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五個姑娘歡天喜地地回家吃飯去了, 阮溪她們也洗手坐下來吃飯。


    吃飯的時候阮長生和錢釧把上午賣衣服時的火爆場麵又和阮翠芝、嶽昊豐說了一番,這回說的是詳細又激動, 說得阮翠芝越發興奮, 心裏更加充滿了幹勁。


    她吃完飯碗筷一撂,擦把嘴洗把手便又進工作間幹活去了。


    阮溪也沒有閑著,跟在阮翠芝的後麵去正屋, 拿了布片到自己的縫紉機後麵坐下來, 幫著一起趕工做衣服。阮長生說了明天再去,當然要多趕點出來。


    她去年接的活多練得多, 尤其是這衣服怎麽拚縫怎麽做根本不需要思考, 拿起布片對起來直接踩縫紉機就行, 所以她的手速很快, 趕出來的衣服也多。


    姑娘們因為領了工錢心裏有幹勁, 回家吃完飯沒有休息就立馬回來了。到了這邊洗手坐下來幹活, 不是要拿布片或者憋得要上廁所,基本都不起來。


    阮翠芝也怕她們為了趕數量拿工錢,就在質量上馬虎, 所以在幹活的空隙也強調了這件事。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她檢查的也更仔細一些。


    阮溪在這裏做了半天的活, 吃完晚飯仍舊沒有回學校, 留下來繼續又踩縫紉機趕了一個晚上。那些姑娘們也不示弱, 吃完晚飯居然也都回來了,個個搶加班。


    七個人加班到深夜, 一個比一個能熬, 還是嶽昊豐說要關電閘, 才讓阮翠芝和阮溪停下手裏的活洗漱去睡覺,也讓五個姑娘停下來回家睡覺去了。


    洗漱完回到房間裏, 嶽昊豐小聲跟阮翠芝說:“你是長輩你得知道分寸,錢是賺不完的,身體更加重要。做什麽都要勞逸結合,哪能這樣不要命地幹。”


    阮翠芝滿腦子都是她們的衣服好賣好賺錢,做得越多賺得越多,根本沒聽嶽昊豐說什麽。困也是真的困,上床往下一歪,碰到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嶽昊豐:“……”


    他沒再說話,默默幫她把薄被子蓋到肚子上去。


    蓋好伸手拉了燈,屋裏黑下來,隻聽得到淺淺的呼吸聲。


    ***


    阮溪睡得晚睡得沉,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被錢釧從床上搖醒。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那腦袋還昏沉沉的,但身體已經下床去洗漱了。


