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就文韶那硬邦邦冷冰冰的樣子,人小丫頭瞧不上也是正常。


    金氏心裏百轉千回,又拍了拍唐笑的手,“你說的對,一回生二回熟,來日方長,什麽都說不準呢。”


    金氏來這一趟,都要舍不得走了,她與唐笑一見如故,也沒有身份的隔閡,聊得幾乎忘記了時間。


    等家裏來人接了,金氏才依依不舍,說她改日再來,又說她身上太素,硬是給她塞了不少東西,不收不行。


    唐笑瞬間富裕了起來,金氏送出手的,那都是好東西,一個個瞧著就死貴。


    她拿著覺得燙手,便晚上一股腦都捧去找了沈文韶。


    “無功不受祿,大人幫我還給夫人吧。”


    沈文韶隻瞥了一眼,“幾樣首飾罷了,你不是剛好丟了支簪子。”


    唐笑隨手摸了支鏤花雲紋嵌寶發釵出來,“就這一支,能買幾百支我那樣的簪子,那能一樣嘛。”


    “都是戴頭上的,有什麽不一樣。”


    唐笑一臉表情包,就算是男神直起來也挺不可理喻的。


    “總之,太貴了,感覺這一堆比我人都貴,我心裏不踏實。”


    沈文韶略一沉默,“那就去換成銀子,再買你那個便宜的簪子戴。”


    “這怎麽行,這可是夫人送我的東西,怎麽能換錢!”


    沈文韶抿了抿嘴唇,覺得她還是太閑,手伸到抽屜裏摸出一本書丟到唐笑麵前,“去抄。”


    有事做就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唐笑臉頰慢慢地鼓起來,哼了一聲拿了書去了自己的書桌,動靜不小地擺弄起筆墨紙硯。


    沈文韶也沒說什麽,等她開始安靜地抄寫,才皺眉看了她一小會兒,又落到那一堆珠翠上。


    之前聽銀河說她節儉得可怕,一點兒都不像個青春年盛的小姑娘,首飾什麽的不說,連胭脂水粉都不見她買過,衣衫更是就穿府裏裁剪的。


    府中其他侍女都會花心思額外在衣擺袖口做花樣,隻她是空落落的,送過去什麽樣就什麽樣穿,有時候陰雨天換洗的衣衫來不及幹,她就找別的侍女借舊的穿,一點兒都不講究。


    後來大概是柳伯都看不下去,又給府裏的侍女統一新裁了兩身這事兒才算完。


    然而她麵對這堆價值不菲的珠翠,卻並沒有動心的樣子,是瞧不上,還是真的不在意?


    ……


    唐笑依舊跟著沈文韶去禦史府,沈文韶也依舊給她安排一些事。


    她不明白的地方去問沈文韶,沈文韶都會說給她聽,漸漸的唐笑對國朝的國情越發清晰,知道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處理起事情來逐漸得心應手,以至於沈文韶給她的文書越來越多……


    這是個死循環。


    唐笑沉浸在其中一段時間之後陡然清醒,她怎麽活得越來越像沈文韶的秘書了?


    “大人,外麵對我處理文書一事已有了風言風語,恐對大人產生影響,我覺得我還是待在府裏吧。”


    沈文韶這裏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他把文書交給唐笑處理,一開始沒人在意,可大家也都不是瞎子,總是能發現的。


    起先還有人偷偷議論,說什麽紅袖添香雲雲,後來發現並非是情趣,沈文韶真的將文書交給一個侍女處理。


    他瘋了嗎?


    真當自己在朝中有了分量可以胡來了?他將禦史府置於何地,將國朝置於何地!


    唐笑現在走出去會被人指指點點,她是不在乎的,但她不想沈文韶因此被人非議。


    沈文韶頭都沒抬,“無須在意。”


    “怎麽能不在意,木秀於林啊,多少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再怎麽也不能把刀往別人手裏送。”


    沈文韶抬頭,看她一臉義憤填膺,“況且我覺得他們說得也在理,禦史府的事情舉足輕重,這裏的大人們那都是寒窗苦讀削尖了腦袋才有今日的地位,我一個小小侍女本就不該做這些。”


    唐笑說得語氣坦然真誠,沈文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幽幽道,“累了不想做了?”


    唐笑:“……”是有點。


    “交給你的並不多。”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些人……”


    “讓你處理是我的意思,至今尚未出錯,有何不可。”


    “那你就是不講道理了,各司其職才能沒有衝突,我做這些,名不正言不順,哪怕不出錯,那本身也就是錯的。”


    沈文韶忽然皺了皺眉,“你說的倒有些道理。”


    唐笑眼睛一亮,“那……”


    “此前如霽曾提出過國朝女子也可參與科考一事,雖然時機暫時未到,但往後未必不成,到那時你去考上一考,也就名正言順了?”


    唐笑聽得目瞪口呆,紅豔豔的小嘴都微微張開,眼睛圓溜溜的,“還有這事兒?”


    不過想一想這如果是秦如霽的意思,他往後是要做皇帝的,就是現在不成,以後隻要他堅持,那就一定可以,但……


    “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先不做這些,免得招人口舌。”


    沈文韶眸光清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從她期待到發光的眼睛上略過,“比起成效,口舌之爭不值一提。”


    唐笑歎氣,就是不行的意思。


    她看著沈文韶又埋頭工作,心裏浮出一股敬佩,他交給自己的跟他比起來確實不多,自己還能偷偷懶,卻從來沒見過沈文韶偷閑。


    明明沒有人逼他,他卻一直都讓自己處在極度繁冗的工作中。


    沈鸞對他的期望,影響就這般巨大嗎。


    唐笑不知道為什麽,心情變得有點低落,轉身回去自己的書案,再次拿起筆。


    ……


    國朝某間屋子裏,有人揚起微妙的笑意。


    “本以為沈文韶是個冷情冷心,刀槍不入之人,卻主動將把柄送到我們手裏,我說什麽來著,隻要是人,就一定不會沒有弱點,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


    “大人,您的意思,那個侍女就是沈文韶的弱點?可……我瞧著他對那個侍女也隻略微看重而已。”


    那人將手裏的紙條慢慢地在燈燭上點燃,火光瞬間將之吞噬,隻留下紛飛的灰燼。


    “一個女子,能讓沈文韶冒著被人質疑的風險讓她接觸文書,隻是略微看重?此人,必定是我們想要找的人,不要打草驚蛇,但也要盡快將人籠到手裏。”


    那人眯起了眼睛,“機會隻有一次,決不能有任何差錯。”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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