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淑涵沒有立刻走,同那名給她們拍照的女孩說了幾句,安慰了對方一下,中年女子一方道歉了,邱淑涵也不會再以勢壓人,剛才鄒芳畢竟也扇了對方一巴掌,這事現在這樣解決也算是還能接受。


    從山中間一條羊腸小道拐進去,走一小段距離,就有一個入口,門口有荷槍實彈的武警把守,這裏的老幹休所常有已退的領導人來這裏度假和療養,唐毅元雖然沒能進入領導人的序列,但其畢竟是為數不多還健在的老一輩領導,由中央領導特批,其現在享受的是副國級的領導人退休待遇,對香山情有獨鍾的唐毅元,每年有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會在這裏療養,所以在這裏也有一棟固定屬於他專用的別墅。


    這些供已退老領導居住療養的住宅別墅,通常都有很大的麵積,守衛森嚴,宅前山後都受到嚴密的控製。


    兩個守衛的武警警衛認得唐興邦,看到唐興邦要帶人進去,依然是要求對黃海川等陌生的麵孔進行例行性的檢查。


    “邱小姐,黃書記,都是一些警衛局定下的規矩,你們多擔待一下。”唐興邦在向警衛要求不用檢查遭到拒絕後,也隻能轉頭向邱淑涵和黃海川歉意的笑笑,這些警衛都隻是忠誠的執行守衛命令,唐興邦也不至於覺得沒有麵子什麽的。


    “沒事,該遵守的規矩就要遵守。”邱淑涵點頭輕笑著,自己爺爺曾經的警衛級別的更高,邱淑涵對此很理解。


    有唐興邦這個認識的人帶路,武警也隻是進行簡單的例行檢查,隨後就放行,黃海川還是頭一次到這一片居住有一些現任或已退老領導的香山別墅區來,類似的地方還有北戴河、玉泉山,這些地方在古代通常就是皇親貴胄出沒的地方。


    唐毅元九十三歲的高齡,身子骨依然健朗,這個時間點,他正坐在別墅裏的院子裏曬太陽,秋高氣爽的天氣,坐在青石古凳上,麵前擺著一盤沒下完的棋,是按照棋譜弈林新編裏的一個著名殘局擺的,唐毅元別看年事已高,但依然保持著愛動腦瓜子的習慣,頭腦思路清晰、靈活,一點也沒有近百老人的遲暮。


    “爺爺,廖廳長來了。”唐興邦徑直將人帶到了小院子裏,下午廖文峰要過來,其爺爺是知道的,事實上,到了他爺爺這個級別,要來拜訪的人也都得早早預約,然後經過老爺子親自點頭才能得以過來,當然,有時候老爺子身旁的生活秘書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從某些方麵的來說,有時候他們這些老爺子的兒孫,反而不如老爺子的生活秘書麵子大。


    唐毅元輕點了下頭,依然專注的看著石桌上的棋局。


    “爺爺,你看看還有誰來了。”唐興邦見爺爺連頭都沒抬,苦笑著搖頭,老爺子是個老棋迷了。


    唐毅元聽到孫子的話,視線才微微上抬,看大邱淑涵時,那看似渾濁的目光微凝了一下,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了些許笑容,“是小淑涵吧。”


    “嗯,是我,唐爺爺好。”邱淑涵笑著行晚輩禮。


    “你這今天怎麽有空轉悠到我這來了。”唐毅元微微笑著,眼神又從黃海川等人臉上掃過。


    “今天天氣好,一家人來香山看紅葉,沒想到會偶遇唐哥,就被盛情邀請過來了。”邱淑涵笑笑,和唐興邦雖然沒交情,但都是紅 色子弟,以對方的年紀,她客氣的叫一聲唐哥也沒什麽。


    “這個時候確實是觀賞紅葉的大好時節。”唐毅元聞言,笑著點頭,“看看這滿院子的紅葉。”


    一旁的工作人員早就搬來了好幾張椅子請邱淑涵等人坐下,這會,大家也都默契的不提剛才爭端的事,在老人家麵前提這種狗屁倒灶的小事,一點意義都沒有,而中年女子此刻坐在邊上,老實得跟個小媳婦似的,在這老人麵前,她也不敢有半分造次。


    “爺爺,這是邱小姐的丈夫,黃書記,您應該知道吧。”唐興邦坐在爺爺身旁的石凳上,笑道。


    “哦,你就是黃海川?”唐毅元那為數不多的眉毛輕挑了一下,盯著黃海川審視了起來。


    黃海川微笑著點頭,這會他心裏是真的納悶了,唐興邦知道他,連眼前這位老太爺也知道他,他有這麽大的名氣嗎?黃海川是有自知之明的,沒有邱家,他什麽也不是,而在京城這地麵上,這些權貴家族的人認識邱淑涵是很正常的事,看起來對他早就有所耳聞,就有點不正常了,黃海川深知自個沒那個名氣。


    “望山是個好地方呐,山清水秀,崇山峻嶺綿延不覺,屢有奇峰險峻讓人歎為觀止。”唐毅元老邁的眼神多了幾分緬懷過往的回憶,“十幾歲的時候,我就在跟著遊擊隊在大山裏跟鬼子打遊擊,借助那大山的地勢,跟鬼子周旋,把鬼子打得屁滾尿流,望山是個多山的地方,在大山深處,要是沒熟人帶路,那些山路都能把人走暈,當時鬼子被我們襲擾得不行,大部隊又進不來,隻能偶爾調些飛機過來轟炸,他們飛機一過來,我們躲在山洞裏,飛機也於事無補,鬼子當時可是被我們折騰得哭爹喊娘。”


