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沉聲,“就這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不想知道?”


    “不想……我也還沒那個能耐。”


    謀反的罪名不同於其他,皇上既然定了罪,卻又將東平郡王妃接入宮中,母妃的性子必然是不願的,所以其中究竟有什麽,沅淩連猜都不敢猜。


    秦戈眼瞼垂下,“如此甚好。”


    他喝了幾口水,重新開始雕琢木頭,“沅申此次必然傷筋動骨,那幾位閣老最是瞧不上目無王法恃強淩弱,趁此機會讓沅申徹底沒了盼頭,我也就安心了,省的他總是惦記沈家。”


    沅淩白了他一眼,“秦大哥你雕的什麽玩意?給舒舒的?”


    “舒舒可瞧不上我的手藝,也不知道誰從哪兒弄來個渾身關節都會活動的洋玩意,天天擺弄著愛不釋手,我雕出來的東西哪兒比得上?”


    沅淩不著痕跡地摸了摸鼻尖,秦戈手中的木雕逐漸成型,是個憨態可掬的木頭娃娃。


    從前射箭贏過一個,如今怕是舊了,他親手雕一個拿去換!


    ……


    沅申的不羈行徑還是被捅到皇上的麵前。


    沈玲好歹是沈家二房的嫡女,如今有德賢公主照料著,去探病的人不少,個個都會被沈玲的樣子嚇到。


    沅申無故淩虐屬實,沈源修當年為了朝廷客死他鄉,皇上當眾承諾會善待沈家後人,如今卻被三皇子作踐得慘不忍睹。


    那一張張折子仿佛在打皇上的臉,讓他氣的險些厥過去。


    三皇子失德,皇上嚴厲責備,封王分府,算是絕了他成為儲君的可能。


    消息一出,沈鸞通體暢快,隻恨不能親眼看到沅申慘敗的樣子,一定很令人舒暢。


    沈文韶瞧見她喜形於色的臉,忍不住皺眉,“就這麽高興?再如何他也是個王爺,依然可以興風作浪。”


    “那不一樣。”


    沈鸞開心得搖頭晃腦,“王爺那也是得守規矩的,隻要有人能製得住他,我就不怕。”


    就怕他真做了皇上,嗚呼,大家一起玩完。


    現在隻是個王爺,嗬嗬,她還是公主呢,誰怕誰?


    沈文韶瞧她這興奮勁兒一時半會兒是收不住,也不說她,就由著她傻樂,順便讓小廝去拿了兩幅畫給她看。


    沈鸞認真地鑒賞了半天,“好畫!隻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位大師的畫作有些熟悉的感覺?難道我之前收藏過?”


    “嗯。”


    “真的假的?可我收藏的畫作也不多呀。”


    沈鸞絞盡腦汁回憶,哪一幅她也對不上,但真的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是她飄了?


    “就掛在你書房裏,這畫是謝謙所作。”


    沈鸞猛地睜大眼睛,“謝謙表哥?”


    再去看畫,這次就很明顯了,確實是謝謙的風格。


    “天哪,謝謙表哥如今這般厲害?”


    “這兩幅是他給你送來了,聽聞了你被封公主,特意給你畫的,你若是留心,如今在晏城他的畫作異常受歡迎,構思精巧,畫風細膩,尤其是一些女子,生生將他的畫作抬高了檔次,想要收藏一幅都不容易。”


    謝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敢將才華展露在眾人麵前的年輕人,沈鸞收到過幾封他的來信,字裏行間都慢慢透露著自信。


    “另外長公主居然也對他的畫作很是欣賞,謝謙以你的名義送去了兩幅畫,下回若是長公主問起來,心裏有些數。”


    沈鸞呆住,手裏兩幅畫作用色柔緩輕盈,線條流暢精巧,她一看就喜歡,這是謝謙特意給她畫的。


    當年那個連說話都不利索的小哥哥,如今已經成了聲名鵲起的大家,真是……不可思議又情理之中。


    在沈文韶這裏消磨一會兒工夫,沈鸞開開心心地抱著畫離開,讓人去準備席麵。


    沅申無緣儲君這麽值得慶祝的事情不樂嗬一下說得過去嗎?


    ……


    沈家的家宴過幾日就會開一次,特別稀鬆平常,不需要什麽特別的理由。


    這次的家宴因著沈鸞格外高興,因此讓灶房準備得豐盛一些,還特意為祖母準備了半桌子的齋菜。


    到了晚上沈家一塊兒聚集廳堂,沈老夫人坐在上首,金氏陪著,家裏的孩子們統統圍坐一圈,連沈玲都遮著麵紗坐在角落裏。


    這種好日子怎麽少得了她?


