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經到了,沈鸞扶著金氏上了車。


    素來臉上帶著笑意,就連在金家都可以做到麵不改色笑臉迎人的金氏,此刻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沈鸞的目光落在金鈴炙上,原本熱得燙手,剛出爐的金鈴炙,已經慢慢地涼了,可金氏絲毫沒有要吃的樣子。


    也許在母親嫁人之前,有些她隻能深藏心底的事情,被這金鈴炙,又重新翻攪了出來。


    ……


    金氏隻消沉了一小會兒,又恢複如初,神色如常地將金鈴炙打開,招呼沈鸞一塊兒吃。


    “來嚐嚐,我也許久沒有吃過,不知道還是不是從前的味道。”


    沈鸞依言拿起一小塊,輕輕咬了一口,酥脆甜香。


    “很好吃。”


    “是吧?我小時候賣金鈴炙的鋪子不多,就那麽一兩家,有時候為了能買到,一早便會讓人去排隊,就生怕去晚了買不著。”


    金氏回憶起從前,眼裏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不過她隻吃了幾塊就停下,像是不敢再碰一般。


    沈鸞能察覺得到金氏情緒的不對勁,就算她竭力掩飾,想要表現得如同往常,也依然能讓人察覺出來。


    不過沈鸞什麽都不問,挑著一些有趣的事情說給金氏聽,讓車廂裏時不時地傳出笑聲來。


    回去的時間不算難捱,路上也很太平,兩人安安全全回到了家中,心裏踏實了幾分。


    “這個年兒可算是過去了,比起往年來要累上幾分,得好好休息休息。”


    金氏憐惜地摸摸沈鸞的臉頰,“過個年又瘦了,這可怎麽是好。”


    沈鸞也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這樣也好看。”


    “說的也是。”


    兩人咯咯咯地笑作一團,看的一旁沈文韶無言以對。


    “阿鸞,你與秦姑娘遭遇馬匪的事情,有進展了,三皇子的人抓到了幕後指使,已經將人交給九皇子審問,也許很快就能結案。”


    沈鸞沒當回事,幕後主使,那不就是三皇子嗎,不過是一個替罪羔羊罷了。


    “隻是你也別抱太大希望,被抓到的時候,他舌頭被割了,手指也斷了幾根,口不能言,手不能寫,約莫也審問不出什麽來。”


    金氏聞言驚恐不已,“怎的如此凶殘?這也太可怕了!”


    沈鸞給金氏順順背,趁機瞪了沈文韶一眼,在母親麵前說這些做什麽。


    沈文韶無視她的目光,眼裏寒意森森,“這還不算是真正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那人,你們都認識,都見過,來過咱們家中。”


    “什麽?”


    金氏睜大了眼睛驚叫出聲,“是誰?這怎麽可能?”


    沈鸞心裏卻咯噔一下,一種微妙的感覺席卷全身,讓她隱隱發顫。


    三皇子的替罪羊,來過沈家,她們都見過……


    哥哥說的,難道是……


    沈鸞抬頭去看沈文韶,卻被他的目光驚得一哆嗦。


    “看來你猜到了。”


    金氏不敢相信地看看沈文韶又看看沈鸞,不能吧,怎麽兩個孩子好像什麽都知道,就自己啥也沒明白,究竟是誰?


    沈鸞臉色發白,真的嗎?真的是她想的那個人?


    她本來以為,她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給自己報仇。


    曹瑾不是笨人,也同樣有上一世的記憶,想要讓他血債血償,沈鸞一直沒有找到什麽可行又迅速的辦法。


    但現在,真的是他嗎?他的報應,真的來了嗎?


    “哎呀你們兩個孩子到底說的是誰?可急死我了。”


    金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沈鸞也在等著沈文韶確定她心中的猜測。


    沈文韶微薄的嘴唇輕啟,吐出兩個字,“曹瑾。”


    “嗡”的一下,沈鸞腦子裏已經聽不見別的聲音,她知道自己不適合有太大的反應,曹瑾這一世於她而言,不過隻是沈玥的夫君,牽扯並不深。


    可她無法控製,她渾身每一處都在叫囂,都在懷疑。


    是真的嗎?真的是曹瑾?不是他找來李代桃僵,讓他可以脫罪的人?


    “怎麽會是他?天哪天哪!”


    金氏受到了驚嚇,那曹瑾可是沈家的女婿,他怎麽會勾結馬匪要害沈鸞?


    “文韶,會不會弄錯了?曹瑾與咱們家有什麽深仇大恨嗎?沈家哪裏對不起他嗎?”


    沈文韶隻看著沈鸞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他從一開始,想要娶的人,就不是沈玥,是你,對不對?”


    沈鸞抬頭,沈文韶清明的眸子裏仿佛倒映出自己呆滯的表情。


    不需要她回答,沈文韶已經確定了答案。


    “不過你沒上當,反而將他們兩捆到了一起,那次沈玥被奸人所害,其實也是衝著你來的,隻不過陰差陽錯,廣陽侯世子幫了你,沈玥自食其果。”


    “這麽看來,他確實有足夠的理由做出勾結馬匪的事,秦戈說,如果他再晚趕到的話……”


    沈文韶眼睛裏有殺意閃現,“擄走你的人,也是曹瑾?”


