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簡單的早餐,黃海川和許南江吃了半個多小時,旁邊桌子的人換了好幾茬,兩人仍坐著。


    望山的情況,如果要從黃海川到望山任職就開始細說,那就是說一個小時也未必說得完,黃海川隻是挑重點同許南江匯報,沒有加入任何主觀感情色彩,並且盡量站在客觀的角度去敘述,至於錢新來等人的事,因為沒有確鑿證據,所以黃海川反而沒有花太多的口舌去同許南江說,盡管他被錢新來暗地裏放了冷箭,這次慘遭滑鐵盧也和錢新來等人多少有些關係,但他沒有同許南江提這事,許南江是一省書記,不會有那個閑心聽他說那些恩怨是非,而且他要是過多的訴說,隻會讓許南江覺得他無能。


    黃海川從頭到尾沒有重點提及錢新來個人,隻是實事求是的說了望山存在的問題,最後再不著痕跡的說了下錢新來和新城集團,乃至市裏一些幹部同其有過分親密的關係,其餘便沒再多說,他知道許南江要是真想關注望山,日後事實會勝於雄辯。


    “望山的問題嚴重到這個地步?”許南江看了黃海川一眼,眉頭微不可覺的皺起。


    “或許比我說的更嚴重,說起來,是我的無能,我一直致力於改變望山的情況,從根本上解決望山的問題,但卻收效甚微。”黃海川無奈搖頭,他的目標還沒實現就不得不灰溜溜的離開望山,端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作為一名領導,勇於擔當責任是對的,但也不用承擔無謂的責任。”許南江看了看黃海川,目光很快就轉向他處,對於黃海川的能力,許南江了解不深所以也不去置評,但黃海川隻在望山任職不到十個月,要說十個月能改變一個地方存在已久的根深蒂固的問題,許南江自個也在地方工作過,他知道不可能,而且這次黃海川辭職的事,他也隱隱聽說了更深層次的原因,不過那是邱家同林家的事,輪不到他多事,他也攙和不起。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得回去了,今天上班要遲到咯。”許南江站起身笑道,剛剛司機已經打過一次電話,去他住的地方接不到他,許南江讓對方在門口等著,說是一會就回去,這所謂的‘一會’,可是又過了足足有小半小時了。


    “是我耽誤許書記您上班了。”黃海川聽到許南江的話,嘴上回應了一句,內心深處多少有些失望,他剛剛說了望山的問題,許南江此刻並沒有任何表態,不過想想也是,許南江是堂堂的封疆大吏,又豈會輕易就一個地方的問題做出表態?許南江現在真要是表態了,反倒是不正常了。


    “是我讓你說的,談不上耽誤。”許南江擺了擺手,微微笑道。


    兩人往來的路上走著,黃海川此時已相對沉默下來,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作為下屬,麵對許南江這樣的省委一把手,要是許南江不先開口,他又豈會隨便說話。


    “你辭職了,新書記的人選還空著,但總不能一直空著,何況望山要是像你說的存在那麽多問題,那就更得選派一個合適的人過去。”許南江突然開口,“你對接任的人選有什麽建議?”


    黃海川一愣,他沒想到許南江竟會問他的建議,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的他,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主要的是他不是管組織工作的,對省裏的幹部也不熟悉。


    “許書記,我對省裏的幹部情況不了解,您讓我提建議,我真是抓瞎了。”黃海川搖頭笑道。


    “也是。”許南江點了點頭,旋即又道,“那你認為如果從望山本地直接提拔的話,有合適的人選嗎?”


    “從望山直接提拔?”黃海川眼裏閃過一絲驚訝,許南江這問題其實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李開山,因為從望山直接提拔的話,也就隻有李開山有資格能夠提到市委書記的位置上,許南江這麽問他,顯然就是想聽他對李開山的評價了。


    黃海川眉頭微蹙,對李開山這個人,李開山真的是有些看不透,在他辭職的時候,李開山似乎是表現出了真實的一麵,其跟錢新來和張立行那些人是對立的,但問題是李開山在望山市擔任市長多年卻又無所作為,而且有隱隱縱容著張立行,這一點又讓黃海川無法理解。


    猶豫著,黃海川不知道該怎麽評價李開山,他知道自己此刻對李開山的評價很有可能會影響到許南江做決定時的考慮,所以他反倒不敢隨意開口,內心深處,他倒是挺希望李開山接替他的位置,但又怕李開山最後所表現出來的並不是真實的他,那樣等於是推薦了一個錯誤的人。


    “許書記,這人事問題關係重大,我還真不敢妄言,畢竟我了解的可能也隻是片麵。”黃海川苦笑。


    “得,問你算是白問了。”許南江笑笑,“看來隻能等著組織部門提人選了。”