    劉小昭麵前的菜色都是清淡不油膩的,還有幾道專門給她做的藥膳,她朝沈鸞感激地笑笑,沈鸞回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仿佛能驅散任何陰霾。


    一家人圍坐在一塊兒說說笑笑,沈老夫人跟著他們樂嗬了一陣回去院子休息,金氏也多喝了幾杯,回屋醒酒去,於是廳堂裏隻剩下小一輩。


    少了拘束,大家說話都更自在了一些。


    “三妹妹,我敬你一杯。”


    沈玲端著酒杯走到沈鸞麵前,二話不說撩開麵紗一飲而盡。


    “多的話我也不會說,說了大概你也不愛聽,人要聰明起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但這杯酒我是要敬你的。”


    沈玲瞧著似乎大徹大悟,就跟當年重新睜開眼睛的沈鸞一樣,區別是,前世的沈鸞沒有那個清醒的機會。


    沈鸞拿起酒杯仰頭喝下,“二姐姐往後的日子還長,要活成什麽樣,全憑你一念之間。”


    沈玲沒說話,又坐了回去,日子是長的,長的像是看不到盡頭,她想活成什麽樣,她自己都不知道。


    沈玲的舉動仿佛開啟了某個閘門,林嬋月也端著酒杯過來敬她。


    “阿鸞,我說什麽感激的話都不足以表示我的心意,我來晏城最大的收獲便是結識了你。”


    林嬋月看著嬌嬌弱弱溫溫柔柔,然而人畢竟從小在甘州長大,沈鸞目瞪口呆看著她連敬自己三杯,喝的一滴不剩。


    這是來敬酒還是來灌酒的?


    林嬋月三杯酒下肚,麵不改色,語氣仍舊溫柔,“這是我的心意,你不必喝這麽多。”


    “那怎麽行。”


    沈鸞今兒高興,莫名的勝負欲就上頭了,也抓著杯子喝了三杯,等沈文韶發現的時候,她第三杯酒剛咽下去。


    沈文韶:“……”


    樂極生悲了解一下?


    沈鸞喝了幾杯酒,頓時有種自己千杯不醉的錯覺來,自個兒拿著杯子開始找人敬酒。


    “小昭妹妹,我敬你一杯。”


    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喝了一杯酒,理智短暫地恢複了一陣,“哦,不行,你不能喝酒,小昭妹妹喝果露,食肆的秘方釀出來的,特別好喝。”


    沈鸞笑得能掐出蜜來,蹦蹦跳跳又跑到沈文韶麵前,“哥,我敬你一杯。”


    沈文韶抬手捏住她手裏的杯子,沉聲道,“你覺得自己還能繼續喝嗎?”


    沈鸞理直氣壯地點頭,“我覺得能。”


    隻要自己喝醉了,什麽都不怕。


    她拽了幾下杯子發現拽不動,嘟嘟囔囔地小聲埋怨,“哥你鬆手,我搶不過你……”


    沈文韶歎了口氣放開手,這次又去拿她的酒壺,“不能喝了,醉了明兒頭疼。”


    “我不。”


    沈鸞鼓著臉頰,眼底下已經染了淡粉色的紅暈,“我就想喝,頭疼的話……頭疼的話……”


    她皺著眉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一樣,討好地朝沈文韶笑得人畜無害,“頭疼的話哥你給我揉揉,小時候我發熱頭疼你都會給我揉的。”


    沈鸞覺得自己真聰明,從沈文韶手裏把酒壺搶過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這下是完全不清醒了。


    若是正常的沈鸞,沈文韶還能跟她講道理,還能拿哥哥的威嚴鎮住她。


    但沈鸞一旦喝醉,沈文韶就全無辦法,麵對開始胡攪蠻纏的妹妹,旁人眼中不苟言笑拒人千裏的沈大人,就隻能無止盡地妥協。


    “哥外麵月亮好好看哦。”


    沈鸞被奪走了酒,呆呆地拽著沈文韶的袖子,伸出白白細細的手指指著窗外月亮,“我想要。”


    “好,一會兒給你摘,先回屋休息。”


    “我不。”


    沈鸞腦子暈暈乎乎的,覺得天地都在旋轉,一圈一圈轉得她眼暈。


    “哥你讓桌子別轉了……”


    “嗯,不準轉了,好了我們回去?”


    “那你背我。”


    沈文韶:“……”


    沈鸞嘴扁下來,委屈地皺著鼻子,“是不是嫌我胖了?小時候哥哥都背我的,我以後不吃飯了……”


    沈文韶任命地當著一屋子下人,和林嬋月劉小昭沈玲的麵在沈鸞麵前蹲下。


    沈鸞開開心心地撲上去,頭靠在沈文韶的肩上。


    “有哥哥真好。”


    她閉上眼睛,感覺沈文韶將她背起來往外走。


    晚上的風驅散了白日裏的悶熱,沈鸞摟著沈文韶的脖子,心髒處一陣安心。


    “我是沈家三姑娘,我有母親,有哥哥。”


    沈文韶無奈地聽著她在自己脖子後麵碎碎念。


    “我不是別人的女兒,不是,不是被換過來的……”


    沈鸞聲音漸漸帶起了哭腔,溫熱的氣息輕輕噴吐在沈文韶後麵,夾著淡淡的酒香。


    沈文韶腳步放慢,英挺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在說什麽?


    “哥……我不要做別人家的孩子……嗚……”


    “當然不會,你是沈家三姑娘,是我妹妹。”


    “真的?”


    “真的。”


    “那我們拉鉤!”


    “我背著你呢,哪兒有手空得出來。”


    “你騙我嗚嗚嗚……”


    “拉,現在就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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