    沈鸞身子發顫,是的,她後來,其實認出來了。


    就是因為認出來,才會一夜一夜地做噩夢,就是心裏早已經知道那是誰,秦戈的護手才會那麽管用。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隻有秦戈可以對抗曹瑾,因為他斬殺過他一次!


    沈文韶到底還是心疼沈鸞,不忍心地歎了口氣,“這件事你知道就好,總之,你也不用再怕,這個人不會再傷害到你。”


    真的嗎?


    沈鸞眼睛裏渴盼的神采讓沈文韶恨不得生撕了曹瑾。


    “此事,很快會了結。”


    他來就是為了告訴沈鸞這件事,說完之後讓沈鸞早些休息,與不停產生疑惑的金氏離開了院子。


    沈鸞呆呆地坐在窗口,外麵的風吹得她臉頰冰冷,她卻不為所動。


    曹瑾被三皇子推出來抓住了?


    他這輩子始終沒能達到前世的風光,在三皇子心裏自然沒有多少分量。


    可他真的被抓住了嗎?沒了舌頭,沒了手指……


    不,她要親眼見到,她要親自確認那是不是曹瑾才會安心!


    沈鸞站起來,人在九皇子那兒,她想見的話,秦戈是最好的幫手!


    ……


    廣陽侯府,秦戈一早就知道沈鸞回來了晏城。


    不過想到她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秦戈打算等她休息幾日再跟著秦舒一塊兒去拜訪。


    “世子爺,您瞧瞧這是什麽?”


    小五一臉奸笑地拿著一張帖子來回揮舞,秦戈隻掃了一眼,“說了邀約的帖子不要往我前麵送。”


    “爺,您真不要啊?”


    “嗯,沒意思。”


    “哦那好吧,那我就去回了紫煙姑娘,哎,那您可能等不到沈三姑娘第二張帖子了。”


    小五還沒嘚瑟完,手裏一空,帖子已經落到了秦戈的手裏。


    他毫無靈魂地拍手,“世子爺好身手。”


    秦戈認真地看完,沈鸞想要見他一麵。


    這是第一次沈鸞如此正式地主動提出要見自己,秦戈略一思索,恐怕,跟馬匪的事情有關係。


    “去回了紫煙,說我一定準時見她。”


    沈鸞一日都等不了,曹瑾就像是她內心深處一顆毒瘤,不管她再怎麽粉飾太平,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就會滋生出劇毒來。


    沈鸞得到了秦戈的回複,等到了那日,早早地去了約定的地方。


    隻是她沒想到,秦戈居然比她更早。


    “我帖子上,莫非寫錯時辰了?”


    沈鸞有點慌,自己是不是來遲了?她還要有求於人呢。


    秦戈看著她笑,“不曾弄錯,不過是我來得早了些,怕讓你等著。”


    沈鸞在他對麵坐下,這兒是一處雅間,還是母親告訴她的地方,說是往後有什麽事情都可以來這裏。


    “這次請秦大哥出來,是我有些唐突了,隻是我有件事情也想不到找誰幫忙。”


    沈鸞捏緊手裏的帕子,“我想見一見曹瑾,不知道秦大哥可有辦法幫我。”


    秦戈眼中微閃,果然是這件事。


    “你要見他?我以為你會對此人深惡痛絕,多一眼都不想看到才是。”


    “我確實對他深惡痛絕,隻是有些事情,我想要當麵確定,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禮,若實在不行也沒關係,我隻是問一問……”


    沈鸞想起來了,秦戈與九皇子之間的關係如今已經很好了嗎?


    就算很好,這是皇上交給九皇子的差事,如今抓捕到案的重要犯人,也不能隨隨便便給人去看吧。


    沈鸞因為曹瑾而熱血上頭的腦袋,在見到秦戈之後,慢慢清醒了一些。


    “這次,是我太魯莽了,我就是一時間頭腦發熱。”


    沈鸞頓時覺得隻有他們兩人在的雅間,是不是有點太狹窄了?


    “你想要見曹瑾,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秦戈淡淡的聲音讓沈鸞猛地抬頭,“可以嗎?”


    “三皇子將曹瑾交給九皇子殿下的時候,曹瑾已經奄奄一息,但在定案前他不能死,所以找了大夫給他治傷,因此如果想見他,也不是一件多難的事。”


    “他真的……被抓到了,確定是曹瑾嗎?會不會、會不會是人假扮的?”


    沈鸞仍然不相信,秦戈淺淺地半眯著眼睛看她,“確定是他不會錯,他臉上也有傷,不過能夠看得出模樣。”


    真是曹瑾!


    忽然間,沈鸞心裏就沒那麽急迫了,秦戈不會弄錯,所以前世害得她一屍兩命,死不瞑目的曹瑾,真的被抓住了。


    蒼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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