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吃過早飯,薛明春穿上洗得幹幹淨淨的公安製服,上白下藍,清爽帥氣。


    她個子高,兩腿修長,哪怕沒有型的製服都被她穿得有型好看。


    她把帽子扣在手裏,拿上林蘇葉幫她做的鹹菜。


    公安局食堂吃多了膩歪,沒滋味兒,她習慣從家裏帶點鹹菜過去。


    隻不過總是被人偷吃,一罐頭瓶鹹菜沒兩天就被人吃光了。


    “娘,嫂子,我走了。”她說了一聲就背上挎包,抬腿跨上車騎車走了。


    薛老婆子:“你至於懶成這樣?你把車子推出去再騎也耽誤不了兩分鍾!”


    院門是有門檻兒的,一般人都會把自行車推出去再騎,可小姑都直接騎出去,到了門檻兒那裏兩手抓著把手一提就能出去,再身體前傾就把後輪也撅過去,然後騎車風馳電掣地跑了。


    薛老婆子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驚得不行,追著罵到路口,結果小姑那車速哪裏是她能趕上的?


    她的聲音都趕不上!


    小姑騎車從大院兒裏往外走,周圍都帶起一股旋風,把地上的樹葉都能掀起來那種。


    有人看到難免要說一下,“這誰家的大閨女一點都不文靜,比男人還野。”


    就有人回答:“薛參家妹妹,在縣城當公安,怕上班遲到吧。”


    一聽說是薛參妹妹,那人就覺得理所當然,“和她二哥一樣風風火火的。”


    反正他們見著薛明翊的時候,他都大步流星的,從來不會左顧右盼,更不會停下和人閑聊。


    他妹妹呀,那正常。


    小姑經過門崗亭的時候抬手和站崗的警衛打招呼。


    倆警衛隻來得及朝她點點頭,她就騎出去老遠。


    從省城去縣城,並不遠,但是軍區在省城西邊,縣城在東邊,所以她等於要橫穿整個陽城。


    她走主幹道,泊油路加水泥路,平整得很,就算有一段土路,那也鋪了石子,下雨下雪也不耽誤,所以她車速特別快。


    到了縣公安局她把鹹菜罐子鎖在自己抽屜裏,瞪了幾個同事一眼,“誰也不許偷吃我的啊!”


    幾個同事紛紛笑,“明春,別小氣吧,咱嫂子做鹹菜這麽好吃,讓我們也沾沾光。”


    “對呀,回頭我們給油和鹹菜,麻煩嫂子給做做。”


    小姑白了他們一眼,“我嫂子可是圖書管理員,哪有時間給你們做鹹菜。”


    她日常也不肯呆在縣公安局辦公室裏,幾乎每天都出去跑,不是在縣城抓壞分子就是去鄉下找公社特派員了解案子。


    費腦的案子她是不管的,給縣公安局局長、隊長那些人煩心,她隻管那些囂張跋扈、屢教不改的壞分子,越邪性她越高興。


    她昨天剛處理了一個知青勾搭當地混混,故意謀害大隊牲口的案子。


    那幾個男人嘴饞,故意把大隊的耕牛給趕到懸崖下麵摔了個半死。


    治是治不好的,那就隻能殺掉,扔也不舍得扔,便低價賣給大隊社員、知青們吃掉。


    大隊幹部也不是吃素的,老老實實的耕牛掉下懸崖,那總歸要查,是保管員失職?保管員多冤枉啊,他可不認罪。


    最後就鬧得不可開交,驚動公社特派員,特派員也查不出來,直接又報到縣公安局。


    小姑一聽,有意思啊,她就去了。


    她和大軍、小嶺、顧知青等聰明人一起待久了,聽到的故事也多,尤其到了省軍區以後大軍想盡辦法借書看。後來圖書館開放,家裏的書就不斷,連薛老婆子都戴著老花鏡,有空就翻翻書。


