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沈鸞膽子好像大了一些,又伸出手,小心地抓在秦戈的手上。


    之前每次看到秦戈的手,沈鸞反應都很大,可這會兒她好像一個孩童得了個玩具,抓著秦戈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一會兒摸摸手背,一會兒戳戳手心,玩的不亦樂乎。


    紫煙在旁邊憋得要內傷,姑娘怎麽醉酒後的反應還每次都不一樣呢?


    “謝謝。”


    沈鸞沒抬頭,說話的氣息落在秦戈的手上,讓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這不過是小事,不用跟我說謝。”


    沈鸞就搖頭,晃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不是因為這個。”


    她想謝的是,在自己最無能為力的時候,秦戈幫她報了仇。


    否則,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裏,即便下了地獄也不會知道,當年自己究竟經曆了什麽。


    一顆溫熱的水珠落在秦戈的手背上,驚得他一個激靈。


    “阿鸞?”


    沈鸞在紫煙目瞪口呆中,從容地拿了秦戈的衣袖擦幹淨眼淚,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她的目光又定格在秦戈臉上,歪了歪腦袋,“你怎麽還在晏城呢?”


    “……”


    “你不是應該……去北平了嗎?”


    沈鸞記憶錯亂了,怎麽秦戈還在晏城呢?


    秦戈眼裏的光閃了閃,“你知道我要走?”


    “嗯。”


    沈鸞用力點點頭,“等你贏了回來,會變得特別了不起!”


    “你覺得,我一定會贏?”


    “當然。”


    沈鸞無比篤定,秦戈會從此平步青雲,一路順順利利地入主大都督府,成為晏城最為耀眼的人。


    秦戈彎起眼睛問,“為什麽你會這麽覺得?”


    “因為你是秦戈啊。”


    沈鸞覺得他莫名其妙,說完皺著眉頭,鬆開了他的手,又去抱軟枕,往旁邊挪了挪。


    活像離秦戈近了自己都會變笨的樣子。


    秦戈手裏一空,心中遺憾,早知道就不問了。


    ……


    廣陽侯夫婦得知自己一雙兒女醉得不省人事,表情格外精彩。


    秦舒和秦宇都不是省油的燈,在各自院子裏鬧得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把著急過去看的廣陽侯夫婦氣的不行,又礙於金氏還在不好發作。


    殊不知金氏心裏也慌得不行,問了沈鸞身在何處,慌忙過去看情況。


    “母親。”


    沈鸞從椅子上站起來,儀態端莊,眉目清朗,金氏一顆心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在侯府叨擾多時,咱們也該回去了。”


    金氏帶著沈鸞去跟廣陽侯夫婦道別,徐氏深表歉意,“家裏這幾個孩子實在不像話,還是阿鸞穩重。”


    她剛剛都要被秦舒給鬧騰死了,廣陽侯又氣得要抽秦宇,自己好一番阻攔。


    這會兒見沈鸞乖巧省心的樣子,羨慕得不行。


    金氏謙虛地跟她又說了會兒話,沈鸞眼光一轉,見到了秦戈。


    她今日並沒有醉到哪裏去,因此說過些什麽做過些什麽,她一直都知道。


    也正因為知道,完全清醒後的打擊便愈加強烈。


    那酒有毒吧?


    自己是被鬼上身了吧?


    沈鸞低下頭,腦子裏卻浮現出秦戈跟她說的話。


    他說,他沒有著急離開晏城的原因,就是擔心曹瑾對自己做什麽,不過,他也很快就要走了。


    好像這輩子跟前世,已經走上了兩條不同岔路,路的盡頭有什麽,沈鸞不得而知,但她卻隱隱期待著。


    ……


    幾日後,秦戈要隨廣陽侯離開晏城的消息傳開,廣陽侯府門庭若市。


    金氏跟沈鸞閑聊的時候提及此,甚是感慨。


    “秦戈也算是有魄力,身上有著世子的名頭依然願意搏一搏,在晏城的青年才俊當中,實屬不易,僅憑這份氣勢,往後定能夠有所為。”


    沈鸞正擺弄著手裏金氏給她看的香料,語氣極為隨意地說,“秦大哥往後的成就高著呢,如今才剛剛開始。”


    她用手捏了一點香,放在鼻子前端輕輕扇了扇,“我覺得這盒更加清雅一些,母親以為呢?”


    沈鸞半天沒得到回應,抬起頭,見金氏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不覺有點奇怪。


    “怎麽了嗎?”


    金氏將她手裏的香料先放到旁邊,又揮手讓丫頭們都出去伺候,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阿鸞,母親是個開明的人,年輕的小姑娘心裏有心悅之人再正常不過,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有喜歡的人……”


    沈鸞眼睛好奇地睜大,“真的嗎?誰這麽有福氣?”


