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川心裏如此想著,臉上也有所遲疑,並沒急著應王榮岩的話,王榮岩似乎看出了黃海川的想法,無奈的笑了笑,“海川,按說區裏的人是沒必要跟我們學校過不去,怎麽說南大也是南州市高校的一麵招牌,就像你說的,市政府也下文要求相關部門給予大力支持,這事說起來還要追溯到幾個月前,當時跟區委書記耿建生發生了點不愉快,當時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耿耿於懷,現在給我們下絆子。”


    “老領導,你怎麽會跟耿建生發生矛盾?你們倆應該工作完全不搭邊。”黃海川聽王榮岩這麽說,心裏的疑惑更甚,南州大學校區是在南明區轄區內,而耿建生是南明區區委書記,一個是區裏的一把手,一個是高校一把手,這也沒啥交集啊。


    “海川,那會你還沒來南州,所以有些事你不知道。”王榮岩耐心的跟黃海川解釋著,“耿建生兒子今年夏天剛參加高考,成績那是一塌糊塗,他來找我們學校分管招生工作的副校長唐遠青,要求讓他兒子進來讀書,遠青答應了他,這事我原先是不知道的,不過今年暑假,學校裏發生了一起車禍,有一暑期留校學生在學校內被一車子給撞了。


    這起車禍很惡劣,駕車的人無照駕駛、酒後駕駛、超速駕駛全占全了,而那人就是耿建生的兒子,這小子品性絕對好不到哪去,開車進我們學校來泡妞來著,當時我還不知道那人是耿建生的兒子,原本也以為交警部門對這起惡性校園交通肇事案件會嚴查,所以我也沒直接過問,隻是在關注交警部門那邊的處罰情況,但幾天後就沒了動靜,我讓下麵的人去了解情況,才知道緣由,那會也是氣憤不已,跟交警部門較上勁了。”


    王榮岩詳細跟黃海川說了起來,從他怎麽跟交警部門較真,到後來耿建生出麵請他吃飯,為他兒子賠罪,說他兒子也不是要故意撞人不是,這不是意外事故嘛,也不能怪在他兒子頭上,再說被撞的那學生死也死了,他們也給出了一筆賠償,王榮岩何必再抓著這事不放,人家家屬都不鬧了,你說你一個校領導至於嘛,再說交警部門那邊都不管了,你出這個頭有意思嘛,撞的人跟你又沒啥關係。


    耿建生那晚跟王榮岩吃飯,一開始也是抱著賠罪的態度來的,就是希望王榮岩別再較真,他對王榮岩還是尊重,就算管不到他頭上,但也是一個副部級幹部不是,耿建生並不想跟王榮岩鬧僵,所以才特地出麵請王榮岩吃飯,也親自賠了罪,無非就是希望王榮岩別再多管閑事,但王榮岩對他的態度並不怎麽買賬,所以耿建生後來氣頭也上來了,就說了後麵那些比較過激的話,王榮岩當時氣得甩手而去,兩人的關係也就徹底鬧僵了,到現在也沒緩和。


    這事是發生在暑假的事,現在已經是11月份,是過去好幾個月的事了,王榮岩在事後的一個多月也一直在為那個死去的學生抱不平,一直在給交警部門施壓,但結果卻是很讓人無奈,經手此事的是南明區交警大隊的人,人家壓根就不鳥他,就好比那句老話說的,縣官不如現管,王榮岩級別是不低,但管不到他們頭上,而區委書記耿建生卻是能直接決定他們的命運,這種事情大夥兒心裏都亮堂著,也該知道怎麽做,犯不著為了一個王榮岩去得罪耿建生,除非是不想幹了。


    王榮岩當時不是沒想過直接向市裏、省裏的領導去反應這事,他也找了市長,就是黃海川的前任,對方倒是滿口應下說要去了解下情況,但回頭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王榮岩也看出了,對方無非是在敷衍他,隻是不想當麵駁他的麵子罷了,這也讓王榮岩心灰意冷了許多,他倒也是能直接去找省裏的領導,但他也不過是剛來南州幾個月,況且也跟省裏的領導不相熟,人家即便客客氣氣的接待他又怎麽樣,嘴上答應下來,怕是也不會真正去辦、


    王榮岩自個就是在體製裏麵混的,他比誰都明白官官相護是怎麽回事,再加上學生家屬都想息事寧人了,王榮岩覺得自個像個小醜一樣跳來跳去也不過是讓人看了笑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事也就算那樣過去了,但他和耿建生的仇怨也就在那時候結下了。


    不過王榮岩雖然不再管此事了,但也回擊了一下,他是管不到地方的人沒錯,但在校內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他說了算,耿建生那兒子考的成績一塌糊塗還想進來讀書,王榮岩這個書記直接發話了,不錄取德智體美不過關的差生進來,那樣的學生進來是在玷汙南大這片淨土,誰都別想走後門,以至於耿建生的兒子不能進來讀書,副校長唐遠青還為此事找過他,說是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沒必要真的把耿建生得罪死,以後少不得還需要跟地方政府打交道,但王榮岩那會也是鐵了心了,咬住不鬆口。


