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這個原因,鄧若賢和市裏其他領導才產生了分歧,鑽采設備廠有良好效益,有美好前景,有壯大基礎,但是卻沒有能夠獲得市裏全部資源的支持,而機床廠條件太差,雖然有市裏全力攻關支持,但是存在問題太多,使得它在上市的道路上也是磕磕絆絆,始終無法踏出最關鍵一步。


    “若賢,鑽采設備廠的確經濟前景看好,但是作為市領導,我們更要看到機床廠改製上市的重要性,我們要學會從講大局、講政治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如果鑽采設備廠上市成功,而機床廠上市失敗,你考慮過,這會對機床廠數千職工產生什麽樣的衝擊沒有?”


    我反問道:“就目前這種態勢,機床廠局麵都很不穩定,職工福利待遇差,怨氣很大,我們如果工作中稍稍有考慮不周的情形,也許就要釀成大問題。”


    我的話讓鄧若賢輕輕歎了一口氣,陷入了沉默,作為分管工業的副市長,他何嚐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


    政治決定一切,這句箴言任何時候都適用。


    沒有人能夠忽視機床廠在市裏的影響力,市人大主任梁凱山就是原來的機床廠廠長兼黨委書記,現在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蕭潮也是從機床廠成長起來的幹部,雖然隻擔任過黨委副書記,但是卻在機床廠有十年的工作經曆,感情頗深,曾經就和鄧若賢在談及他在機床廠工作經曆時記憶猶新,即便是調到市裏任職十多年後,仍然經常有機床廠的幹部來市裏找蕭潮辦事幫忙。


    鄧若賢所提及的先易後難,先卯足力量運作鑽采設備廠上市,我不是沒有考慮過,而且也在某個場合下提出來,但是遭到了梁凱山和蕭潮的強烈反對。


    他們認為市裏精力和資源都相當有限,機床廠這個關係到全市工業穩定的企業,在生存難度上,明顯比鑽采設備廠差許多,全力實現機床廠上市是全市工業國企改製的頭等大事當務之急,絕對不容有絲毫動搖,而鑽采設備廠即便是不上市,也一樣可以生存下去,兩者沒有可比性。


    為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和陳英祿交換過意見,陳英祿最終還是勸服我暫時在這個問題上保留態度,以免影響人代會的準備,而鄧若賢當時也知道問題的複雜性,所以沒有過份緊追這個問題。


    現在人代會已經過去,我市長位置穩固,鄧若賢自然也就要把這個問題提上議事日程了。


    “葉市長,我們不能因為機床廠的態度問題,就什麽也不做啊?”


    鄧若賢有些情緒了,道:“我們並非沒有運作機床廠上市,但是機床廠問題很多,幾度邁進門檻,都被擋了回來,證監會初審關都過不去,你怎麽上市?弄得現在保薦機構、發行人他們都快有心理障礙了,他們還想要市裏怎麽作?”鄧若賢憤憤不平的道。


    他是極少有這種情緒的,就是因為被機床廠上市這事兒弄得焦頭爛額,才會有這樣的言語出來。


    我沉吟不語。


    豐田考斯特車廂裏陷入一片沉寂,車上雖然還坐有幾個市政府辦的幹部,但是都相當知趣的保持了安靜,鄧市長性格素來堅毅冷靜,少有發牢騷,今天這種情況,他們也鮮有一見。


    “老鄧,機床廠過不了初審關,關鍵在什麽問題上?”


    我知道國內上市這些東西,有著很大的政策性和隨意性,尤其是這一兩年,國有企業不斷通過這種方式來解困,比機床廠更差幾倍的企業也一樣能堂而皇之的上市,按理說,機床廠上市也不是絕無機會才對。


    “核心資產不清晰,資產負債過高,另外,稅務上也有一些問題,發行申請材料質量不高。”鄧若賢說得很含糊,這種場合下,也的確不宜深說。


    我其實也大略知道機床廠的問題,但這件事情一直是鄧若賢在操作,所以也就沒有具體過問,現在機床廠上市陷入困境,甚至影響到了鑽采設備廠的上市準備工作,這就不能不引起自己的重視了,明知道把機床廠這個燙手山芋推向上市,也未必能為機床廠帶來多少光明,但是你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核心資產不清晰,有沒有考慮剝離非核心資產,不求大、但求精,現在還指望上市融資額度有多大不現實,你能推出去就不錯了,國有法人股依然市裏占大頭,市裏沒意見,他們廠裏還鬧騰什麽?”我請哼了一聲,道:“負債過高,有沒有想其他辦法解決?”