    小姑自然也沒少看沒少聽。


    她把腳印一對比,再把幾個嫌疑人分別問話,捏著人家的肩膀瞅著是親切有加,卻給男人們疼得齜牙咧嘴。


    都是些鄉下混子,也沒經曆過多大的風浪,自然就被軟硬兼施地詐出來。


    一個說禿嚕嘴,其他人也不會再隱瞞,紛紛指責別人。


    小姑就各打五十大板,先一人一拳給耕牛報仇,再按照破壞社會主義生產,挖社會主義牆角的罪名判刑,該勞改勞改,該罰款罰款。


    她去人家大隊結了案,順便又騎車去城關公社大楊灣大隊看看。


    小姑走了以後荊玉蘭就調回城關公社,她和薛明流倆負責公社的案子。


    荊玉蘭雖然有點男孩子氣,卻也細心,她和薛明流合作得很好。


    一看到小姑,荊玉蘭就熱情地打招呼,“明春!”


    小姑騎車過去,“最近有沒有什麽大點的案子?”


    荊玉蘭知道她的意思,笑道:“都是些偷雞摸狗的,要麽就是爬牆偷情的,沒有一個能打的,我和薛明流都對付得了。”


    小姑還有點遺憾呢,“那你們忙,我去大楊灣瞅瞅。”


    荊玉蘭:“明春,你是不是去找顧知青呀?他不在。”


    小姑原本也不是特意去找顧孟昭的,不過荊玉蘭一說他不在,她就順口問問去了哪裏。荊玉蘭:“我們早上巡邏的時候,看到有輛小車拉著顧知青走了。”


    小姑眉毛一凜,“顧知青被抓走了?”


    荊玉蘭笑道:“不是不是,沒抓,都笑嗬嗬的看著像是請走的。”


    請走的?


    小姑不知道誰會派小車請顧孟昭,就縣裏有事也是打個電話讓他過去,不可能派車來接。


    她就去大隊問問,楊支書肯定知道。


    到了大楊灣她先去大隊部,楊支書等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聊著什麽。


    見她過來,大家都很高興,熱情地招呼她。


    小姑:“顧知青被誰接走了?”


    會計笑得合不攏嘴:“人家顧知青父母平反啦!”


    小姑笑起來,“那可是大好事。”她就不擔心了,聊兩句她就去小學看看。


    她直接去找趙秀芬。


    趙秀芬正在辦黑板報呢,一邊寫一邊想林蘇葉,“嫂子走了以後,也沒個畫畫好看的,瞅瞅我們畫的這些,是啥啊,沒眼看。”


    聽見小姑叫她,她立刻跳下桌子跑過去,“明春?”


    小姑笑道:“趙老師,我嫂子說城裏都在傳言要恢複高考,讓你也早點準備初高中的書學起來呢。”


    昨晚上林蘇葉洗完澡坐在飯桌前看書,就隨口跟小姑說了幾句,說外麵人都在傳要恢複高考,吳美娜在圖書館討論好幾次了,她就讓小姑去大楊灣的時候也和趙老師說一聲。


    顧知青是沒問題的,趙秀芬一直教小學,初高中的東西不知道還會多少,肯定得準備。


    趙秀芬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大家都在傳這個消息可誰都沒有確切的信兒。


    嫂子在軍區住著,她這樣說,隻怕是聽到什麽可靠的消息了吧?


    趙秀芬驚喜得眼淚直接流出來。


    她忙抬手擦,結果一手的粉筆灰,把臉抹得花了。


    小姑看她又哭又笑的,忙退後一步道:“我嫂子就是聽人說啊,不知道真假,趙老師你自己看吧。”


    她趕緊告辭走了。


    趙秀芬對著她的背影喊謝謝,隨即激動得她悲喜交加,不知道要如何表達這種喜悅,她便快步躲到一邊去,捂著臉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省軍區圖書館。


    林蘇葉每天過得很充實,有人借書她就服務,沒人借書她就看書。


    吳美娜和另外兩個婦女閑出屁,不是嗑瓜子就是打毛衣,再不就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說閑話兒。


    最近議論最多的就是誰家平反,誰家小樓還回去以及可能要恢複高考之類的。


    林蘇葉正在看書呢,這時候圖書館的喇叭響了,“圖書館的林蘇葉同誌,通訊處有你的電話!”


    一連播報了三遍。


    林蘇葉都懵了,她第一次享受這個待遇,以前都是薛明翊打到郭澄那裏,不需要這麽高調。


    她跟蔡秀芳說一聲,趕緊去通訊處接電話。


    她還納悶呢,薛明翊不會打到這裏來,那是誰?


