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已經到惠山縣了。”坐在車上,黃江華看到惠山縣的地界碑時,轉頭對黃海川道。


    黃海川抬手看了下時間,不到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不過這會還隻是進入惠山縣地界,離惠山縣城還有一段距離。


    “剛才衛主任來電話,惠山縣的幹部在縣郊的路口等候,衛主任問您要不要在縣城逗留,還是直接去大石鎮。”黃江華問道,衛思達坐在前麵的車子。


    “不用了,直接去大石鎮。”黃海川擺了擺手,“讓衛主任轉告惠山縣的幹部,工作照常進行,除了帶路的車子,不用派人跟到大石鎮。”


    “好的。”黃江華微點著頭,對黃海川的回答一點也不意外。


    黃海川說完話,看著車窗外的景觀,複又出神著,這會已經進入惠山縣地界,道路兩旁,依然是層巒起伏的山峰,望山望山,的確是到處都是山,整個望山市的地域麵積雖大,卻大部分被山峰覆蓋,但凡事有利有弊,這裏的山地地形雖然不利於大麵積的開發,但寶貴的森林資源卻是望山一寶。


    車子到縣城時,也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沒有在縣城逗留,同惠山縣安排的帶路的車子匯合後,黃海川一行直接前往大石鎮,又是經過了四五十分鍾的路程,這才抵達了大石鎮,黃海川不知道所要駐點的林家村還有多遠,讓人打電話詢問著前頭帶路的惠山縣政府的人,聽到從鎮上到村裏也還要四十分鍾的路程,黃海川不禁搖頭,這一路過來的路程確實是不短。


    “距離這麽遠,那小林每次回一趟家可夠累的。”黃江華坐在副駕駛座上笑著,“她自己搭車回去的話還得轉車,是我的話都要繞暈了。”


    “這就是城裏人幸福的地方,你生活在城裏,就體會不到這些山區孩子的疾苦。”黃海川笑道,他也是城裏的孩子,當了幹部後,走訪、考察了不少山區地區,親眼目睹一些山區孩子生活條件的艱辛,遠比在電視上看到的令人來得印象深刻。


    這次跟黃海川到下村的兩名辦公廳工作人員就包括林思語,正因為林思語是林家村人,黃海川也點名了讓林思語隨行,其實真正說來,他會到林家村去,也是因為林思語,決定這個駐村地點多少帶有一些戲劇性。


    黃江華幫他整理了一份大石鎮的資料,黃海川剛來沒看,這會也才從放在一旁座位的文件夾上拿起來翻閱著。


    陰冷的山風吹得人骨子裏發愣,林玉瑜坐在摩托後座上也遭不住了,將掛在手上的外套穿了起來,一邊穿著一邊還念叨著,“這些個領導真是的,他們要下來倒是拍拍屁股就決定了,苦的卻是我們這些基層的小警察。”


    “可不是嘛,誰讓咱們隻是小警察。”鄭輝附和著林玉瑜的話,聞著身後順風飄來的香味,鄭輝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和這個讓他暗戀的女人如此近距離的坐著,這讓他覺得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兒了,他喜歡林玉瑜,卻是苦於還沒有那個勇氣去表白,此刻鄭輝端的是恨不得這往林家村的山路怎麽就不顛簸一點,偏偏還修了一條小水泥路,差不多能讓一輛小車通行,走摩托車的話,卻是再寬敞不過,路麵也不顛簸。


    如果路況差一點,摩托車會跳躍得厲害,或許身後的林玉瑜會和他挨得更近吧?鄭輝腦袋裏胡思亂想著。


    “哎呀,之前所長讓我記住那黃書記的樣子,我都忘了,報紙都不知道給我扔哪去了。”林玉瑜猛的拍了下額頭。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瞧你這一驚一乍的。”鄭輝笑了起來,“放心吧,我記著呢,不會弄錯的。”


