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林雨珠此刻特別心虛, 這些天,她媽提醒了她好幾次, 不要跟著進來一起來許家, 等到金來托媒人正式下了定,再去也不晚。


    但今天許金來早早就去廠門口等她了,還十分少見的說了不少好聽的話, 半路上說起來, 今天是許廣漢的生日,要去許家做客。


    林雨珠一開始是拒絕了的, 但經不住許金來的請求, 要知道, 兩個人好上之後, 除了在床上, 許金來還從來沒有這麽求過她。


    就大著膽子跟著來了。


    她一副被誤解很委屈的樣子, “姐,我知道,你還在生爸媽的氣, 可爸媽也都不容易, 咱爸有心髒病, 受不得累, 也受不得氣, 咱媽腰不好,還得上班, 還得操持這個家, 你結婚的時候, 沒給你任何嫁妝,也是因為家裏太緊張了。”


    田香蘭皺了皺眉頭, 覺得這個姑娘在撒謊,雖然之前她看不慣小兒媳婦,但林雨珍嫁過來的時候,的確是有嫁妝的。


    而且比起一般的人家,還算特別貴重。


    婚禮當天,林雨珍沒戴那個金鐲子,那個時候國家還沒放開金銀交易,大概是怕有人閑言碎語,但第二天是戴了的。


    那金鐲子做工挺好,而且看起來沉甸甸的,按照現在的金價,少說也能值上兩三千塊了,出嫁的女兒能有這個牌麵的,可不算多。


    一般也就陪嫁點衣服和生活用品,能另外給上一兩百塊的,那就算是很難得了。


    甚至有的人家,還會克扣男方送來的聘禮呢。


    林雨珍忽的站起來,抬手就給了林雨珠一巴掌,“孫玉紅,你少在這裏胡說,我媽早就去世了,你和我不是一個爸,也不是一個媽,沒臉沒皮的東西,硬往上湊幹什麽?”


    “你腦子真的不好使,誰說我結婚沒有嫁妝的,我大舅給了我一個金鐲子,婚前那天晚上,你半夜起來撬抽屜,還打算偷呢,這事兒你能忘了,我可忘不了!”


    林雨珍這一把掌又快又狠,林雨珠的右側臉一下子紅腫了,她氣急,下意識的要打回去,沒想到剛抬手,許金來就拽住了她。


    許金來雖然不靠譜,但也並不傻,其實,這些天,他一直有些疑惑,既然林雨珠和許家二嫂是親姐妹,為什麽每次他要拉著林雨珠去許家,林雨珠卻不肯去。


    要真的是親姐妹,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而且,就連林二爺和黃翠芬,似乎也總有點心虛,每次他去許家,都是沒一會兒就打發他走了。


    有一回,他去柳枝胡同,和院裏的鄰居多聊了幾句,林二爺趕緊把他叫進屋了。


    也是因為這個,他現在雖有有點喜歡林雨珠,而且倆人也偷偷做了那事兒,但要是不能確定林雨珠和許家二嫂的關係,他們家不可能下定的。


    這會兒,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原來,林雨珠的確不是許家二嫂的妹妹,不同父不同母,就算是繼妹,也有點勉強。


    要是姐倆關係好也行,可現在來看,這兩人關係可太不好了,而且林雨珠也是忒傻,當著這麽多人,提什麽嫁妝啊。


    人家許家稀罕那點嫁妝,給不給的有什麽關係,不過,那林二爺兩口子,也真的是不會辦事兒,閨女嫁到許家這樣的人家,哪怕是掏空了家底,給置辦一份體麵的嫁妝,那也是應該的。


    隻要關係處得好,那一點半點的,很快就能還回去了。


    何況許家二哥現在還在做生意,聽說掙的錢海了去了,這不連汽車都買了。


    林雨珠被許金來使勁拽著,剛才那衝動的勁兒很快就過去了,這會兒自然也明白了,這是在許家,一屋子許家人都看著她呢,她打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即便不是在許家,她也打不過繼姐的。


    要是她敢打回去,林雨珍估計下手會更狠,而且,姐夫許俊生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恨不得要撕了她。


    她的憤怒迅速被恐懼占領了,她可憐巴巴地看著許金來。


    許金來卻皺了下眉頭,扭過頭不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的襯托,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林雨珠其實挺醜的,尤其現在這個樣子。


    都這樣了,許家指定是不能待了,隻是太可惜了,他還想再喝兩杯好茶呢。


    許金來一邊往外扯她,一邊說,“二爺爺,叔,嬸,二嫂子,俊生哥,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她是拿瞎話騙了我!”


