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秀蓉說到這裏,哽咽著,已經說不出話來,當時的場景猶如昨日,這二十幾年來,她無時不刻不記著,那一幕場景深深的烙印在她腦海裏,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黃海川沒說話,從桌上的紙盒裏抽出幾張遞給了向秀蓉,他很好奇錢新來最後幹嘛了,但並沒有催促向秀蓉,向秀蓉此刻情緒激動,黃海川知道過往的一幕幕記憶或許對她的精神傷害很大,如今要對方去回憶並且訴說出來,向秀容的情緒有些波動也能理解。


    “黃書記,謝謝您。”向秀蓉接過紙,平複著自己的心緒,將眼角的淚珠擦去,深吸了口氣,已經習慣了堅強的她,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那禽獸當時竟然要對我媽亂來,我媽掙紮躲閃著,最後不小心從二樓的窗戶掉了下去,因為是頭先著地,最後沒搶救過來,我當時嚇得尖叫,也被錢新來那禽獸給發現,我永遠記得他當時看向我的那個眼神。”向秀蓉怨恨的臉色中有些恐懼,“那分明是要殺人滅口的眼神。”


    “你母親從樓上摔下身亡,事後公安局沒調查嗎?”黃海川插了一句話,看著向秀蓉的眼神,他能想象到對方當時受到的刺激,一個還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看到那幅場景,或許已經在其年幼的心靈中留下了陰影,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也難怪向秀蓉有這種毅力會裝瘋賣傻十年,隻為了報仇。


    “公安局有調查,但他們給出的結論是意外身亡,甚至連逮捕錢新來都沒有。”向秀蓉無比憤怒,“當時那個縣局局長跟錢新來稱兄道弟,一定是收了錢新來的好處,這幫人渣,都是一丘之貉。”


    “當時的縣公安局局長是誰?”黃海川追問了一句。


    “叫劉明川,後來調到市局擔任副局長,在副局長的位置上退休的,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向秀蓉連想也不用想就答道,這一個個名字,都跟父母的血仇有關,時刻印在她的腦海中。


    “劉明川。”黃海川念叨著,記下了這個名字。


    “我媽死後,那錢新來還過來,說我一個小孩不懂得辦我父母的後事,要幫我操辦父母親的葬禮,也不讓我那些親戚插手,以前我想不明白什麽原因,隻覺得錢新來不會那麽好心,他看我的眼神,一直都讓我恐懼,我感覺他好像要殺了我一樣,我很害怕,也不敢跟別人說,我爸媽那些親戚畏懼於錢新來,在我爸媽的後事上,也沒人敢吭聲。”向秀蓉咬著嘴唇,幾乎要將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來,“我當時感覺每天都好像有人跟著我,我覺得是錢新來要害我,他可能覺得我一個小孩子翻不起什麽浪來,所以沒急著下手,隻是讓人先盯著,後來我越來越害怕,就開始裝瘋,假裝著因為父母親的事受刺激而變得精神失常,找到了一個機會後,我終於帶著從家裏抽屜找到的幾千塊錢逃離了望山。”


    “你後麵說的這些,應該都是你的推測吧。”黃海川看著向秀蓉。


    “是,隻是我的推測,但我絕對不會看錯,錢新來是真的派人在盯著我,因為那段時間是我大伯和二伯在我家裏陪我住,有一個人老是在我家門口附近晃悠,我有一次在白天人多的時候故意出去了一趟,他就跟在我後麵。”向秀蓉肯定的說著,“錢新來肯定是認為我看到了當時他跟我媽在同一個房裏的場景,所以想要把我也斬草除根。”


    “如果你說的這些都屬實的話,你當時才十幾歲,可真是苦了你一個小姑娘了。”黃海川看著眼前的女人,神色唏噓,麵前的向秀蓉比他還要年長幾歲,二十來年前,對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經曆和親眼目睹了這些變故,受到的刺激可想而知,最後還能夠冷靜和機智的逃離望山,也算是了不得的一個姑娘了。


    “黃書記,我父母的血案,我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我母親從樓上摔落而死,是我親眼目睹,我自己就可以當證人。”向秀蓉道。


