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有一陣短暫的壓抑,盡管心裏對路鳴要說的話已經有所準備,此刻路鳴說出來,黃海川的內心仍是有不小的震動。


    “路鳴,這也隻是你的猜測而已,沒有真憑實據之前,有些話出口要謹慎。”黃海川看了路鳴一眼,心裏頭並不平靜。


    路鳴鄭重的點著頭,他心裏的猜測也就當著黃海川的麵說一說而已,出了這間辦公室,他也當自己沒說過這句話,隨意懷疑縣委書記,這要是被敵對的人聽了去,隨便都能給他扣個政治錯誤的大帽子,要知道,他屁股下的這個局長位置,可也很多人眼熱著。


    兩人依舊是沉默了那麽幾秒鍾,黃海川似是還沉浸在路鳴剛才的懷疑裏,不時的蹙著眉頭,很顯然,若是汪東辰真的是金玉娛樂城背後那隱藏的大靠山,那要是能從金玉娛樂城裏查出點什麽,汪東辰恐怕也很難脫得了幹係,黃海川對路鳴的這個猜測其實是很重視的,隻是黃海川不得不顧慮到汪東辰是縣委書記的事實,沒有鐵證在前,黃海川可不敢輕易就將主意打到汪東辰頭上,況且短時間內,他跟汪東辰並沒多少實質性的利益衝突。


    “黃縣,眼下那個林茂將金玉娛樂城當成瀉火的對象,我想我們可以在這裏麵做做文章,金玉娛樂城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嘛,連我這個公安局長都要對其忌憚三分,那個林茂是過江的猛龍,讓他跟娛樂城正麵碰撞一下,或許能夠一舉兩得,不僅能夠間接的收拾一下娛樂城那個李光頭的囂張氣焰,而且還有可能試探出娛樂城背後的靠山是否是那位。”路鳴這次沒有再直接點出汪東辰的姓名,但說者和聽者都是心知肚明。


    “李光頭?看來你對他可真是氣憤的咬牙切齒了。”黃海川笑著望了望路鳴。


    “我一個局長還收拾不了他一個混混出身的娛樂城老板,說出去也真是丟人的很,跟其他縣市的同僚比起來,我這個局長算是比較窩囊的了。”路鳴狠狠的握了握拳,他確實是在娛樂城的事上掉過麵子,那還是以前當副局長的時候,組織人查了一趟娛樂城,結果第二天他就被縣長常勇點名批評了,雖說常勇已經因為牽涉到刑天德的案子而被省紀委帶走,在溪門已經是過去時,而路鳴,如今更是取代韓東成了局長,路鳴依舊是沒有選擇大張旗鼓的去調查娛樂城,縣裏麵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在這家娛樂場裏進進出出,路鳴知道自己真要是動真格了,恐怕跟踩地雷差不多。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家娛樂場要是有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早晚要取締的。”黃海川笑了笑。


    “對了,黃縣,還有一件事要跟您匯報,是有關張盈那小姑娘墜樓的案子。”路鳴清了清嗓子,“我們無意間調查發現,汪財在張盈墜樓事發時並沒有在家,而是在事發後才匆匆回了家,然後再從家裏出來,偽裝成他事發時在家的場麵。”


    聽到路鳴說起張盈墜樓的案子有了進展,黃海川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這上麵來,目光緊緊盯著路鳴,黃海川期待著路鳴能夠說出更有力一點的證據來。


    感受到黃海川期盼的眼神,路鳴頗有些苦笑的聳了聳肩,“目前也就調查到這個疑點,要是想繼續調查下去,怕是要傳喚汪財協助調查,這樣一來的話,案子的壓力就大了。”


    “光憑目前你們掌握的證據,能夠對汪財做什麽?”黃海川直截了當的問出了重點。


    “沒辦法對他做什麽。”黃海川問的直接,路鳴也回答的簡單。


    黃海川的氣息也是稍稍一頓,沉默了兩三秒鍾,黃海川的眉心處依舊緊擰著,有疑點也沒辦法對汪財做什麽,這個案子等於還是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路鳴在一旁陪著沉默著,有些話說出來也是多餘,他和黃海川兩人心中都是有數,要是汪財是一個普通人,那查了也就查了,最後若是能夠證明汪財跟這個張盈墜樓的案子無關,放人便是,誰敢對公安局辦案說三道四?