    農村人就愛養雞養豬種地種菜,到這裏以後,阮翠芝他們雖沒有養豬,但在開春的時候買了七八隻雞苗回來,養在院子裏的雞圈裏,每天喂點食等長大下雞蛋。


    阮溪站在院子裏的壓水井邊刷牙洗漱,聽著雞圈裏母雞發出咕咕咕的聲音,有種在老家的感覺。洗漱完抹點雪花膏,背上書包騎上自行車和阮長生錢釧一起去城裏。


    阮長生和錢釧去出攤賣衣服,阮溪則回到學校去上課。


    在外麵幹活賣東西的時候她很專心,回到學校上課學習她一樣很專心。主要阮翠芝阮長生他們把各自的事情做得都很好,她也確實沒什麽可不放心要惦記的。


    她這樣帶著小作坊成功起步後,後來的事情自然就越發順遂起來了。


    姑娘們做衣服的手速和質量都在不斷地提高,從新手一點點變成熟練工。有阮翠芝帶著監督著,方方麵麵都把握得很好,她基本不需要操心製衣方麵的事情。


    阮長生和錢釧就更不需要她操心了,他們喜歡賣東西也比她會賣東西,賣東西裏麵的門門道道都叫他倆琢磨透了,他們做這個要比她得心應手。


    剩下她和嶽昊豐交流的要稍微多一點,因為她每做一件新款式的衣服出來,她都要把進麵料和其他各種材料的事交給嶽昊豐,所以要和他確定很多東西。


    阮溪前期是最累的,所有的事情都得由她來安排和牽頭,來帶著他們走,費腦子費精力更費時間,但等到這些事情全部都上了正軌以後,她就輕鬆下來了。


    現在她要做的也就是畫畫設計圖、打版、選定麵料做樣衣,做樣衣的時候覺得哪裏不合適不好看再修改修改。樣衣確定下來以後,把要進的東西列給嶽昊豐。


    等嶽昊豐把所有材料全部買齊,她再按紙樣裁剪布片。


    布片裁好材料備齊,剩下的就教給阮翠芝她們了。


    每次要做新款式學新活的時候阮翠芝她們幹活的速度會有一點慢,但一件款式的衣服做上手以後,製衣的速度便很快就提上來了。畢竟對於她們來說,速度就是金錢。


    ***


    阮長生和錢釧在城裏擺了短短一個月的攤,就在街上有了不小的名氣。在其他人都不怎麽賺錢的時候,他們每天數錢數到手軟,難免不引起別人的關注。


    今天依然還是如此,半天賣的錢比普通人一年賺的還要多。


    即便如此,阮長生和錢釧也不懈怠,每天都是在街上呆滿一天,絕不偷懶早走。


    六月份天氣很熱,他們在攤位上撐了一把大遮陽傘。


    中午吃完飯,錢釧坐在傘下喝水休息。


    阮長生站在她身後,給她捏肩捶背,叫她沒事就到一邊多休息休息。


    夫妻倆正說著話的時候,忽有一個穿蝙蝠衫的男人來到他們攤位旁邊。


    現在是八十年代初,雖說蝙蝠衫喇叭褲成為了流行,但也是奇裝異服的代名詞,正經人不穿這些衣服。穿著這些衣服出來,大概率會被人當成是小流氓。


    當然了,去年出來擺攤的人也被叫作是小流氓,年輕人早當無所謂了。


    不管他什麽打扮,也不管他是男的還是女的,來到了攤位上那就是客人,阮長生開口和他打招呼:“您要給家裏人買衣服?想買什麽樣的?襯衫還是裙子?”


    蝙蝠衫男人沒出聲說話,在衣架邊站著,伸手扒拉了一會衣架上掛的衣服。扒拉完以後忽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根往阮長生麵前送。


    阮長生忙擺手道:“我不抽煙,謝謝。”


    蝙蝠衫男人卻不往回收,隻道:“好煙,你嚐嚐就知道了。”


    阮長生沒有推辭掉,看蝙蝠衫男人伸手遞煙不動,便把煙接下來夾在了耳朵上。


    錢釧坐在凳子上仰頭看他,微微眯著眼道:“你是有什麽事吧?”


    蝙蝠衫男人笑一下回話:“是有點事。”


    說完他又看向阮長生,好像阮長生接了他的煙和他就是兄弟了,笑著開口說:“注意你們很久了,哥們,給透個風唄,你們這些衣服都是從哪進的?”


    他嚐試去找過,但沒有發現附近有批發服裝的廠子。


    哦,又是個想要分蛋糕的人,阮長生也沒多想,直接道:“從南方那邊倒騰過來的。”


    但凡有人過來問他,他都是這麽回答的。他們的小作坊製衣量有限,目前沒有批發衣服給別人賣的打算,畢竟批發的價錢低,不如自己在市場上賣賺得多。


    起初剛擺攤的時候他們沒在意過這個問題,後來注意到這個問題以後,他們私下商量下來決定,先別跟人說小作坊的事,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現在形勢還是比較混亂的,總之能低調就低調,能避免的事情就盡量避免。


    “廣州?”蝙蝠衫男人把手裏的紙煙放嘴裏叼著,但沒有點著。


    阮長生點點頭,“那邊發展得好,廠子多貨物多,五花八門的,能倒騰的東西也多。”


    蝙蝠衫男人想了想,拿下嘴裏的煙衝阮長生點點頭,“謝了啊。”