    “融資額度與廠裏希望的可能有些差距,但這個問題可以通過市裏做工作解決,但是負債問題是個關鍵。”鄧若賢說得很隱晦。


    呂秋臣很明確的告訴他,以市財政來為機床廠的窟窿買單,然後來讓為機床廠上市掃清障礙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答應,這個窟窿會把市財政拖入深淵,當時鄧若賢很含蓄的告訴呂秋臣,其實可以在機床廠上市之後,再來想其他辦法來彌補,市裏作為第一大.法人股東,管理層同樣由市裏控製,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呂秋臣仍然深表懷疑,拒絕了這個方案。


    我也聽明白了鄧若賢話語中的含義,自己當然也清楚企業上市之後,占有控股權的市裏仍然對機床廠有著莫大的控製力,這其中可供運作的方式實在太多了,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才對。


    “老鄧,我看這樣,這距離春節還有幾天時間,我們研究一下,不能因為機床廠上市受阻,影響到鑽采設備廠的發展,當然,我們也要考慮到一些同誌的擔心,你所說的三個問題,前麵兩個我們來想辦法,後一個,恐怕要廠裏和保薦機構好好在琢磨一下,要爭取下一次一錘定音。”


    我語氣相當平和,但是言語中流露出來的堅定卻不容置疑,看來我是要下死力氣來擺平這兩樁事兒了,這讓鄧若賢已經有些頹喪的心情頓時重新恢複了活力,不管對方使什麽招,鄧若賢卻相信我敢誇下海口,自然有其仗恃,當選之後的我,也該掃一掃先前當代市長時的艱難和拘謹了。


    ……


    “慶泉市長,稀客啊稀客。”


    梁凱山對於我的來訪相當意外,雖然先前市政府方麵也給他的秘書聯係過了,但是已經過了政治輝煌期的他,現在習慣於在沒有其他工作情況下,他就有自己的日程安排。


    上午辦公一個小時,然後就要去曲江江畔走一走,再到窈湖公園轉一轉,這種生活習慣,自從他就任市人大主任以來,基本上就堅持了,看看水光山色,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氣,梁凱山很慶幸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堅持不懈的為捍衛懷慶自然山水環境所做出的努力,唯有這樣,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懷慶市民,才能在現在被光怪陸離所汙染的經濟大潮中,保有這樣一塊淨土。


    “梁主任,您這麽說,可就是在批評我們市政府受市人大監督太少了?”我半開玩笑的道。


    “嗬嗬!葉市長,你可真會說話啊。”梁凱山朗聲大笑道,揮手請我入座。


    梁凱山其實對我頗有好感,尤其是在我擔任常務副市長時,就提出了要保持懷慶自然山水環境不受汙染的觀點,寧肯犧牲一些高汙染的gdp,也要為子孫後代保留一方幹淨的水土,這讓梁凱山對於我這個本來他不怎麽放在眼裏的年輕常務副市長,好感頓生。


    如此年輕,能來任懷慶市的常務副市長,自然也是有些來頭和本事的,尤其是據說這位常務副市長在淮鞍是以發展經濟大出風頭,而得到省裏領導認同的。


    這讓梁凱山一度對我相當警惕,擔心對方不顧懷慶實際情況,一味要搞出幾分政績來,犧牲了懷慶的生態環境。


    但是我的表態和後期表現,讓他逐漸放下心來,我兌現了自己幾次在參加市人大這邊會議時的承諾,發展經濟和保護優質生態環境並行,利用懷慶優質生態環境作為吸引高科技低汙染行業進入懷慶,振興懷慶經濟。


    正是由於我的表現,使得我提出這個宏大的新城市規劃也在梁凱山的大力支持下,順利在市人大這邊獲得通過,幾乎沒有提出多少質疑,而上屆市政府提出的小幅修改城市規劃,卻在市人大這邊卡了殼,弄得進退兩難,最後不了了之。


    這也足見梁凱山對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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