    她拿起電話,試探地喂了一聲。


    對麵立刻響起顧孟昭溫潤的聲音,他有些激動,“嫂子!”


    林蘇葉也很高興,“顧知青?你好你好,什麽事兒啊?”


    顧孟昭笑起來,“嫂子,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爸媽……摘帽子了!”


    林蘇葉一直在嘀咕呢,尋思著顧知青的父母也該摘帽子了吧,結果就接到電話。


    她也很高興,一疊聲地祝賀,“顧知青,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我們一家人早就盼著你能夠和父母團聚呢。”


    顧孟昭原本語氣挺平和的,聽到她這句話突然就熱淚湧上眼眶,聲音有些哽咽。


    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這麽多年,爸媽沒平反的時候,安然無恙的親朋一個都不見,也就顧元珩來找過他。


    現在爸媽平反的消息剛傳出來,家裏這邊的親戚都紛紛上門。


    他們看重的是爸媽平反,又能給他們帶來好處。


    隻有林蘇葉一家,他們是為他和爸媽團聚高興。


    “謝謝~謝謝嫂子……”他瞬間泣不成聲。


    林蘇葉本就容易被人感染,這會兒也被顧孟昭弄得眼淚汪汪的,停了停,收拾一下情緒,她問道:“顧知青,那你爸媽接回來了?”顧孟昭:“對,他們被接回來以後才告訴我,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林蘇葉很為他們一家高興。


    顧孟昭:“嫂子,不知道你們方便不,過兩天我想去拜訪。”


    林蘇葉笑道:“當然方便,你隨時都能來。”


    顧孟昭就和她約好時間,這個休息天孩子們不上學,小姑應該也休息,林蘇葉也輪休,到時候他上門拜訪。


    掛了電話林蘇葉忍不住“啪”拍了一下巴掌,真好。


    通訊處的小年輕都偷摸瞅著她呢,見她又哭又笑的,也紛紛好奇。


    聽起來是有好事啊?


    有那伶俐的就主動恭喜她。


    林蘇葉笑道:“有個朋友啊家裏摘帽子了。”


    她沒直接回圖書館,而是回了一趟家,薛老婆子正在家裏一邊納鞋底一邊聽收音機呢,也不知道聽到哪裏,就吧嗒吧嗒流眼淚。


    林蘇葉:“哎呦喂,老太太一個人在家裏傷春悲秋呢?”


    薛老婆子忙擦擦眼淚,“沒瞅著我在聽評書嗎?薛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多可憐。”


    林蘇葉:“告訴你個好事兒。”


    薛老婆子:“怎麽,你發財啦?”


    林蘇葉笑道:“我有那麽財迷嗎?我就是一個管書的,一個月三十五塊錢,哪裏發財?”


    薛老婆子:“那就是你男人發財了?”


    林蘇葉:“跟咱家沒關係,老太太你別鑽錢眼兒裏。”


    薛老婆子:“不知道誰那麽摳門兒,我大孫子喝瓶汽水兒都不給錢,說我鑽錢眼裏。快說吧,啥好事兒。”


    林蘇葉:“顧知青的爸媽摘帽子了。”


    “啥?”薛老婆子蹭得站起來,“真的?哎喲,那可真是大好事。我這還琢磨呢,那麽多人都摘帽子,官複原職的,回到崗位的,他爸媽怎麽還沒輪到?我還嘀咕呢,不會是真有啥事兒吧?”


    林蘇葉笑了笑,“要真有啥事兒,那就是有證據,還能活到這會兒?”


    薛老婆子:“哎,真是不容易。那他們回城啦?”


    林蘇葉點點頭,“這個休息天顧知青上門來做客,咱準備一桌,你那雞也不下蛋,不如做個貢獻?”