    耿建生的兒子後來也真的沒進來,至於是不是去複讀了,還是耿建生憑借自己的關係給兒子找別的學校去了,王榮岩就不清楚了,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在這件事上,他是把耿建生徹底得罪死了,王榮岩要是早知道現在會在征地一事上被區裏給設置了障礙,或許他當時也不一定真會那樣去堅持,但沒發生的事,誰也說不清。


    “哎,說起來,我這也算是多管閑事,家屬都不吭聲了,你說我還蹦躂個啥勁,這不是自己找麻煩嗎,海川,你說是不是。”王榮岩歎了一口氣,相關領導的敷衍態度雖然讓他心灰意冷,但學生家屬的沉默其實更傷他的心,到頭來,倒真像是耿建生那晚嘲諷他的了,他一個外人出啥頭?這話還真應驗了。


    “老領導,您別這樣說,我不僅不認為你是多管閑事,相反,我覺得你管的對,學生在校園裏出了事,學校就有責任,更別說還是這種惡性的交通事故,你作為學校的領導,要為自己學生討個公道是合情合理的事,怎麽能叫多管閑事?就算是學生家屬想息事寧人,那也是家屬的事,家屬不想為自己孩子討個公道,但你為自己學生討公道有啥不對?”


    黃海川正色道,此時此刻,黃海川看王榮岩的目光跟以往也有些不同,要說他和王榮岩現在的和睦關係是因為沒有了工作交集和利益衝突才變得融洽起來,那麽,此刻黃海川對王榮岩真的是有些敬重了。


    在官場,很多幹部縱使都有跟人勾心鬥角的一麵,但不少人做事仍然有自己的良心和底線,這樣的人,也該值得尊重,黃海川之前在部裏和王榮岩的接觸時間也不算特別長,畢竟王榮岩後來調到下麵來了,所以他對王榮岩不算特別了解,也無權去評價王榮岩在部裏跟人相互攻訐算計的一麵,就衝著在這事上的做法,黃海川就對王榮岩刮目相看,之前叫王榮岩一聲老領導,多少有些應付的成分,但這次的這一聲老領導,黃海川真是發自內心了。


    “海川,你就別說這茬了,我之前和一位老朋友說這茬,還被說道了幾句,說我這是在部委機關呆久了,沒地方工作經驗,也不了解地方的情況,這地方機關跟部委機關完全是兩碼事,他說我這調到地方了,還想著按部裏的辦事作風來,能不到處碰釘子才怪。”


    王榮岩苦笑著搖頭,他那老朋友也算是能跟他交心的一個,當時還對他說了一句,說他如今調到地方,還隻是調到高校裏任職,表麵上是升了一級,但實際上沒啥實權了,別說以前部裏的那些老油條不一定會給他麵子,地方上那些成了精的人更不會買他的賬了,何必去自己找氣受,王榮岩當時聽了這話也很不是滋味,老朋友說的話難聽了點,但卻是大實話。


    “部委機關確實和地方差別挺大。”黃海川對王榮岩最後的話倒是認同,他是少數在地方和中央機關都工作過的人,雖然在上麵呆的時間不長,但也算是有些了解了,所以黃海川也格外清楚兩者的差別。


    “所以我也算是吸取了教訓了,看來以後做事不能強了。”王榮岩笑道。


    “老領導,別,我覺得您應該繼續保持這樣的風格,這不能叫強,而是守住自己良心的底線,我很讚成您這樣的做法。”黃海川很是認真的對王榮岩說道。


    “難得海川你能讚同我的做法,為了這事,連我家裏那口子都說了我幾句,說我做的沒錯,但沒必要跟耿建生那種人鬧僵。”王榮岩搖了搖頭。


    黃海川聽得一愣,不過也隻能笑笑,王榮岩夫妻倆的事,他倒不能亂說啥了。


    “哎,咱們就先不說這事了,談正事要緊,瞧瞧,我這人說著說著就會把話題扯遠了。”王榮岩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海川,這次找你是想請你在征地的事上幫幫忙,區裏給我們下絆子,故意不幫我們辦,我們校方也沒法單獨完成征地工作,別的不說,區國土局不審批,我們征地都不合法。”


    “老領導,你確定這次是因為耿建生因為之前的事而故意使絆子?”黃海川看了王榮岩一眼,他並非不相信王榮岩的話,但總得確認一下。


    “確定,百分百確定,要說之前我還沒想到是因為暑假那事讓耿建生不痛快才導致現在的結果,但學校裏也有一些幹部跟區裏的領導頗有來往,有人就私下透了口風,說是問題的關鍵在耿書記那裏,耿書記不點頭,沒人敢辦這事,你說這還不明擺著是耿建生在暗中作梗嗎。”王榮岩氣憤道,除了惱火,更有些憋屈,一個副部級幹部在一個處級幹部前吃了癟,還半點辦法都沒有,王榮岩這心裏能舒暢才怪。


    王榮岩說著話,見黃海川卻是沉默了起來,來之前還挺有信心的認為黃海川會幫忙,這會,王榮岩心裏也咯噔一下,心說自己這次難道又是一廂情願?想及此,王榮岩內心滿是苦澀,也是,黃海川雖然一口一聲老領導的叫他,但人家跟他又不是真的有多麽深的交情,憑什麽要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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