    “唐老還在望山戰鬥過?”黃海川大為驚訝。


    “嗬,我不隻在望山戰鬥過,還在那裏生活了二十幾年,建國後的一段時間,我就是奉命駐紮在望山的。”唐毅元淡然笑笑,“我雖然是北元人,但掐指算算,我這輩子住在北元的時間都沒在望山多,北元是我的故鄉,望山也是我的第二故鄉。”


    唐毅元說起往事,神色也有些唏噓,人老了,也總愛回憶起過去的事,唐毅元一生的路可以說是頗為坎坷起伏,建國前因為戰功卓著,當時成了所在部最年輕的一個師長,被提為市長時,離三十歲生日還有幾天。


    不過在那個戰爭的年代,以戰功論英雄,並不像現在要排資論輩講資曆,還注重一個出身,擱到現在,三十歲的師長隻能說是天荒夜談。


    “沒想到唐老是南海人,還曾在望山呆過那麽長時間,這可真是望山的榮幸。”黃海川笑著奉承道,心裏頗有幾分凝重,這是他準備和了解工作做得不足了,他這個新任的望山市委書記,竟然不知道還有這麽一位健在的老一輩領導跟望山有這種淵源,黃海川對此深為自責,這是他的疏忽,身在官場,這種疏忽有時候是會影響一些事情的。


    “不,你說錯了,應該說能在望山參加革命,那是我的榮幸。”唐毅元擺手笑笑,神色唏噓,“也可以說是望山成就了我,要是當時沒在望山被遊擊隊救了,或許早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爺爺,這大好時光的,瞧你說的這不吉利話。”唐興邦聽到爺爺的話,趕忙呸了一聲,“爺爺,你還能長命百歲呢,可別亂說啥。”


    “我在這說閻王爺,難不成他還能把我魂給勾走不成。”唐毅元暢聲大笑,別看他年紀大,卻依然是中氣十足,又道,“而且我都已經活了這把年紀了,對這生死兩字,早就看開了,總歸是不可避免的,順其自然就是。”


    “爺爺,咱們就不說這個了。”唐興邦搖頭笑道,他們這些子侄,誰不希望老頭子活得久一點?就算是現在不管事了,但隻要人活著,擺在這裏,就能庇護他們這唐家一大家子人了。


    “你調到望山的事,我知道,小孫前些日子來我這,也才提到過你。”唐毅元看向黃海川,說道。


    黃海川見對方的話題又在自己身上,也作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心裏卻又是疑惑起來,小孫又是誰?


    唐興邦看到黃海川的神色,似乎一眼看穿黃海川的疑問,笑道,“黃書記,我爺爺說的小孫,是孫英。”


    “哦,原來是孫副書記。”黃海川恍然,表麵上有笑容的他,心裏並沒有這麽輕鬆,孫英之前有幾天不在,沒想到是來京城了,看起來和這位唐老有些淵源?


    黃海川自顧自沉思著,隻聽唐毅元又道,“山是望山的寶,但也成了阻礙望山發展的一大原因,望山市一直發展不起來,經濟年年都是在南海省墊底,說句難聽的話,這望山市的曆屆領導班子,都沒有多大作為,以前那小陳在任時,過年來拜訪,我當著他的麵也照樣批評,我們時下的幹部,讓他領會上頭的意思,腦袋瓜子轉得比誰都快,讓他為老百姓想些謀福利的點子,腦子就轉得比豬還慢。”


    唐毅元說著話,手裏頭拄著拐杖的他,拿起拐杖重重敲了下地板,“市場經濟把老百姓的生活搞上去了,卻也讓我們的不少幹部掉進名利場裏了,時下的歪風邪氣,就該狠狠殺一殺。”


    “咳,爺爺,您怎麽扯著扯著又扯遠了。”唐興邦心頭一顫,老頭子啥都好,就是一副急脾氣永遠改不了,一張嘴也是有啥說啥,那一次站隊,如果沒站錯,又或者當時已經站錯隊後,老頭子能夠服軟,再圓滑一點,或許老頭子在黨內的地位和分量也不會差邱淑涵爺爺太多吧?以前就是吃了這個脾氣和性格的虧,現在依然是老樣子,唐興邦無奈不已,要不是老爺子的資曆夠老,就衝著老爺子時不時的說些過火的話,恐怕很多人都要站出來扣帽子了。


    “這不是扯遠,是說正事。”唐毅元再次拿拐杖砸了砸青石地板,“黃海川小同誌,今天既然偶遇了,我這個早就退休的老頭子也不敢多提什麽要求,就是希望你們這屆市領導班子,好好的將望山的經濟搞上去,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好一點,望山是我的第二故鄉,我一直都在關注著望山的發展,也希望那裏的父老鄉親能夠生活得更好,這些年,看著望山經濟一直發展不上來,我這老頭子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小陳同誌看起來還算是能幹點名堂出來,卻又得了個心髒病死了,讓人惋惜,你現在是望山的一把手,我也希望你能做出成績,你是年輕人,有朝氣有活力,也該給望山帶來新氣象新變化,要不然你這年紀坐在這位置,隻會讓人背後說道。”


    唐毅元的語速不快,中間甚至停下兩次喘著氣,精神健碩的他,身體機能畢竟是老了,而其一番話,聽在黃海川耳裏,除了覺得眼前這位老人講話很直接犀利外,也不敢生出別的不快,對方的身份資曆擺在那裏,黃海川臉色唯有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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