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的機會,周卦師遇到了小佳的奶奶,在閑聊之中,在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後,對兩人很是同情,就經常接濟她們,但小佳的奶奶年邁體衰,加上老年喪子,積鬱成疾,也在去年冬天辭別人世,周卦師便把孤苦伶仃的小佳接到身邊照顧。


    聽著周卦師的敘述,我的心情變得極為沉重,在二十分鍾的時間裏,自己竟然一連抽了三支煙,最後把煙盒捏成一團,丟了出去,低聲地道:“周卦師,你講的情況,有翔實的材料嗎?”


    周卦師點了點頭,歎息著道:“材料都是現成的,老太太口述,我做的記錄,隻是那名幹警後來被清退了,據說到外地工作了,一直音訊皆無,沒了他的幫助,想要翻案,恐怕要費些周折。”


    我擺了擺手,輕聲地道:“不必擔心那些,既然有冤案的嫌疑,就要想辦法查下去,你把材料交給我吧,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處理吧。”


    周卦師微微一笑,點了點著頭道:“好,除此之外,小佳也要托付給你,這孩子跟著我,總是沒辦法過上安穩日子,她在老家已經沒什麽親人了,又是盲人,沒有京城戶口,上不了盲校,她現在一天天大了,應該早點去學些東西,總在屋子裏這樣悶著,孩子的一生就毀了。”


    我沉吟了一下,誠摯地道:“周卦師,要不你也搬過來吧,我最近的事情很多,正需要人手來幫忙。”


    周卦師淡淡一笑,微一擺手道:“我這人自在慣了,喜歡過無拘無束的日子,小佳有了著落,我也該早點離開這裏了。”


    我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勉強,就點了點頭,兩人重新回到房間裏,周卦師取了材料,連同血衣一起用油布包裹好,交給我,便抬頭道:“小佳,快起來吧,和叔叔一起到他那邊,以後叔叔會安排你的生活。”


    簾子一蕩,小佳探出頭來,疑惑地道:“爺爺,您不去嗎?”


    周卦師歎了一口氣,輕聲地道:“小佳,爺爺外麵還有事情,年後就要離開京城,要很久才能回來,你在叔叔那邊要聽話,知道嗎?”


    小佳卻抽噎起來,連連搖著頭道:“爺爺,我哪裏都不去,小佳隻跟著您走。”


    周卦師的神色也有些黯然,歎息一聲道:“小佳,你要乖些,爺爺答應你,以後會過去看你。”


    小佳卻一直哭著搖頭,不肯下來,周卦師勸了許久,她才抹了眼淚,慢吞吞地走了下來,可憐兮兮地道:“爺爺,你以後可一定要來看我啊。”


    周卦師歎了一口氣,把小佳抱在懷裏,輕輕拍了拍,低聲地道:“放心吧,爺爺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


    我微微一笑,也在一旁安慰道:“小佳,放心吧,叔叔給你配上手機,以後想爺爺的時候,就給他打電話。”


    小佳卻撅著嘴巴道:“爺爺生意不好的時候,經常交不上手機費呢!”


    周卦師不禁莞爾,在小佳的頭上摸了摸,笑著道:“放心吧,爺爺以後少喝些酒,自然就有錢繳費了。”


    小佳笑著點了點頭,緩緩轉過身來,怯生生地道:“叔叔,我們走吧,爺爺在外麵凍了一天,讓他好好休息吧。”


    我不禁暗自稱奇,覺得這孩子倒是出奇的懂事,趕忙伸過手來,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緩緩走了出去,剛剛來到門外,周卦師卻從後麵追了過來,將那件髒兮兮的軍大衣披在小佳的身上,輕輕歎了一口氣,擺手道:“走吧……”


    小佳沒有吭聲,眼淚卻又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劈裏啪啦地往下掉。


    兩人穿過巷子,走到馬路邊上,我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坐了進去,帶著她返回王家大院,徑直回了房間。


    宋嘉琪已經躺下了,見他帶了個盲女回來,不禁有些驚訝,忙穿著睡衣坐起來,下地泡了熱茶。


    我先讓小佳坐下,隨後拉著宋嘉琪走到門口,長話短說,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宋嘉琪心腸極軟,聽了這樁案子,心裏難過,竟潸然淚下,牽著我的手,柔著聲道:“小泉,這孩子真是太可憐了,咱們既然遇到了,一定要幫她。”