    “那就好,要不然咱們連保護的對象都弄不清楚,那可就真鬧笑話了。”林玉瑜笑道,聲音在這山間水泥路回蕩著。


    “真要弄不清楚,咱們就在你們村裏玩一周,時間到了再回鎮上,反正我估計也不會出啥事,領導又是讓咱們秘密保護,咱們有沒有執行任務,領導也不知道不是。”鄭輝笑道。


    “鄭哥,看你老實巴交的,瞧不出你也滑溜著呢。”林玉瑜嬌笑著。


    “不是我滑溜,是這個任務本來就沒啥意義嘛,這領導下來駐村還能出什麽安全意外不成,也就是縣裏和鎮裏的幹部搞得緊張兮兮的。”鄭輝撇了撇嘴。


    “算了,咱們都是小人物,隻有聽命令的份。”林玉瑜笑了笑,“鄭哥,照所長的說法,咱們這是沒有思想覺悟。”


    “的確是沒有思想覺悟,難怪咱們都隻能是小警察。”鄭輝笑著點頭。


    兩人說笑著,摩托車在蜿蜒起伏的的山路不斷攀行著,林玉瑜想著那家該死的遊戲廳,突然又道,“鄭哥,等執行完這個任務回到鎮上,我打算去查那個遊戲廳,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小林,你沒吃過藥吧。”鄭輝聽到林玉瑜的話,嚇了一跳,“所長沒讓查,你擅自去查,小心沒好果子吃。”


    “照我說,所長做事也是畏首畏尾,那家遊戲廳禍害了那麽多人,還放任它開著,就算是跟鎮上的領導有關係,也得把它給取締了,要不然咱們穿這身警服幹嘛。”林玉瑜恨聲道。


    “小林,你工作的時間還太短,不明白很多現實的無奈,咱們穿這身警服,其實也就是嚇嚇普通的老百姓,真正有點能耐的人,咱們連管都管不了,相反,還得陪著笑臉。”鄭輝搖頭道。


    “鄭哥,你這話有點偏激了,我可不認同,咱們怎麽會是嚇唬老百姓呢,咱們要抓犯罪分子,要保護老百姓的平安,怎麽可能是你說的那樣。”林玉瑜反駁著。


    “好好,你說的也對,我就不跟你爭這個了。”鄭輝微笑道,他不想跟這個心上人起爭執,從林玉瑜身上,他就像看到了自己剛從警時的樣子,覺得這身警服充滿了神聖感,穿上了它,就意味著使命和責任,要牢記一名人民警察的責任,要敢於擔當起一名警察該有的擔當,可是三四年下來,見慣了一些齷齪的事情,以及內部的一些繩營狗苟,鄭輝早就麻木,當初那個熱血的小警察也早已經被現實所磨滅。


    “本來我說的就沒錯,鄭哥,倒是你,比起我來,你都是一名老警員了,思想覺悟應該更高才是,怎麽反而不如我了。”林玉瑜笑道。


    “我的思想覺悟一直都很低,以後還需要小林同誌多多教導。”鄭輝笑哈哈的說著,想起林玉瑜剛才的話,鄭輝又特地提醒了一句,“小林,鎮上那家遊戲廳,你可千萬別去查,會捅簍子的。”


    “我真要去查又會怎麽樣,難不成所長還會把我斃了不成。”林思語輕哼了一聲。


    “所長不會把你斃了,但你肯定會被訓得很慘。”鄭輝無奈的說著,心想剛從警的林思語渾身上下還是透著一股虎氣,那股初生牛的擰勁兒或許在今後碰得頭破血流時才會慢慢的磨掉棱角。


    “大不了就被所長訓一頓,反正又不會少塊肉。”林玉瑜執拗道。


    “哎,反正我勸你千萬別頭腦發熱。”鄭輝苦笑,林思語隻是以為那家遊戲廳跟鎮上領導有關係,卻不知道所長葉培才才是遊戲廳的幕後老板之一,那家遊戲廳,葉培才是有股份的。


    “鄭哥,你不去就算了,也別攔著我,等這次執行完任務,我自己去。”林玉瑜惱道,就在剛才,她回所裏時還親眼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年輕從遊戲廳裏被大人抓出來,她看到那大人對小孩又打又罵,不清楚情況的她趕忙上去製止,問了之後才知道是人家的家事,小孩子從家裏偷走了其父親取出來準備給家裏老人看病的五千塊,結果到遊戲廳玩老虎機,個把小時就輸了個精光,等大人趕過來時,手頭就剩一張一百塊整的,大人氣得幾乎要吐血,這才又是打又是罵。