    薛老婆子:“一邊兒去!咋說兩天一個蛋呢,想吃雞我出去尋摸,有那農民來賣的。”


    買雞沒那麽順手,得預約讓人給找找。


    薛老婆子拿了錢拎著菜籃子出門了。


    顧孟昭掛了電話,站在那裏有點發呆,隨即忙拿手擦擦臉上的眼淚。


    他爸媽一平反,這裏政策就很到位。


    不但省城的小樓歸還,首都顧家的院子也歸還,另外家裏的家具、書畫、古董以及其他財物,隻要登記造冊的,都歸還。有將近一半的東西已經被人瓜分或者破壞,是不可能再歸還的。


    另外顧爸顧媽這十一年的工資一次性補發,還有之前征收房子作為政府經租房,房租也一次性補發,顧爸顧媽之前的學術著作,稿費一直沒發,如今也一次性補發,還有抄走的美金也大部分歸還……


    他數得清的數不清的,林林總總竟然有將近十萬!


    這年頭十萬塊錢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可顧孟昭卻覺得很不真實,沒有什麽感覺。


    這十年在鄉下,他靠著大隊的關照才能活過來。剛下鄉那一年做不動農活,分不到口糧,更別說錢。就這十來年,他在鄉下一年到頭也沒分超過三十塊錢,根本不夠花。


    要說他對錢的感覺,那還是林蘇葉給他去探望爸媽的錢和糧票讓他畢生難忘,彌足珍貴。


    他付了一塊錢電話費,工作人員說要找他七毛,他卻搖搖頭,“不要了。”


    他回到家在外麵的石凳上坐了一會兒,把心情平複下來,然後再回家。


    他們家的房子在省大後麵的梅園裏,三層小樓,歐式建築。


    運動的時候被征收做了革委會辦公室和家屬樓,裏麵被重新整改過,現在不倫不類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也沒人在乎,畢竟比起鄉下住的泥坯屋子,這算什麽呢?


    他進了門,屋裏還鬧哄哄的。


    顧爸在樓上,顧媽在樓下被幾個不算親的親戚圍著,一個個好像親姊妹親兄弟一樣心疼他們,一口一個這些年受苦了,回來大家親如一家雲雲。


    這些親戚在爸媽出事錢沒少來討要好處求幫助,在爸媽出事兒後就一個個劃清界限再不來往。


    這一次過來,無非就是想分爸媽拿到的那筆錢。


    顧媽看到他回來,立刻招呼,“孟昭,快來,見過你大表姨二表姑,三表舅……”


    顧孟昭心裏有些不耐煩,卻給媽媽麵子,緩緩走過去。幾個男男女女拉著他,紛紛誇他一表人才,“孟昭也大了,該說媳婦兒了吧?我們家那孩子長得又溫柔又漂亮,正好和孟昭般配……”


    顧孟昭原本是個溫柔和善的人,斷然不會對人惡語相向,不過這人著實給他惡心到。


    他冷淡道:“對不起,不般配。”


    那親戚立刻一臉尷尬,笑著找補呢,“哎呀,都是一家人,見見麵……”


    顧媽看兒子臉色就知道,“不說其他的。你們看我們大老遠的回來,家裏也沒吃的沒喝的,你們誰給湊點麵和菜肉什麽的。”


    一個個紛紛說給,還想請他們一家去飯店吃。


    顧媽:“不用了,你們一人給我們湊個五十斤糧票?也夠我們吃一陣子的。”


    一個女人立刻道:“表姐,你們平反,不是要補發工資嗎?你和我姐夫一人一個月兩三百呢吧?”


    顧媽:“那不是說嘛?還沒到位呢。要不你們去給我催催?”


    她就說讓人給湊糧票,今晚上就去飯店吃。


    來人不情願地湊了湊,有人給兩斤,有人給一斤的,到底是湊了不到十斤。


    顧媽收在手裏,笑道:“我們現在也不方便,就不留你們吃飯了啊,再會。”


    她就起身往外走,示意送客了。


    親戚們不情不願地往外走,還要說東說西的。


    顧媽卻隻是笑,看著他們最後一個出門,立刻砰的一聲把鑲嵌著雕花玻璃的大紅木門給撞上。


    最後出門的那個男人差點被大木門砸著屁股,嚇得他趕緊跳起來。


    顧媽撇嘴,哼了一聲,她回身對顧孟昭笑道:“兒子,快換衣服,叫你爸爸下樓,我們去飯店吃手把肉。”


    顧孟昭搖頭,表示不想吃。


    顧媽:“那就去紅房子西餐廳,吃小牛排?”