    林雨珠被拽著出了許家大門,許金來動作粗暴,把她弄疼了,走到胡同裏,她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許金來抬腿踹了她一腳,“要哭回家哭去,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到了街口,許金來扔下她,準備自己騎車走了。


    林雨珠眼淚汪汪的拉住他的胳膊,“金來,不是我說謊,我爸娶我媽的時候,我才四歲,我姐才五歲,從小她也是喊媽的,隻不過是嫁到了許家,自以為攀上了高枝,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就不肯喊媽了。”


    “她這麽做,其實就是白眼狼!”


    許金來不聽她這一套,說,“反正人家現在不認你這個妹妹,我和我大爺爺一家,本來關係挺好的,我家的房子,當初是大爺爺借錢給我們買的,我的工作,也是我叔嬸幫著安排的。”


    “要是因為你,影響了我家和許家的關係,那肯定是不行的。”


    林雨珠心下一驚,說,“那以後,我不去他們家了不就成了?”


    許金來諷刺般的笑了笑,他找林雨珠,本來是為了和許家的關係更加緊密,要是起了相反的效果,那他找她幹什麽?


    這些年他沒有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但不代表沒處過對象,在這些人裏,林雨珠的個人條件和家庭條件可都不算好。


    “你以後去不去,和我沒什麽關係,不過,以後我是不可能和你一起去了。”


    “咱們不合適,就這麽散了吧。”


    林雨珠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他,說,“許金來,你想這麽輕易甩了我,門兒都沒有!”


    許金來又是諷刺一笑,甩開她的手,騎上車子就走了。


    林雨珠回到家,哭著把這事兒跟黃翠芬說了,她覺得當眾挨打太丟人,瞞著沒說,隻說了林雨珍不認她這個妹妹,結果黃翠芬沒安慰她,還狠狠罵了她一頓,說她簡直是蠢到家了。


    黃翠芬罵完了女兒,次日一早,就愁眉苦臉的跟林二爺商量,“二爺,雨珠和金來的事兒,要是就這麽黃了,也可惜了的,要不,明兒你去跟雨珍說說?”


    隻要說服了繼女,哪怕做個麵子情呢,估計金來家裏也不會撒手。


    林二爺眉頭緊皺,其實,他早就覺得這麽做不地道,要是小事兒撒了謊,沒什麽影響還成,但這麽大的事兒,瞞得了一時,兩家真要是訂親了,那指定是瞞不住的。


    到時候,許金來家裏指定有意見。


    而且這麽做,對雨珍也不公平。


    今年九月份之前,林二爺倒是時不時會去許家,不是看閨女,為的是瞅瞅外孫和外孫子,他挺喜歡誠誠和圓圓的。


    一開始還會給孩子買點吃的,後來發現還趕不上許家保姆自個兒做的,也就不買了,隻過去逗逗孩子,他每次去都拎著鳥籠子,籠子裏頭不是黃雀,是一對養的溜光水滑的鸚鵡,見到誠誠圓圓,還會說話呢,兩個孩子倒也挺喜歡他這個姥爺的。


    他一般九點多去,要是老爺子在家,會留他吃中午飯,要是老爺子不在家,一般十一點之前就回來了。


    但現在誠誠和圓圓都上幼兒園了,去了也見不著,就很少去了。


    林二爺喝了幾口茶,拒絕了,“我怎麽跟雨珍說,這事兒沒法說,你也知道,她如今在市政府秘書處工作,天天辦的都是大事兒,這一陣子老加班呢,這點小事兒,就別打擾她了。”


    “要我說,要是金來因為這個和雨珠分了,那說明他也不是真心,雨珠已經嫁錯一次人了,不能再錯一次了。”


    黃翠芬默然,歎了口氣說,“這孩子的命怎麽這麽不好呢,上次她那都不能算是結婚,是被人給騙了!”


    “金來跟她年齡相當,又是幹部身份,我瞅著對她也不錯,沒想到還是成不了!”


    “要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實話實說呢。”


    林二爺說,“就是,實話實說了,哪還有今天的麻煩。”


    黃翠芬又歎了口氣,“可現在這麽著,雨珠心裏也是難受,二爺,這幾年我凡事都聽了你的,雨珍忽然不認我這個媽了,我也沒跟誰鬧吧,這次你得幫幫雨珠。”


    “雖說不是親的,這些年,雨珠可真是把你當做親爸的。”


    林雨珠在門外聽了半天了,這會兒也趕緊進了屋子,撲通一聲就給林二爺跪下了。


    “爸,姐她指定還是為了以前的事兒生氣呢,可那些都過去了,那時候我也是小,不懂事兒,從她返城回來,我對她可都是恭恭敬敬的,我是真心拿她當長姐的!”


    這要是擱過去,林雨珠這麽求他,林二爺指定立馬就答應了,可現在他並沒有,他瞅了兩眼雨珠,無奈的笑了笑,“翠芬,你快讓孩子起來,這麽著讓外人見到了,像什麽話!”