    兩人沿原路返回,依然是在剛剛碰到的地方分開,黃海川目視著許南江離去的背影,在原地駐足著,一直到許南江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轉角處,黃海川才收回目光,輕歎了口氣,黃海川也返身走回酒店,今天竟會偶遇許南江,這隻能說是巧合中的巧合,有這樣一次同許南江輕鬆愉快的談話,這種機會也可遇不可求,對於望山的情況,黃海川說了自己該說的,至於後麵的,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希望常勝軍和許斌不會讓他失望。


    剛走到酒店門口,手機就響了起來,段明打來的電話,黃海川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段明的大嗓門,“海川,我說你咋回事,不會是不聲不響又走了吧,哥們今天說要送你,你要是直接走了,那也太不像話了。”


    “嘖,我有沒有退房你從酒店前台那一問不就知道了,我說你急急吼吼的幹屁。”黃海川笑罵,和段明說話時,也才能這麽輕鬆。


    “還沒走?那就好,那就好。”段明一聽黃海川的話,登時眉開眼笑,“那你現在在哪,咱倆吃早飯去,吃完也該送你去機場了,你十點幾分的航班?”


    “十點二十。”黃海川笑道。


    “那還不急,現在才剛剛要九點,咱們吃個早飯再過去也還很寬裕。”


    “我在樓下,你要吃早餐就趕緊下來,不過我已經吃過了,就當是我陪你吃了。”黃海川也抬手看了下時間,到機場頂多也就半小時的路程,的確不用太著急。


    兩人到了酒店的餐廳,段明一見黃海川就好奇的問了一句,“這麽早上哪去了?”


    “到外麵隨便走了一圈。”黃海川笑笑。


    “真的假的?你現在還能有這閑心?”段明一臉不信,旋即惡趣味的湊近黃海川耳旁,低聲笑道,“不會是私會情人去了吧。”


    “滾。”黃海川笑著翻了翻白眼,他自然也不會跟段明說出去偶遇到了許南江,不是不信任段明,而是跟段明說也沒啥必要。


    吃完早餐,段明開車送黃海川去機場,這一次,黃海川隻是給何麗幾女發了短信告知要離開南州了,也不敢讓她們來送別,對此,幾個女人倒也都理解,她們明白黃海川如今正處在困境中,也理智的不去給黃海川主動添亂。


    機場,黃海川從車上下來時,踩著腳下的這片土地,竟是生出了幾分離別愁緒,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都變得多愁善感了。


    “不會是舍不得離開吧?”段明從後車廂幫黃海川拿了行李,走過來笑道。


    “倒不是舍不得,隻不過有點感慨罷了,這一次走得不甘心。”


    段明一聽黃海川的話,張了張嘴,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黃海川,他知道黃海川這次走得很狼狽,也不太光彩,但現實就是這麽殘酷。


    “走吧,進去了。”黃海川拉了段明一把,他也隻是隨口發一下牢騷罷了。


    兩人還沒走到候機大廳,黃海川就又碰到了認識的人,確切的說隻是認識,但並不熟,朱子情的父親朱運來。


    朱運來似乎是剛從機場出來,正快步走向一輛車子,看到黃海川時,朱運來愣了一下,“黃市長。”


    朱運來還叫著黃海川在南州擔任市長時的稱呼,黃海川聽了不由得搖頭笑笑,時間過得可真快。


    朝朱運來點頭致意著,黃海川沒有失了禮數,雖然同對方算不得熟悉,但人家畢竟主動打招呼了,再者,對方是朱子情的父親,不看僧麵看佛麵。


    “黃市長是來坐飛機?”朱運來滿臉笑容的問了一句。


    “嗯。”黃海川淡然點頭,和朱運來不熟,也就沒有和對方寒暄的打算,笑道,“我待會要登機了,就不跟朱總聊了。”


    “那黃市長您趕緊去,別耽擱了。”朱運來點頭哈腰的笑道。


    和朱運來別過,走出停車場時,黃海川看到停車場邊上站著的那身材高挑、氣質出塵,引得過路人紛紛側目的女人時,愣了一下,那不是朱子情是誰?從去年八月份說要出國遊學的朱子情,這是回來了?


    朱子情顯然也看到了黃海川,她同母親站在停車場外等父親開車出來,剛剛早早就看到了黃海川,有刹那間的激動和雀躍,但此刻,已經重歸平靜。


    “子情小姐這是剛從國外回來還是早就回來了?”黃海川見朱子情在看著他,隻能上前打招呼,這時候,他其實不願意同這個有過魚水之歡的女人相遇,特別是在對方家人在的情況下。


    “今天剛回來,沒想到這麽巧,遇到黃市長了。”朱子情莞爾一笑。


    黃海川聽著朱子情的話,此時也注意到了朱子情懷裏的嬰兒,微微有些愣神,這小孩從哪裏來的,然道朱子情已經結婚生子了?


    黃海川心裏疑惑,一旁的段明不經意間看到朱子情懷裏的嬰兒時,起先沒在意的他,緊接著卻是一愣,眼珠子瞪得老大,那嬰兒怎麽越看越像是黃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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