    顧孟昭搖頭,“媽,我想吃麵,在家裏吃。”


    顧媽笑起來,“兒子啊,你知道爸媽都不會做飯,還在家裏吃麵,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顧孟昭無奈地看著他們,“所以,十一年了,你們也沒學會做飯?”


    顧媽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十一年也沒給我們機會學做飯啊?那點口糧做糊糊都不夠飽肚子的,誰還管怎麽做飯?你也不是沒去我們那裏看過。”


    顧孟昭歎了口氣,“那我做給你們吃。”


    顧爸正在房間裏清點他那些寶貝書籍,古董字畫還是其次的,他們當年回來帶了很多書的,結果被小年輕燒毀撕毀不少。好在查抄辦也有識貨的好人,把一些他珍愛的古籍、外文原版書給保存起來,如今也一起送回來。


    顧爸在房間裏樂得手舞足蹈,分別十一年的寶貝啊,如今見著比兒子還親。


    顧孟昭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咳嗽一聲,“爸,吃飯了,我擀了麵。”


    顧爸推推眼睛,朝顧孟昭笑道:“真是爸媽的好兒子,身處逆境不但保持了積極向上的勁頭,還學會護理牲畜的新知識,如今竟然連做飯這樣難的事兒你都會了。爸媽真的很放心,為你驕傲!”


    顧孟昭:“別說好聽的,吃飯吧。”


    一家三口坐在已經破爛的沙發上,圍著被砍了幾道印子的紅木茶幾吃飯。


    顧孟昭做的手擀麵,和麵的時候放了雞蛋和鹽,吃起來筋道,煮麵的時候用蔥花熗鍋,還臥了幾個雞蛋,撒了一把蔥花,吃起來香噴噴的。


    顧爸顧媽每人吃了一大碗,連湯都喝得涓滴不剩,連說好吃。


    顧爸拿袖子擦擦嘴,“回來的路上,吃的飯店菜也沒咱兒子做的麵香。”


    顧孟昭遞手帕的手僵在半空,這還是那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麽,這會兒直接用袖子擦嘴?


    不講究了?


    顧媽接過去擦擦嘴,“老顧,你洗碗啊。”


    顧爸:“兒子你洗,我去看會兒書。”


    他一溜小跑上樓了。


    顧孟昭:“……”他倆在下放的窩棚裏互相給對方省吃的,有活兒搶著幹,這會兒一回來過舒服小日子,就開始耍懶。


    剛平反就需要請個保姆,這合適嗎?


    顧孟昭把廚房收拾一下,找了一圈,在父母各自的書房裏看到他們。


    他站在走廊裏,衝著兩個書房,“爸、媽,後天我要去拜訪朋友。”


    顧媽一聽,立刻站起來,“兒子,是你對象家嗎?”


    顧孟昭:“……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薛家呀。”


    顧媽笑起來,“人家很照顧你,給你吃的,還給你錢和糧票去探望我們。對,得去拜訪人家,你多買禮物。”


    顧爸:“我也要去嗎?我還是別去了吧?”


    他被鬥的時候剃了陰陽頭,還被人用油燙過,腦袋上有一塊傷疤,好了以後就不再長頭發,瞅著麻癩癩的不好看。別去給兒子丟人。


    顧孟昭想了想,“那我先自己去,認認門,回頭請他們來家裏做客。”


    顧媽立刻道:“別啊,咱去餐廳多好啊,講究、氣派,來家裏……”她環首四顧,嫌棄道:“這破破爛爛的,咋招待客人?”


    顧孟昭:“人家不會在乎的,要麽你們再歸置一下。”


    爸媽從前審美很高,他們布置的屋子那是大人物都讚不絕口的。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擺手搖頭,“算啦算啦,布置啥啊,這樣就挺好。”


    當初那麽好的房子被糟踐了,曾經滄海難為水,再布置也懶得弄,誰知道啥時候又被人砸了?


    沒有安全感。


    顧孟昭也不強迫他們,隨便他們怎麽樣,隻要過得舒服開心就好。


    顧爸:“兒子,咱家銀行存折都歸你管,你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不用問我們。”


    顧媽:“對,你自己看著辦吧,你都這麽大個人兒,比爸媽能幹。”


    一句比爸媽能幹,夫妻倆就當了甩手掌櫃,把家都丟給兒子了。


    顧媽跑到顧爸書房,“雲方,你說現在讓不讓我們四處走?還管製不?”