    類似這樣的情況,林玉瑜在這近半年裏,已經見過好多次,但這次是一個小孩子,而且偷的是家裏準備看病的錢,這讓林玉瑜對那遊戲廳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之前看到過不少從遊戲廳裏輸錢後灰溜溜出來的,但都是大人,有其行為能力,能對自己的事負責,就算是輸了錢,別人也沒法過多的說什麽,但遊戲廳連這種小孩子的錢都賺,林玉瑜著實看不下去。


    而且除了親眼見到的,林玉瑜聽說的更多,別看這隻是一家位於鄉鎮的遊戲廳,但林玉瑜所了解的情況卻是觸目驚心,遊戲廳裏那近幾台老虎機堪稱生錢機器,她聽說過有人最多一天在裏麵輸了近十萬塊,是一個小年輕,剛剛新婚不久,那錢是兩家父母湊起來給的,準備讓小兩口子在縣城買套房子,結果一天就輸光了,小兩口大吵大鬧之後直接離婚。


    至於在裏頭輸個幾千塊、幾萬塊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鎮上的人收入並不高,很多都是上了癮後之後拿出家裏的積蓄來賭,好些個家庭因為這個弄得家破人亡。


    林玉瑜很不解,為什麽大家都知道老虎機能贏錢的可能性其實是很小,大都隻會輸錢,但偏偏還有那麽多人沉迷其中,不信邪,而且大都還是成年人,這讓林玉瑜很困惑,不過這也或許就是那種染上賭癮的人讓人無法理解的精神世界吧,這可能也是她這種不賭的人無法理解那些人緣何一直輸錢還一直在賭,始終就戒不掉。


    老虎機本身就是違法的,林玉瑜向所裏的人了解過那家遊戲廳不能動後,她也沒去觸那個黴頭,但今天,看到那家遊戲廳明明知道小孩子可能不懂事拿家裏的錢來賭,卻又不製止,這讓林玉瑜憋不住了,下決心要去啃這個硬骨頭。


    鄭輝不知道林玉瑜今天才親眼目睹和了解了一個未成年人在裏頭輸了從家裏偷出來治病的幾千塊錢,聽到林玉瑜說要自個去,鄭輝忙放慢了速度,勸道,“小林,你可別犯渾,大家都沒人去管,你何必去管那個閑事。”


    “鄭哥,我覺得這不是閑事,這是咱們該管的事,要不然咱們穿這身警服幹嘛?那遊戲廳裏有老虎機等賭博機,明顯就是違法的,作為警察,我們該去查,更該把這種遊戲廳給封了。”林玉瑜嚴肅道。


    鄭輝苦笑,這林玉瑜顯然是屬於牛脾氣一上來就死活都拉不回來的類型,他知道自己再多勸說的話,不僅勸不住對方,反而會引起對方的反感,這讓他不敢再多說什麽,他喜歡這個耿直漂亮的姑娘,不想讓對方有任何反感。


    沉默了片刻,鄭輝終究還是委婉的說著,“小林,其實怎麽說呢,不是我不跟你去查,是咱們就兩個小民警,決定不了什麽,領導都不發話,你覺得咱們能幹什麽嗎?就算我們去裏頭查了,到時候所長一個電話把我們拎回去,你說咱們能怎麽樣?”


    “我覺得所長應該不是那種人。”林玉瑜擰著秀氣的眉頭,可惜鄭輝看不到。


    “小林,你覺得咱們所長是個什麽樣的人?”鄭輝神色一動,背對著林玉瑜的他,並沒有明顯的表現出什麽口氣。


    “我覺得葉所還行吧,看他就覺得挺有正義感的呀。”林玉瑜笑著說了一句。


    鄭輝嘴角抽了抽,無奈的笑笑,葉培才看著魁梧強壯,一臉正氣,再加上那身警服往身上一穿,乍一看就能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正義感十足,但事實會是那麽一回事嗎?來到所裏三年多,鄭輝看到的聽到的都遠非林玉瑜可比,他知道葉培才是個什麽樣的人,或許以前的葉培才也曾經年輕熱血充滿正義感,但當上了所長,成了領導,在體製裏這個大染缸裏一泡,現在的葉培才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葉培才,他剛到所裏的時候也曾聽說過葉培才的一些英勇事跡,但現在,葉培才眼裏恐怕也就是錢和頭上的官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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