    蝙蝠衫男人轉身走了,阮長生和錢釧也就沒再管他了,繼續聊自己的話題。


    之前也有人來問過他們這些貨是從哪拿的,聽說要到南方去倒騰,沒人願意去也沒人敢去,便就算了,所以到現在街上也沒有其他賣成衣的攤子。


    當然了,阮長生他們倒也不怕別人去南方倒騰衣服。


    他們倒騰他們的,賣得好也算是他們的本事。


    總不能他們在賣衣服,就不準別人也進衣服過來賣。


    ***


    七月份學校開始放暑假,現在因為鄉下有房子可以住,阮溪阮潔自然沒有再申請留校。假期一開始,她們便在宿舍收拾起行李,直接搬到鄉下來了。


    兩個月下來,小作坊已經完全進入了正軌。


    阮溪負責前期的設計打版裁剪,嶽昊豐負責進貨,阮翠芝負責帶著姑娘們踩縫紉機製衣,剩下阮長生和錢釧負責每天出攤去街上賣衣服。


    暑假時間多,阮溪不時也會坐在縫紉機前幫著趕趕工做做衣服。


    除了忙衣服上的事,她還會抽空出去到處轉悠。


    騎著自行車在鄉下到處轉,和一開始剛到北京在四九城的胡同裏亂竄一樣。


    阮潔有時候覺得呆在家門悶得慌,會跟她一起出去溜達。


    陪她溜達才知道,原來她是出去看房子去了。


    她不止看,她還花錢買,還不止買一套。


    這件事阮溪也沒有瞞著阮翠芝他們,買完之後還是讓他們知道了的。


    阮翠芝他們和阮潔一樣不理解,隻問她:“在鄉下買這麽多房子做什麽呀?”


    自從小作坊盈利以後,他們敢想的事也多了,就比如說等以後幹大了賺到了足夠多的錢,一定要去城裏買房子,買城裏的院子,直接住到城裏去。


    但看阮溪現在這番動作,她好像沒有這方麵的大膽想法。


    真實的意圖無法說,阮溪便笑著說:“有備無患嘛,鄉下的房子便宜,先買在這裏,不管接下來好還是不好,也不會再愁沒房子住了,心裏踏實。而且你們都放心,我不是用盈利的錢買的,是我自己去年掙的錢剩下的,搞小作坊的時候沒花完。”


    他們倒不在意是用什麽錢買的,就是單純好奇。


    當然還有一個考慮就是——到時候如果他們真的幹大了,有錢了,去城裏買了房子住到城裏,阮溪這些房子就全買瞎了。鄉下房子基本沒人願意買,就砸手裏了。


    但看阮溪這麽說,他們自然也就沒再多問了。


    確實如果他們這小作坊以後要是幹不大的話,在鄉下有幾套房子能分著住也是挺好的。孩子長大了,阮誌高和劉杏花再過來,一套房子肯定是不夠住的。


    有備無患,是有道理的。


    ***


    願意買鄉下房子的人不多,而有鄉下房子賣的人家也不多。但凡是要賣鄉下房子的,全都是在更好的地方有房子了,覺著鄉下的房子賣了就是賺了。


    阮溪花了兩千五買了另外三套後,就沒再出去轉悠了。


    暑假還剩下半個月,她每天都呆在家裏,不是畫圖打版就是做衣裳。


    阮長生和錢釧仍每天出去擺攤,早上早早起來出去。


    今天到老地方剛把攤位架好,遮陽傘撐起來,衣服還沒掛出來,忽見街道對麵也架起了一個成衣攤位,而攤主正是兩個月前找他們問從哪進貨的蝙蝠衫男人。


    對於這種事他們早有心理準備,不可能這四九城一直都是他們一個攤位賣成衣。看他們賺錢,遲早都是有人來分一杯羹的,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那男人和阮長生碰上目光,還笑著揮了下手,好像拿阮長生當哥們。


    同行是冤家,阮長生敷衍地笑一下沒多理會他,繼續和錢釧把衣服全都掛出來。掛好後看人多起來,自然是吆喝拉人,把人都吆喝到攤位上來看一看試一試。


    尤其是出新款的時候,錢釧吆喝得會更起勁一些。


    阮長生和錢釧對阮溪設計的衣服有信心,根本沒把蝙蝠衫男人放在眼裏。結果也和他們想象的差不多,蝙蝠衫男人的衣服沒有他們的好賣。


    說白一點,他跑去南方倒騰來的衣服不好看。


    倒騰服裝總歸是要點審美的,不像雜貨那些東西,隨便搞一批出來賣就行。服裝要是挑不好款式,那就很有可能賣不出去,直接砸手裏了。


    一開始的時候蝙蝠衫男人還想和阮長生錢釧叫叫板,擺攤都故意擺在阮長生和錢釧的對麵,想比過阮長生和錢釧。但賣了七八天下來,他自己就消失了,再也沒往阮長生麵前湊。


    湊過來也賣不過,那不是自己找難堪呢麽?


