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皺眉,遲疑地道:“怎麽串聯?”


    周媛把手中的黑棋點了下去,蹙起秀眉道:“小泉,你是紀委書記,為什麽到了閔江之後,鮑書記就讓你介入重機廠的改製問題?”


    我笑了笑,輕聲地道:“那是我文武全能,陵台縣的快速發展,讓很多人認可了我抓經濟的能力,鮑書記有所耳聞,這才讓我參與進來,他三番五次地講過,不要把目光局限在紀委,而是應該協助他把經濟搞上去。”


    周媛微微一笑,搖著頭道:“你想得太簡單了,鮑書記這番話的真正意圖,應該是在暗示你,如果和他合作,你有機會取代李晨的位置,成為主抓經濟的市長。”


    我忽地一愣,沉吟良久,把一枚棋子放了下去,點著頭道:“確實有這種可能。”


    周媛又拈起一枚棋子,輕聲地道:“而通過這種方式,也能向李晨發出警告,別把他逼得太緊了,否則,他會聯合你,以及你背後的勢力,將李晨排擠出去,這才是他讓你插手重機廠的真正原因。”


    我閉了眼睛,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點著頭道:“不錯,是我疏忽了,當時他找的四位常委中,也有副書記馬尚峰,他是一直唱反調的,老鮑叫他參加會議的目的,多半就是給李晨傳話。”


    周媛把棋子輕輕點在棋盤上,繼續說道:“你誤打誤撞,解決了重機廠的問題,又雙規了和吳方舟交情極好的重機廠總經理劉恒,在鮑昌榮看來,無疑是在表態,確認了這種合作的可能性。”


    我默然半晌,點著頭道:“確實如此,他支持對劉恒案一查到底,是希望把火燒到李晨那邊,為他分擔些壓力。”


    周媛莞爾一笑,又蹙眉道:“你不覺得,劉恒主動找你,有些蹊蹺嗎?”


    我笑了笑,輕聲地道:“這點我也想過,劉恒在接受紀委調查之後,肯定與吳方舟那邊通過氣,而來找我,直接賄賂,大概也是存著試探的心思,我若是毫無顧忌的貪官,一旦收了他的錢,自然就會被對方拿了把柄,倒向李晨那邊,這件冒險的事情,由難逃牢獄之災的劉恒來做,最適合不過了。”


    周媛‘嗯!’了一聲,起身走到冰箱邊,摸出兩盒蘋果汁,遞給我一盒,叼了吸管,微笑著道:“劉恒被雙規後,重機廠馬上就出了事情,這應該是李晨一方給鮑書記的答複,假如他選擇聯合你擠走李晨,或者強行插手政府的其他事物,架空李晨,就容易出現難以控製的惡性.事件,重機廠的十幾位女工雖然不會跳下水塔,但以他現在控製的力量,炮製出一樁震驚全國的慘案,也絕非難事兒,到那時,就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我呆了呆,不禁打了個冷戰,自己思慮良久,信手敲下一枚棋子,沉吟著道:“怪不得重機廠出事後,鮑昌榮穩坐釣魚台,想必他是接到了信號,也默認了這種威脅,在之後的常委會上,他突然拋出劉恒案的進展情況,引起我的不快,以後也和我逐漸疏遠,對於田宏業的挑釁,並沒有強力約束,其實也是一種態度,算是對李晨的回應。”


    周媛拈起一枚黑棋,又落在棋盤上,柔著聲道:“接下來,梁姐去找鮑昌榮攤牌,讓他把田宏業調離紀委,否則常委的班子裏,原本中立的兩位市委常委,都將站在他的對立麵,這無異於逼宮,等於給鮑書記出了一起難題,讓他在田宏業和兩位常委之間做出選擇。”


    我撚動著手中的白棋,皺著眉頭道:“妥協就意味著自斷手臂,並且丟了紀委反腐倡廉這把鬥爭利器,損失太大;不妥協,就又多出兩個常委對手,這道題不好作答,鮑昌榮很難選擇,就一直沒有給出明確的回應,他現在選擇‘拖’的辦法,以拖待變,根據我們做出的最新反應,來確定如何應對。”


    周媛又輕輕落下一枚棋子,微笑著道:“這時候,李晨出手了,他在請你做客的時候,整治了田宏業,既為你出了氣,向你示好,也利用這件事情,離間你和鮑昌榮的關係,激化你和田宏業之間的矛盾,讓你們兩人鬥得不亦樂乎,把火燒到鮑昌榮的身上。”