    人上了年齡,除了添病,也多少能添一點心眼子,林雨珠說的這話,反倒讓林二爺覺得不舒服。


    這些年,要是真如雨珠說的,她把雨珍當姐姐,那雨珍現在怎麽可能不搭理她?


    人是要真心換真心的,沒那個真心還偏要說,還想要湊上去,她千方百計的籠絡許金來,不就是想湊上許家,想沾他親閨女和女婿的光嗎?


    以前,他拿著黃翠芬當發妻一樣待,拿著林雨珠也和親閨女一樣,甚至比親閨女還要好上一兩分,他覺不出來。


    現在覺出來了,覺得林雨珠這麽做真惡心人。


    他冷笑了一聲,“雨珠,你倒也不比這樣,有因就有果,現在雨珍遠著你們,跟我也不親,都是以前涼了她的心。”


    “這事兒,反正我不會去說!”


    林二爺重重的放下茶杯,拎著鳥籠子走了。


    十一月,外頭已經挺冷了,他出門之前,沒忘穿上許老爺子給的,幾乎全新的軍大衣。


    林二爺一走,林雨珠就自動站起來了,慌張的問,“媽,這事兒我爸不管了,怎麽辦啊?”


    黃翠芬劈手給了她一巴掌,“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缺心眼的玩意兒?以前找對象,挑這挑那,你二姑給介紹的那個對象就挺好,長得醜點怎麽了,你還以為你自個兒是多漂亮的人啊?”


    “挑來挑去的,找了個老男人,能好好過日子也行啊,結果又被人家攆回來了!”


    “和你那死了的爸一樣傻!”


    這傻閨女,要是能學會她哄男人一半的本事,也不至於現在還沒嫁到一個好人家。


    也怪她,平時太由著她的性子了。


    林雨珠被罵了不敢強嘴,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誰知喝了兩口就覺得惡心,她幹嘔了兩聲,趕緊彎腰拿出了床下的痰盂。


    還好並沒有吐。


    黃翠芬皺了皺眉頭,“你這咋回事兒啊,不會是又懷上了吧?”


    林雨珠不自然的說,“不會吧。”


    黃翠芬一看她那心虛的樣子,就知道了,“是誰的,金來的?”


    林雨珠點點頭。


    黃翠芬歎氣,“我去瞅瞅你爸啊。”


    這麽冷的天兒,今兒太陽,風還挺大,指定不能去公園,估計也就在胡同口的棚子裏待著呢。


    夏天太熱,有人在樹底下搭了個棚子,一直也沒拆,幾乎天天都有人在那兒下棋。


    黃翠芬穿上棉襖出門了,到了棚子裏卻沒瞅見,她問一個鄰居,“趙大哥,看見韶春去哪兒了嗎?”


    趙大爺搖搖頭,“倒是看見了,可不知道去哪兒了。”


    黃翠芬隻好走著去了陶然亭,公園裏人挺少的,她找了一圈,也沒見著。


    回到家,林雨珠見她自個兒回來了,焦急的問,“爸呢?”


    黃翠芬看到閨女就生氣,可也知道,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她說,“沒找著,沒在胡同口,公園裏也沒人。”


    “備不住,是去金山胡同了。”


    她回來的路上,琢磨了一路了,林二爺能去哪,老太太那邊指定不回去,前一陣子母子倆還吵架了呢,兩個大姑子家裏就更不會了。


    “真的?”


    她扳起臉,“等你爸來了,好好跟他道個歉!”


    黃翠芬猜的倒也不錯,林二爺的確是去金山胡同了。


    今兒是周末,他估摸著雨珍應該在家。


    因為天氣冷,林雨珍沒帶著兩個孩子出去玩兒,但王迪亞帶著王立哲來了,隋麗華最近不忙,也來家裏做客了。


    見林二爺來了,林雨珍有點意外,問,“爸,有事兒啊?”


    誠誠和圓圓走過來,一人喊了一聲姥爺,看到兩個奶娃娃,林二爺心情特別好,說,“沒事兒,我這不尋思你在家,隨便過來看看!”


    他把手裏的鳥籠子放桌上,把外麵的粗布撩開,兩個鸚鵡立即在籠子裏撲棱了幾下翅膀,說,“誠誠你好,圓圓你好。”


    雖然已經聽過無數次了,誠誠和圓圓還是高興的哈哈大笑,王立哲沒見過這麽有趣的鳥,好奇的左看右看。


    林二爺笑著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王立哲回答,“我叫王立哲,小名叫哲哲。”


    林二爺說,“那成,下回我再來,鸚鵡也會跟你打招呼。”


    王立哲笑了,“真的呀?”


    “那還能有假,這倆小東西,學的可快了!”


    林二爺這人,幹正事兒不行,論玩兒倒是很有一套,和三個小孩子竟也能玩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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