    偏偏這汪財是縣委書記汪東辰的小堂弟,其本身坐在縣委招待所總經理這個職位上也很是結交了一些人物,當然,汪財的人脈關係乃至其真正能夠硬氣的底牌還是有汪東辰這個大靠山,要想明目張膽的調查汪財,那就要考慮到汪東辰的反應,這個彎是怎麽也繞不過去的,可想而知,汪東辰哪怕是稍微表示下對這個案子的關注,公安局就得麵臨足夠大的壓力。


    “今天你說的兩件事看起來像是一件事。”黃海川目光若有若無的看了路鳴一眼。


    路鳴也不是笨人,腦袋瓜子轉了轉,立馬就明白黃海川是什麽意思,點了點頭,路鳴默認著黃海川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論是之前提到的金玉娛樂城,路鳴懷疑金玉娛樂城背後真正靠的主兒是汪東辰,還是後麵提到的張盈墜樓的案子,他今天來向黃海川匯報的兩件事看似扯不到一塊去,卻偏偏有了交集,而這交集還是兩件事的根結所在,若是沒有汪東辰這個因素的影響,不論是他想大張旗鼓的搜查金玉娛樂城還是調查汪財,都不會麵臨有可能來自上麵的壓力,有黃海川首肯,路鳴就敢放手做一些事,現在卻不得不顧及到汪東辰的反應。


    “屁股挪了個位置,卻還是跟以前沒啥兩樣,能辦的事照樣能辦,不能辦的事還是不能辦。”路鳴實實在在的發出了一句感慨,這是他的切身體會,此刻說出來也是格外唏噓,這話的意思其實也容易理解,他是好不容易才媳婦熬成婆,從副局長的位置混到了局長,本以為手上權力大一些了,也就更加的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了,最終的結果其實不是這麽一回事,這就好比玩遊戲,遊戲的角色可以換,但遊戲的規則是不變的,不管角色變成什麽樣,都得遵守這個規則,是局長也罷,是副局長也罷,路鳴還是免不了受到束縛。


    “這溪門的天還是那個天,你自然還是要在原有的規則下辦事。”黃海川笑著指了指天上。


    路鳴也是無奈的點頭,他這個局長在下麵的警員看來是位高權重,但換個角度,換個比較的對象,他仰望上麵的領導就如同下麵的警員仰望他一般,沒有本質的區別,在這森嚴的體製裏,官大一級壓死人真的不是隨便說著玩的。


    “張盈的案子還是得調查,這個小姑娘死不瞑目,我說要給她一個公道就一定要給她一個公道,我一個代縣長要是連對一個死去的小姑娘的承諾都做不到,那我頭上這個代字也沒資格摘掉了。”黃海川麵色很是平靜的說著。


    黃海川的話聽在耳裏,路鳴也不禁神色凜然,黃海川說出了這樣的話,那可就一點都不是開玩笑了,誰也不會拿自己頭上的官帽子來開玩笑,黃海川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其心裏對此事是真正的重視,路鳴跟黃海川也是共‘患難’過的人了,對黃海川的了解一點都不少,該狠的時候,該玩手段的時候,黃海川是一點都不會手軟的,敢讓人冒充市紀委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正是因為之前見識了黃海川這樣的性格,路鳴才更加的肯定黃海川揪住張盈墜樓的案子不放,絕對不是想給自己樹立一個什麽現代包青天的美名,隻要是個頭腦正常點的人也不會為了這個可有可無的名聲去跟縣委書記硬碰一下,黃海川這是鐵了心要在這個案子上弄個水落石出。


    從這件事上,路鳴看到了黃海川身上既互相矛盾又完全讓人不覺得突兀的性格,黃海川會玩陰玩狠,但那是體製內逼出來的,麵對弱勢的老百姓群體,黃海川又體現出了其公道而執拗的一麵,從這個角度上講,黃海川還沒真正的蛻變為一個政客。


    “我會盡量克服困難。”路鳴對黃海川承諾著。


    “娛樂城那邊的事你也關注一下,林茂的性格吃不得虧,在省城他肆無忌憚的亂來都沒真正的吃過虧,這次到咱們溪門這個小地方來反而是受了皮肉之苦,估計他也不會這麽容易善罷甘休,要是能讓他的怒火持續的發泄在娛樂城身上,那或許還真能試探出一些東西來。”黃海川笑著道。


    “黃縣說的極是,這禍水東移,說不定還真被我歪打正著了。”路鳴咧嘴笑了起來,他也很想看看汪東辰到底是不是娛樂城後麵的靠山。


    就在黃海川和路鳴說著話,副縣長方嘯也匆忙趕過來了,黃海川為了湊資金出來搞旅遊區的建設,不惜把主意打到了各個機關單位的財政撥款上,下麵的單位不敢衝黃海川撒氣,卻是敢暗中做些小動作,這不,亂子很快就出來了,已經有人到縣政府討說法來了,當然,這來的人肯定不是機關單位的人,想暗中搞破壞的人也不會這麽沒腦子,來的人都是些實實在在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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