    金氏:“……這個不重要,我想說的是,你若是有喜歡的人,盡可以跟我說,我也好幫你參詳參詳。”


    “沒有。”


    沈鸞迅速否認,又伸手去夠香料,“母親不是讓我從裏麵選兩種進貨嘛,我選好了,就這兩種吧。”


    “真沒有?你如今身上沒有了婚約,沈家門第也不算低,我希望你往後能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日子會過得有滋味一些。”


    “真沒有。”


    沈鸞低著頭,無意識地撥弄著香盒裏的香。


    金氏也不戳破她,無聲地揚了揚嘴角,“那就算了,你祖母因為沈玥和蕭家的事情著實氣了一場,你和沈玲的親事她想著就不著急,尤其是你,老太太盤算著多留你幾年,必要給你挑一個好的。”


    沈鸞輕輕“哦”了一聲,不甚在意。


    一腦門子想著如何給自己報仇,對於自己會怎麽樣,沈鸞卻沒怎麽上心過。


    金氏見她有點心不在焉,又提了別的事情。


    “秦戈與你從小便相識,廣陽侯又待你親厚,這次他們遠行,你必是要相送的,這一別,興許有幾年都見不著,你可想要臨別贈禮要送什麽?”


    沈鸞手指頓住,她沒想好……


    接下來半日,沈鸞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她回去自己院子之後還征詢了紫煙的意見,“你覺得,我送他什麽合適呢?”


    “姑娘,這我哪兒知道?姑娘若是實在拿不準,可以去問問二少爺。”


    “那還是算了。”


    沈鸞想都不想地否決,還以為哥哥考完之後會變得氣質溫和一點,誰知道竟然變本加厲,對自己的要求越發嚴苛,變著花兒挑她的毛病。


    沈鸞甚至覺得沈文韶是不是要將她培養成女書法大家?


    沒必要啊。


    “再說我之前去問過,哥哥就給我幾個字的要領,有心意就完事兒了。”


    沈鸞思前想後,最後才決定要送什麽。


    ……


    廣陽侯和秦戈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沈鸞想著到時候與秦舒等人一塊兒去相送的時候,再送上自己的贈禮,混在大家當中顯得不明顯。


    但她萬萬沒想到,還沒到日子呢,就被人給堵在路上。


    “秦大哥,這麽巧啊,你也來這家食肆吃飯呀。”


    沈鸞笑得特別客氣,“剛好我吃好了,秦大哥慢用,我就先不打擾了。”


    “我不餓,你吃好了?那正好,我陪你走一走消消食。”


    沈鸞:“……”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秦戈側頭看她,“後日我就要隨父親離開晏城,這幾日接連見了不少友人來為我送行,隻是怎麽不見你來?我以為喚我一聲‘秦大哥’,與我的關係教之旁人要更加親近一些?”


    沈鸞趕緊解釋,“我與舒舒約好了,後日會去給你和秦伯伯送行的。”


    “哦,是給我們一塊兒送行啊。”


    秦戈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聽著好像夾雜著某種不明情緒。


    沈鸞手擰著帕子不知道該接什麽。


    好在秦戈很快將話題又岔了過去,“這次我隨父親遠行,源於北平生亂,於是請命前往,少則一二年,多則三五年才能回來,待我重回晏城,就怕物是人非,徒增唏噓。”


    這題沈鸞會答。


    “不會的,秦大哥定能很快回來,最多兩年,必然凱旋而歸。”


    到那時,秦戈已是威名遠揚,人人追捧,花團錦簇,烈火烹油,可比廣陽侯世子這個名頭威武得多。


    “對我這麽有信心?”


    沈鸞看到秦戈臉上溫和的笑容一愣,不是信不信心的,這是事實啊。


    “秦大哥往日苦讀兵書,苦練拳腳,所有的努力必然會得到收獲,難道秦大哥對自己沒信心?”


    “那倒不會,不過若是你對我有信心,我會更高興一些。”


    沈鸞偏過頭,臉頰熱熱的不去看他。


    這種話秦戈怎能就能毫無障礙地脫口而出?前世的他矜持高貴著呢,那架子,時刻端得高高的,連笑容都似乎隔著一層東西。


    果然人真是個複雜的東西。


    “說起來,我都要走了,你可有什麽表示?”


    秦戈大言不慚直奔主題,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提,以沈鸞的性子,自己多半是啥也沒有,所以,人得厚點臉皮。


    誰知沈鸞想了一下,居然隨手就掏出了一個香囊遞過來。


    “原本,是打算後日再給你……”


    沈鸞覺得現在給了也好,省的自己心裏總惦記著。


    “這裏麵是我請人調配的香料,有驅蚊避蟲的功效,方子特意讓大夫瞧過,說是很管用,希望能夠派上用場。”


    她手舉著香囊,眼睛看著自己的手,等秦戈接過去。


    秦戈心中有種受寵若驚的驚喜,將香囊拿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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