    我點了點頭,抬手看了下表,輕聲地道:“嘉琪,咱們先把小佳安頓下來,我再去找葉書記,那些人竟敢明目張膽地製造冤案,想必是在當地極有勢力,這才有恃無恐,要想翻案,替孩子的父母討回公道,也隻能勞煩他了。”


    宋嘉琪‘嗯!’了一聲,回屋取了鑰匙,把隔壁的屋子打開,兩人打掃了一番,便把被褥鋪上,又在浴缸裏放了洗澡水,宋嘉琪便拉著小佳走了過去。


    我回到房間,拿了油布包出了門,穿過回廊,來到正房外,見書房的燈還在亮著,知道王澤奉沒有休息,自己在門外轉悠了一會兒,就歎了一口氣,轉身向回走,剛剛走了幾步,就聽房門‘吱呀!’一聲響,回頭望去,卻見王澤奉站在門邊,那張疲倦的臉上帶著一絲和煦的笑意,正慈祥地望著自己,我心中一暖,捏了捏手中的油布包,緩緩地走了過去。


    書房內,王澤奉安靜地翻閱著材料,隻看了兩頁,他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濃重的眉頭緊鎖著,擰成一個川字形,過了半晌,他把材料輕輕丟下,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眉心,語氣沉重地道:“這樣搞怎麽能行呢,這是草菅人命,應該認真查查。”


    我輕籲了一口氣,摸起一支煙點上,輕聲地道:“葉書記,下麵的情況很嚴重,很多地方官員結黨營私,濫用公權力,欺壓百姓,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王澤奉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神色疲倦地道:“知道啦,這隻是個案,不能以偏概全,我們絕大多數的幹部還是好的,也是值得信賴的,要相信組織是有能力解決問題的,而那些害群之馬也早晚會被清除出去的。”


    我本想再爭辯幾句,但見王澤奉氣色不好,就不再吭聲,隻是皺著眉吸煙。


    王澤奉麵色蒼白,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忙用左手撐住桌子,伸出右手,來開抽屜,從裏麵摸出一個小藥瓶來,哆哆嗦嗦地打開瓶蓋,倒出兩粒白色的小藥片,含進嘴裏,伸手摸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閉上眼睛歇了半晌,就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緩緩地道:“小泉,你煙癮太大了,這樣不好。”


    我把煙掐滅,丟進煙灰缸裏,緩緩站了起來,低聲地道:“時候不早了,葉書記,你也早點休息吧,要注意保養身體。”


    王澤奉搖了搖頭,抬手向下按了按,笑著道:“我一向睡得都很晚,習慣了,你再坐一會兒吧,我們父子兩人難得在一起聊聊。”


    我點了點頭,又坐了回去,望著那張蒼白的麵孔,皺著眉道:“不能做手術嗎?”


    王澤奉歎了一口氣,輕聲地道:“風險很大,還是用藥物維持吧,再說現在的工作也忙,長時間休養也不現實。”


    我的眼角有些濕潤,忙把頭轉向右側,盯著牆上的一幅字看了半晌,才輕聲地道:“不管怎麽說,健康都是最重要的,年紀這麽大了,還是應該注意一些。”


    王澤奉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抬頭道:“不用擔心我,倒是你該仔細想想了,這麽大的歲數了,也該成家了。”


    我笑了笑,伸手撓了撓後腦勺,訕訕地道:“正在做工作,嘉琪總是不肯答應。”


    王澤奉皺了皺眉,把杯子放下,仰坐在皮椅上,語氣舒緩地道:“嘉琪這孩子真是不錯,宅心仁厚,也善解人意,她的心思,你應該很清楚的。”


    我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她是為我著想,正因為這樣,才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王澤奉看了我一眼,抬手摩挲了下頭發,輕聲地道:“現在時代不同了,也不用把名分看得太重,你們心裏彼此有對方就成了,不過在私生活方麵,你還是要注意些的,女人太多了可不是好事,容易搞得一團糟,不要和佑江學,他太讓我失望了。”


    我覺得有些難堪,趕忙岔過話題道:“葉書記,那個小女孩我已經接回來了,她孤苦伶仃的,也無處可去,我打算收養下來,暫時就在京城吧,這邊的條件畢竟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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