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國營鋼鐵廠,位於鋼鐵廠後邊的員工宿舍裏,陳德實的家裏迎來了一位老朋友,說是老朋友,其實也不是說關係特別好,而是大家都是在鋼鐵廠裏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工友,早就認識,有著這麽一層關係而已。


    “老陳,你就不能幫我這個忙?你跟那位新來的黃市長認識,你肯定能跟他說得上話的,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燕子被判刑?她是被人害的啊。”


    陳德實那並不寬敞的兩居室裏,有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苦苦央求著陳德實,老人叫周柴風,南州市國營鋼廠的一名老工人,已經退休在家,同樣住在這一片早年建起來的老宿舍裏,其口中的燕子正是其女兒周燕,大學畢業後也進了鋼廠工作,在財務科裏當了一名會計,後來成為一名主管,每個月也有六七千的收入,在南州市這樣的城市裏,工資不算特別高的,但也不低了,能過上相對滋潤的生活,主要也是因為鋼廠這幾年的效益不是很好,要不然工資福利待遇還能更好點,但不管咋說,周燕比起大多數人來已經算得上小康。


    周柴風和老伴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女兒畢業後,因為他和老伴都是鋼廠的老工人,女兒是享受到鋼廠對員工子女的特殊照顧政策的,所以那會才比較容易就進了鋼廠,當時鋼廠的效益正當好,即便是財務科的一名普通會計也有三四千的工資,每個月還有各種補貼啥的,實際收入其實更高,周柴風本以為女兒的工作也有了著落了,這輩子也不用操心啥,哪知道女兒婚姻並不幸福,結婚三年後就離了婚,後來獨自一人生活,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周柴風夫婦就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是女兒攀上大領導了,給領導當情人,這才能當上副主管,周柴風曾經也質問過女兒,父女倆還為此大吵過,後來鬧得父女關係愈發的差,周柴風眼見管不了女兒,也就眼不見為淨,索性不再管,省得老夫妻倆自己鬧心。


    但這一次,女兒據說是跟那位領導鬧翻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還要被判刑,周柴風跟老伴坐不住了,從前幾個月女兒被派出所的人帶走後,倆老夫妻就到處托門路,走關係,希望能將女兒撈出來,但不僅沒有半點效果,最近反而還聽說女兒的案子提交法院了,要被判刑了,可能要判好幾年,倆老夫妻更是急得團團轉,最後求到了陳德實頭上,這才有了眼前一幕。


    “周老哥,不是我不想幫您,關鍵是我和那位黃市長也不熟啊,我跟他壓根都不能算是認識,你這讓我怎麽好意思上門去開口呢。”陳德實無奈的看著周柴風,倒不是不幫,而是他幫不上忙,別人以為他跟黃海川有關係呢,其實陳德實自己知道上次是人家黃海川給他麵子,才會登門拜訪,但對方過來拜訪是一回事,他這冒冒失失的上門去開口又是另一回事。


    “老陳,我都聽說了,那位新來的黃市長,曾經到你家來坐過,那時候他還沒調過來呢,就衝著他會親自上門到你這來,你怎麽著也能在他麵前說上點話,哪怕他要是不肯過問,你去幫忙說了,我也無話可說了。”周柴風幾乎是哀求著陳德實,他也是聽說了幾個月前的一些事,知曉這位黃市長正是之前那位陳副司長,這才會找到陳德實家裏來。


    “老陳,我和柴風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她就算是再怎麽不好,終究是我們的女兒,何況這次我們還聽說她是被陷害的,是張辛軍那個王八蛋故意在整她,要讓她坐牢,燕子真的是冤枉的。”周柴風的老伴陳萍帶著哭腔道。


    “哎,這……這真的是難著我了。”陳德實苦笑,從私人感情上來講,他也希望能幫到周柴風和陳萍兩口子,但問題是他對自己能夠跟黃海川說上話也沒把握,而且這事涉及到了一個市領導張辛軍,周柴風和陳萍兩口子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張辛軍要整他們女兒,但又沒有實質性的證據,空口無憑,他總也不能到黃海川麵前去搬弄一個市領導的是非。


    “老陳,如果你是被張辛軍打擊報複,那就當我們兩口子啥都沒說吧,你要是有這樣的顧慮也是對的,我們都是小老百姓,無權無勢,鬥不過那些當官的,碰上這種事情,躲都來不及,哪裏還會去惹禍上身。”周柴風眼見陳德實一直推脫不肯答應,最後自嘲的笑了一下,拉著老伴就要起身走人。