    我歎了一口氣,輕聲地道:“不管怎麽樣,田宏業一定要拿下來,我現在已經掌握了臨山縣縣長丁貴錦的一些違法亂紀證據,很可能是一起窩案,雖然暫時沒有發現他和田宏業之間有經濟往來,但兩人是很近的親屬關係,假如田宏業能夠出手為他遮掩,就能利用此案,把他趕出紀委。”


    周媛微微蹙眉,淡然地道:“假如田宏業不上當呢?他完全可以回避,底下的親信自然可以把案子辦了,到時出了麻煩,他大可以找到替罪羊,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我躊躇著道:“我也考慮了這種可能性,所以放出風來,說兩個月後要去中央黨校學習,要半年以後才能回來,給他造成一種在閔江幹不長久的錯覺,這樣,他或許會選擇冒險,把案子的所有窟窿都補上,這樣翻案以後,他就難逃責任了。”


    周媛輕輕搖頭,低聲地道:“把握還是不大,隻要有鮑昌榮護著,除非掌握到他直接涉案的證據,否則還是有辦法搪塞過去。”


    我歎了一口氣,苦笑著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剛才所說的難題,就在這裏了。”


    周媛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望著城市璀璨的夜景,輕聲地道:“不妨換個思路呢,能否利用這個案子,讓田宏業成為棄子?”


    我忍不住搖頭,摸出一支煙來,點上後吸了一口,沉吟著道:“鮑昌榮怕是舍不得吧?”


    周媛微微一笑,輕聲地道:“別忘了,上次出的選擇題,鮑昌榮還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呢,也就是說,不排除他放棄田宏業的可能性,隻是,他需要補償,也許,他正在等著你來開出價碼。”


    我微微皺眉,思索道:“他要的補償,恐怕是某種承諾吧,讓我最大限度地支持他,其實倒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不喜歡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周媛莞爾一笑,轉身道:“那就用你喜歡的方式,繼續逼宮,把卷宗直接交給他,讓他做出選擇。”


    我眼睛一亮,盯著棋盤上的黑子,微笑著道:“今天放出的煙幕彈,很快就會傳到鮑昌榮的耳朵裏,他可能會理解成,在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裏,我要放手一搏,把下麵的蓋子徹底掀開,贏了就留在閔江,輸掉拍拍屁股走人,是這樣嗎?”


    周媛輕輕點頭,淡然地道:“這樣吧,你把卷宗錄下來一份,明兒找機會交給他,如果鮑昌榮肯做交易,案子就可以緩辦,把負麵影響降到最低;若是他不肯,你就帶著卷宗去省裏告狀,隻要有把握將案子辦大,就有可能把他裝進去,鮑昌榮現在正是被動的時候,他肯定不願冒太大的政治風險。”


    我咧了咧嘴,遲疑地道:“這辦法倒是想過,就是有點下不去手,老鮑這人,毛病雖然不少,我還是很欣賞的,況且,也怕事情真的鬧大,倒讓李晨撿了大便宜。”


    周媛抿嘴一笑,蹙起秀眉道:“不是要你真的對付他,而是做出這種強硬的姿態,逼迫他做出妥協,如果我沒有猜錯,鮑昌榮的壓力也很大,或許已經有了放棄田宏業的準備,隻是還存著一絲僥幸心理罷了,你把卷宗遞上去,就是幫他下了決心。”


    我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抓起一把棋子,撒在棋盤上,笑著道:“也好,這辦法更光棍一些,我是習慣了明刀明槍地搞,根本耍不出什麽像樣的陰謀詭計,美人老師,你可幫了我的大忙,快過來,讓學生親一口。”


    周媛俏臉緋紅,眼波流轉,瞟了我一眼,蹙起秀眉道:“你啊!真是個糙哥,白白在我父親手下那麽久,沒有學到半點韜略,就喜歡硬打硬拚。”


    “我還在青陽資源局時,他老人家就是青州市的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了。是我上級的上級,我又哪裏算什麽手下?”


    我哈哈一笑,起身道:“那今晚上我就不回去了,請美人老師給補補課吧。”


    周媛登時慌了神,趕忙拉上窗簾,溜到臥室門口,白了我一眼,就重重地關上房門,她倚在門邊,輕籲了一口氣,摸著怦怦直跳的胸脯,喃喃著道:“這顆心,到底被他攪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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