    “你自個是可以當證人沒錯,但會是最沒說服力的證人,因為你也是當事人。”黃海川搖頭道。


    “我知道,但我也沒指望靠這些就能扳倒錢新來。”向秀蓉冷笑著,“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錢新來為什麽要積極的幫忙操辦我父母的後事,當時還曾天真的想過會不會是錢新來因為愧疚而想要做出一點補償,但看到他的那種眼神,我知道他那種人永遠也不會懂得什麽叫愧疚和良知,後來長大了,我才慢慢想明白,錢新來是要消滅證據,因為那時候我們那裏還是盛行土葬的,但錢新來卻是非要堅持把我爸媽送去火葬,說那樣好點,響應國家的政策,現在想來隻有一個原因,我爸如果是他下毒害死的,那他隻有把我爸的屍體火化了,才能徹底消滅證據,他也才能安心。”


    黃海川聽著向秀蓉的話,他不得不承認向秀蓉說的這些都有道理,但關鍵的事實是並沒有明確的證據,當時沒進行屍檢,屍體也火化了,就算是真有證據,也早都被錢新來在當時就消滅了一幹二淨,時過境遷,已經過了有二十年,再去重新偵辦一個當年的案子,困難程度可想而知,更別說對象還是現在望山市民營企業的龍頭老大,獲得過全省優秀民營企業家的錢新來。


    “黃書記,我不指望靠我說的就能讓您為我做主,這十多年來我裝瘋賣傻,一直在努力,暗中盯著錢新來一家,我掌握了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向秀蓉正色道。


    “哦?”黃海川眉毛一揚,臉上隱有喜色,一個人裝瘋了十年,躲在暗處要去查另一個人,這麽長的時間,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東西,黃海川臉色第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


    “錢新來能成為望山市第一民營企業家,創下這麽大的一份家業,絕對不是走正常途徑發家的,他的發家史就是一部權錢交易的罪惡史,侵吞國有資產,侵吞他人財產,謀財害命,惡意打擊競爭對手,無惡不作。”


    “你這十年,調查到了多少?”黃海川緊緊盯著向秀蓉。


    “查到的太多了,我連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記了下來,因為怕我自個會忘記,我每次有新的發現,就記錄在了一個本子上,這十年,我整整記錄了兩本厚厚的本子。”向秀蓉道。


    “好,好。”黃海川猛的站了起來,神色喜悅,“本子在哪?”


    “被我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向秀蓉說著,看向黃海川,神色有所遲疑,“黃書記,我您能完全相信您嗎?”


    黃海川神色一怔,心裏的喜悅也被向秀蓉這話給澆滅了不少,看了一眼向秀蓉,黃海川很快明白對方的顧忌。


    “黃書記,我不是懷疑您或者有別的意思,隻是這本子是我十多年來的心血,更是我報仇的唯一希望,對我而言,那個本子現在比我的性命還要重要,我怕輕易的交出去,如果不能報仇,那我所有的心血都付之東流。”向秀蓉苦澀的道,黃海川的沉默讓她有些心慌,生怕引起黃海川不悅,如今她也是將黃海川當成報仇的希望,之前在省城報案過,去京城也報案過,人家都不理會,推說這是地方的案子,得到原地方去報案,過往的經曆讓她深深明白報仇的困難性,即便是現在有了不少證據,但要是沒有一個敢站出來的領導,她那些證據同樣沒用。


    “你的顧忌是對的,換成是我,同樣不會把十多年的心血拿出來,更別說那還寄托了你一輩子的希望。”黃海川鄭重的說著,他能體會向秀蓉的想法,給父母報仇或許已經成了向秀蓉活著的唯一精神寄托,對方再怎麽謹慎都不為過。


    沉吟了一下,黃海川道,“但向女士你今天選擇站出來,不就是因為相信我嗎?否則你這樣做已經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是的,我相信黃書記,因為從黃書記您到望山以來,我就見到您去過一次新城酒店,之後您從來沒再去過新城集團吃飯,在外麵吃飯都是隻在普通的飯店,有時候甚至連路邊攤也會去,跟其他領導完全一樣,其他市裏的領導,隔三差五的都會去新城酒店吃飯。”向秀蓉說道,“而且我了解了一個事情,新來的那位市公安局黨委書記一來就曾去過新城酒店要抓錢新來的兒子,那晚還是錢家的訂婚宴,而新來的那位市局黨委書記則跟您關係頗為密切,因為我看到他幾次去市委招待所單獨找您。”


    黃海川聽著向秀蓉的話,心裏隱隱有些發冷,這樣一個人躲在暗處,表麵上是一個毫不起眼,任何人都不會去注意的瘋子,但暗地裏卻一直在有針對性的觀察著一切,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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