    阮長生和錢釧隻管賣自己的衣服,忙著數自己的錢,也沒多管蝙蝠衫男人怎麽樣。不過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會當成閑話講一講,講給阮溪她們聽一聽。


    但蝙蝠衫男人卻和阮長生真正較上勁了,後來他又跑去南方倒騰了幾次,但結果都不如意。倒也不是全賣不出去,隻是賣得不怎麽好,差不多能回個本。


    做生意回本有什麽意思,那時間精力都白費了,等於是白幹。


    他折騰了半年下來,一直沒幹出門道來,沒忍住便又跑來問阮長生,問他這些衣服到底從哪個廠子裏進的。即便是在南方進的,那肯定也有廠子的名字,讓他帶兄弟一把。


    阮長生心裏冷笑——兄弟個毛。


    他對蝙蝠衫男人說:“我千辛萬苦找到的,哪有白白告訴人的道理?已經告訴你大方向了,你不是倒騰得挺好的嗎?衣服這東西,賣一樣的沒意思,各賣各的就好。”


    蝙蝠衫男人自然不買賬,又厚著臉皮磨了阮長生片刻,好賴話都說了,孫子也裝了,看阮長生就是不說,他忽又來了脾氣道:“賺那麽多你也不怕撐死!”


    說完不給阮長生說話的機會,轉身插著褲兜口袋就走了。


    看著他走遠,錢釧小聲說了句:“什麽人啊這是!”


    阮長生道:“讓他眼紅去吧。”


    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變臉比變天還快。


    ***


    阮長生和錢釧在街上所有人的羨慕中走完了八零年,他們這一年賺的錢,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當然別人也不知道,阮長生和錢釧的背後還有八個人。


    因為賺了錢,小作坊裏的所有人都過了一個舒服又富裕的新年。


    等到過完春節回來,則又幹勁滿滿地投入到新一年的忙碌中。


    阮溪的生活還是那樣,在學校和鄉下兩地之間來回跑,周一到周六在學校上課學習,星期天則去鄉下的工作間裏和阮翠芝她們一起忙碌。


    自從小作坊上了正軌以後,她過的其實是比自己擺攤那一年要輕鬆很多的。


    因為阮翠芝她們把事情做得都好,所以要她操心的事情並不多。


    平時她在學校認真學習,阮翠芝她們也沒來打擾過她。就算是遇到點做衣裳的問題,也會等她星期天去鄉下,再找她處理解決。


    但今天她剛上完上午的課準備去吃飯,忽有人在教室門口叫她,跟她說:“有人找你,說是你三姑,在學校大門外等著呢。”


    這是家裏人第一次到學校來找她,阮溪還是挺意外的。所以她沒有猶豫,和李曉芳打聲招呼便背著書包去了學校大門上。


    還沒出大門她就看到了阮翠芝,並看出她臉色很不好看。


    阮溪跑出去,跑到阮翠芝麵前直接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阮翠芝也沒繞彎子,直接道:“你五叔和五嬸和人當街打架,被派出所抓起來了。你姑丈不在家,隻能我來了,我又不敢一個人去派出所,所以就來找你了。”


    阮溪驀地一愣,然後忙跳上她的自行車後座,“趕緊走吧。”


    走在路上她問阮翠芝:“好端端的怎麽打架啊?發生什麽事情了?”


    阮翠芝騎著車道:“我也不知道,有人到家裏通知叫過來領人。我這哪裏去過派出所這種地方啊,心裏慌得很,我就先來找你了。”


    既然不知道阮溪也就沒再多問。


    她指路,阮翠芝騎車載她到派出所,她跳下自行車忙往派出所裏跑。到裏麵看到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該調解的調解了,該教育的也都教育過了,他們隻要領人走就可以了。


    阮溪和警察同誌說了抱歉,把阮長生和錢釧領出來才問:“怎麽回事啊?”


    錢釧沒說話,把手裏抱著的幾件衣服往阮溪麵前一送。


    阮溪目光疑惑地接下來看了看,稍微看一下她便發現問題了,立馬抬起頭看向錢釧問:“這些,不是我們做的衣服?”


    阮長生在旁邊搓搓牙,“款式顏色花色全都一模一樣,就是布料質量做工差。比我們賣得便宜,要不是今天有人說,我還不知道呢,臉都不要,我沒錘死他是他走運!”


    阮長生話音剛落,蝙蝠衫男人跟著一個女人從派出所裏出來了。


    他還笑得出來,看著阮長生說:“就讓你打幾下,又能怎麽樣?看到沒有,我沒犯法,警察同誌隻管打架,不管我賣什麽衣服。”


    阮長生捏起拳頭又要上去揍他,被阮溪和阮翠芝拉住了。


    蝙蝠衫男人嗤笑一下,流裏流氣地晃著身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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