    雲方是顧興章的字,也是他在留洋時候的常用名。


    顧爸:“應該讓吧?隻要不出國就行。”


    顧媽:“我想去西藏瞅瞅,咱那本華夏方言得把少民語言也包括進去,去采采風,學學。”


    顧爸:“好呀好呀。”


    顧媽:“那咱……啥時候走?”


    顧爸瞅瞅兒子離去的背影,小聲道:“過陣子?”


    顧媽:“那也行,那這幾天咱先在附近看看。就省城這邊鄉下說話都不一樣。”


    顧孟昭聽著爸媽在那裏嘀咕要研究華夏方言,忍不住也笑了笑,他們倆之前研究西洋學、拉丁文、翻譯學以及歐洲文學,這會兒下放十來年似乎對華夏語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顧孟昭也不打擾他們,直接去拿了錢和票,還有一部分外匯券,外匯券是當初抄走的美金還回來的。


    他出門順手把門給鎖上,免得有人進來爸媽不知道。


    反正他們一旦聊感興趣的就會入迷,忘了時間,不會想出來的。


    他坐公車去了百貨大樓,直接往高檔商品區去。


    他要給薛家人買禮物。


    他想給薛明春買一塊手表。


    她上班了不戴手表就不知道時間,他想送她一塊。


    之前拿到兩百塊稿費的時候他就想送,可惜沒有手表券,另外錢也不夠,便隻得作罷。


    他一眼就相中了那款中性風的女表,雖然是女式表,但是和其他精致小巧的不同,這款表盤略大,看著很適合明春。


    他也不問價格直接讓售貨員拿給他。


    爸媽不但補發了工資,還發了不少票,自行車票、手表票、收音機、電視機等都有。


    他付款後接過裝手表的盒子放在自己的包裏,又去逛逛看看給林蘇葉他們買點禮物。


    他去外匯券區域給林蘇葉買了一件羊絨大衣,這是專供出口的,國內櫃台不銷售這種羊絨製品,頂多是羊毛或者毛呢的。


    他又給莎莎買了一套小樂器,有口琴、排簫等,還買了一件粉色的大衣。


    他給大軍買了一支派克鍍金尖的鋼筆,給小嶺買了一把進口的玩具槍,可以填充彈珠射擊,方便他練準頭,還給他倆買了泳褲和泳鏡。


    他給薛老婆子買了一雙皮棉鞋,非常厚實保暖。


    他還買了一些煙酒,高檔的茅台拿去薛家串門,普通的到時候回大楊灣送楊支書他們。


    最後他買了好多糖果、零食,甚至是進口巧克力。


    買完拿不了,因為他用了外匯券,經理以為他是回國華僑,就派倆男售貨員幫忙送家裏去。


    轉眼休息天,顧孟昭一早就起來收拾。


    他先洗了個澡,然後換上幹淨的白襯衣,穿上爸爸年輕時候的藍色暗花豎條紋的西裝三件套,打上配套的領帶,卡上寶石領帶夾,再把頭發用發蠟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然後戴上眼鏡。


    鏡子裏的青年溫潤如玉,優雅端方,卻……有點陌生。


    顧媽從門縫裏偷偷瞅著,吃吃地跟顧爸笑道:“孟昭真是越來越俊,比你年輕時候還俊呢。”


    顧爸小聲道:“那不肯定麽,我勝在氣質好,風流倜儻,咱孟昭長得好看那都是隨你啊。”


    他們正偷摸欣賞兒子豐神俊秀的風姿呢,誰知道屋裏的顧孟昭突然就把衣服都脫下來,重新穿上下鄉時候的普通衣服,又把頭發抓亂,甚至拿濕毛巾把發蠟都擦掉,再用手抓了抓,讓頭發變得隨意散亂些。


    又是那個樸素中卻透著俊秀優雅的顧知青了。


    顧孟昭滿意了,把要送的禮物都檢查好,一樣不落,然後就想出門。


    突然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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