竟然沒有家,而且說的還是如此的平靜,甚至有些淡然,就像是在說一個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現實。看起來,他的命真的很不好!


    洪流師兄妹三人都暗自吃驚,唯有張父還能接受一些,因為他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了。從第一眼見到千古的時候,他就感覺此人身上流露一種氣質,拒人千裏之外,仿佛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卻是擁有那些厭倦塵世的心理,如果他不是活了上千年並且快要死的老妖怪,那麽就隻有一個解釋——年少之時遭遇大難!


    “我……”


    洪流覺得自己很無辜,他確實不是有心要揭開人家傷疤的,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他苦著臉說道:“千流兄弟,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你還要問什麽?”


    “我……我沒有了。”


    說完這話,洪流一溜煙地跑離這裏,很快,另一堆炭火旁便傳來一陣怒喝聲。不用去看,都知道他在迎接著張雨一頓劈頭蓋臉的冷嘲熱諷。


    過了片刻,朱飛又來了,與洪流的高大不同,他長的倒是有些勻稱,卻也算不上豐神俊朗之流,隻能說還比較耐看,而且人看起來也有些精明。


    他先是施了一禮,然後才道:“千流兄弟,在下朱飛,我師兄是個直性子的人,有什麽就說什麽,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而且,我們並無惡意,畢竟大家結伴而行,彼此之間也最好能夠了解一些……”


    “你又要問什麽?”


    隻是一句話便堵住了朱飛的嘴,不管對方怎麽說,但是連連向人打探底細總歸是不好的,換做任何人都會不舒服的,於是施禮說道:“打擾了!”


    一場問話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結束了,千古耳根子總算是清淨了。他其實也不想這樣,更沒有什麽惡意,隻是一個人生活了將近四年,身邊連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他連交流這項最基本的能力都快要淡忘了。


    他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做過多的深究,因為他也不知道,過了今夜,明天還能不能繼續和他們待在一起,也許他們隻是他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過客。


    夜色越來越深,已經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辰,空中高懸著一輪皎潔的寒月。離月中沒有幾天時間了,這輪寒月看起來又大又圓……


    千古眼睛沒有閉上多久,便醒來了,確切地說,是被驚醒的。他望著站在一旁的高大人影,汗毛幾乎全部乍起,但跟著臉色有些不好看。


    但是,不等他說話,洪流便從懷中取出一隻金色的珠花,快速遞到他的手中,生怕被別人看見,同時低聲說道:“千流兄弟,這隻珠花煩請你明日交到我師妹手中。”說完這話,便急匆匆地走開了。


    千古望著手中的珠花,他想不明白。既然是師兄妹,並且幾乎每天都在一起,為什麽要經過他手裏轉交給張雨呢?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但也沒怎麽去想,於是再次閉上眼睛。不過,他並沒有能夠安靜多久,又是一道聲音將他驚醒。


    來人是朱飛,他與之前的洪流一樣,像是遞出一隻碧綠的簪子,然後才開口說道:“千流兄弟,拜托你明日將這支簪子務必交到我師妹手中,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對千古施了一禮,見四下無人,才跑了開去。


    先是一隻珠花,後是一隻簪子,都是送給同一個人,卻都是經過他手轉交給別人,這洪流師兄弟二人還真是奇怪!


    千古真的不懂,當然,他確實不懂。


    他隻不過是一個十四歲不到的少年,還算是個孩子,即便他心理在某些方麵很是成熟,甚至超過了很多的成年人,可他如何知曉兩個人同時愛慕一個女子,而且那兩人也隻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子這種事情呢?


    何況,這件事情本來就十分複雜!


    夜色依舊在彌漫,掠過了高懸的寒月,像是一層黑紗將其遮在下麵,若隱若現,最後連最後一點月光也消失不見了。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荒原的時候,千古豁然睜開雙眼。他昨夜並未睡著,經曆了那幾件事情之後,他連一點困意都沒有了。而且,他也不能去睡,一旦他睡著了,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張雨也沒有去睡,她也睡不著。因為她怕,她怕睡著之後還會做出那個可怕的噩夢,所以一夜未睡。她走出帳篷,卻見千古旁坐在草地上,晶瑩地露水遍布四周,也就千古屁股下的那塊地方還保持著幹燥。


    “你……你就這麽坐了一夜?”


    千古自然發現張雨了,他比她早醒了一步,很快,他就想起了昨夜洪流師兄弟二人交代的事情,於是將珠花與簪子遞到張雨的麵前,道:“送給你!”


    “送給我?”張雨接過東西,感覺一陣莫名其妙,不過片刻就想起了什麽,清冷的玉麵立時浮現兩朵彤雲,她啐了一口,輕罵道:“你……你這個登徒子!”說著跺了跺小腳,像是躲著餓狼一樣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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