    “周老哥,你這不是故意讓我難堪嘛,我老陳絕不是個畏懼強權的人,但這事沒有半點證據,我就算是厚著臉皮去找那位黃市長,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啊。”陳德實趕忙拉住了周柴風,他一向認為自己做人圖的是一個安心,別人有困難,自己能幫得上忙的,一定要盡力幫忙,此時周柴風如此說,陳德實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周柴風見陳德峰拉住了自己,見這激將法對陳德實還真有點用,登時又道,“老陳,是我強求了,你有你的苦衷,那張辛軍又是副市長,你有顧慮是對的,今天你就當我和老伴沒來過吧,哎,隻怪我那個女兒自己不爭氣,走錯了路,才會落得這步田地。”


    “周老哥,你這樣說真的是讓我良心難安。”陳德實歎了一口氣,咬了咬牙,“周老哥,我盡力吧,我去找黃市長,如果他肯見我,我會跟他說這事的,至於他管不管,我就無能為力了,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好,好,老陳你做到這樣已經是對我們的最大幫助了,我和老伴也不敢再奢求什麽了。”周柴風感激的看著陳德實,“老陳,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周老哥你別這樣,我們也都認識了三十多個年頭了,你年長我幾歲,以前對我也頗多照顧,現在我能幫點忙,盡力幫忙也是應該的。”陳德實搖頭道。


    位於南州市長興路8號的省人大辦公樓,常務副市長李浩成在市人民大會堂開完下午的幹部大會,在省委組織部長陳近東離開後也匆匆坐車離去,不多時李浩成的車子就出現在了省人大,下了車的李浩成徑直往省人大的辦公樓走進去。


    “老書記,連您也不知道這個黃海川是什麽來頭?”省人大主任汪清海的辦公室裏,李浩成恭敬的坐在汪清洋麵前,臉上滿是濃濃的不甘。


    汪清海,前南海省省委副書記,兩年前卸任省委副書記的職務,當選為南海省人大常委會主任,盡管汪清海擔任省人大主任後已不再是省委常委,實質上處於半隱退的狀態,但在南海省官場,卻是沒有人敢忽視這個南海省曾經的政壇常青樹,哪怕卸下省委副書記一職,汪清海在南海省政壇依然是前三號人物當中的一個。


    汪清海沒有回答李浩成的話,慢慢的走了一遭功夫茶,這才給自己倒了一杯,給李浩成沏茶時,李浩成更是趕緊雙手捧杯,那姿勢怎的一個謙恭了得,至於汪清海之前把他晾了好一會,李浩成更是連半點怨言都沒有,在汪清海麵前,李浩成永遠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汪清海一手提拔的,隻要稍微熟悉一點南海省官場的人就知道,李浩成曾經給汪清海當過通訊員,那時候還是汪清海在縣裏任職,很早期的事了。


    “小李,這次也隻能怪你自己命不好啊。”汪清海輕抿了一口茶,看著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李浩成,汪清海眼裏也是頗為可惜,沒將自己的人提到市長的位置上,對汪清海來講同樣是一個損失。


    “老書記,難道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李浩成不甘的說了一句,以他的智商,實是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來,在官場呆了這麽多年,李浩成不是初入體製的毛頭小夥子,黃海川的任命都已經下來,那說明這一切已經是蓋棺論定的事,除非說是在人大會議上否決黃海川提名為副市長、代市長的任命,隻是這可能嗎?


    李浩成看了汪清海一眼,若是汪清海點頭,那便事有可為,但就算是李浩成自己,也不敢抱有任何奢望,汪清海不可能做出那種出格的事,因為這種事在別的省份並非沒有先例,直接後果是中央震怒,當地的相關領導都直接或者間接的被調整。


    “小李,你也還算年輕,以後還有機會,這次沒爭取上市長的位置,下次說不定還有更好的機會,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天底下的事,可都不好說。”汪清海笑著安慰著李浩成,他也知曉自己這位心腹愛將不甘心,但事已至此,汪清海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若是南海省內部的事,他或許還能幫李浩成爭一爭,但偏偏黃海川是中央下來的,這也讓汪清海沒法縱橫捭闔,他有本事讓黃海川通不過南州市人大的任命,最後灰溜溜走人,但中央也有本事讓他這個省人大主任提前回家養老去,汪清海不敢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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