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


    許俊生這一趟賺的錢的確不少, 可所有收回來的錢,都鎖在了書房的抽屜裏, 林雨珍等了五六天, 也沒等到他管她拿錢。


    這天兩人都休班,林雨珍早早起來了,許俊生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像個大爺似的提要求, “雨珍,我渴了!”


    林雨珍給他倒了杯水, 他一口氣給喝了。


    又笑著說, “雨珍, 我餓了, 這會兒突然想吃菜肉餛飩了, 你跟王媽說一聲, 讓她趕緊做,記得裏麵放點蝦皮!”


    林雨珍沒去廚房,而是嫌棄的看了他一眼, 說, “這都九點多了, 你這早飯要吃餛飩, 王媽現包也來不及啊, 估摸著還有剩粥,煮雞蛋應該也有, 你就湊合吃點吧, 別那麽多事兒了。”


    許俊生委屈的說, “你知道為了省錢,我回來的火車上都沒舍得買一頓熱飯, 都是冷饅頭就開水,回到家想吃點喜歡的還不成啊?”


    其實林雨珍也覺得挺奇怪,許俊生這人,一向花錢散漫的很,向來是有一塊恨不得花十塊的主兒,但出去這一趟,好像變化不小。


    不但拒絕了許俊紅的要求,而且就連他自己,之前心心念念要買的錄收機也不提了,這是受到表哥張曆城的影響了?


    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也並不是一件好事兒。


    林雨珍說,“那麽想吃餛飩啊,可這會兒王媽現做,又是剁餡又是和麵的,十點多能吃上就不錯了,那你還不餓壞了,我去給你煮碗麵?”


    許俊生高興的說,“你給我煮?”


    林雨珍上前擰了一下他的耳朵,說,“對啊,我給你煮,你快點啊,要是我煮好麵,你還沒起來,你就甭想吃了!”


    許俊生吃痛,立馬嚷嚷道,“幹嘛呢,你這是要虐待親夫啊,昨晚那狠勁兒,把我脖子和耳朵都咬破了!”


    林雨珍倒是沒想到,正要上前認真查看,許俊生趁她不注意,使勁兒擰了一把她的臉,說,“逗你玩兒呢,當真了?”


    “你個騙子!“


    林雨珍到了廚房,王媽正在整理家裏的幹貨,問,“俊生起來了,他要吃點啥?”


    “要吃麵,我給他煮就行了。”


    許俊生呼哧呼哧吃完一大碗麵,說,“雨珍,咱出去逛逛?”


    林雨珍問他,“去哪兒逛,要不去王府井看看,我聽說那邊的專櫃,也有賣錄收機的了。”


    許俊生其實還是挺想買的,但他現在有點心疼錢,猶豫著說,“雨珍,你說,錄收機一台就好幾百,是不是太貴了?”


    林雨珍像不認識他了一樣,盯著他看,數十秒才問,“俊生,你這次去東北,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不會是丟錢了吧?”


    而且可能數目還不小。


    這是她琢磨了好幾天之後得出的結論。


    當然了,這裏麵一定也有張曆城的原因,她那表哥人品不錯,就是金錢觀太讓人無語,算是個不折不扣的吝嗇鬼。


    許俊生這半個月跟他同吃同住,受點影響倒也正常。


    許俊生這些天,一直都盡量不去想丟錢的事兒了,覺得忒丟人。


    那天坐在小飯店吃餃子的時候,但凡他有一點警惕心,小偷就不能得手,就跟他套近乎的那小夥兒,又黑又瘦的,要是打起來,壓根兒不是他的對手。


    那龜孫子,下回再讓他見著了非得胖揍一頓不可。


    他不願意想這事兒了,但事與願違,偏偏很多時候都忍不住想。


    他花錢向來大方,借錢向來也挺大方,隻要同學或朋友開口了,隻要他兜裏還有錢,保準會借,但花錢最起碼他還得了東西,或者落了一個高興,借錢則是幫助別人,不管咋說人家也會記著一個人情,可這錢丟了算怎麽回事兒啊?


    扔水裏都能聽到一個響呢?


    而且偷他錢的人,會念他的好嗎,恐怕還罵他是冤大頭,是傻子呢!


    每回他都是越想越生氣,心裏堵的不行。


    他歎了口氣,笑著說,“雨珍,我發現你可太聰明了,什麽事兒都瞞不住你,沒錯,我是丟錢了,還就在黑沙鎮丟的,你說寸不寸?”


    林雨珍問,“丟了多少啊?”


    “七十多塊呢,都頂我一個半月的工資了。”


    七十多塊的確不算少,不過,比林雨珍想象的數目還是要小,她笑著說,“出門在外,什麽人都有,在所難免的,吃了一次虧,下次注意就行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別太在意了!”


    許俊生沒想到,林雨珍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以前在農場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雖然她不幹涉他花錢,但她自個兒,那真是恨不得一分錢掰兩半花,現在他們結婚了,所有的錢都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了,丟了那麽多,她竟然不心疼,反而還安慰他?


    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真的不難受,不生氣?”


    林雨珍笑了,“我生什麽氣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周圍人,我認識的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沒有你有本事兒,這一趟就賺了三千多,要是按工資算,那就是好幾年的工資了!”


    她這麽一說,許俊生也反應過來了,的確沒錯,他掙到了別人掙不到的錢,這就是能耐。


    實在沒必要老糾結那丟掉的七十多塊,就恣當給那孫子買棺材隨份子了。


    許俊生想通了這個疙瘩,心裏就好受多了,立馬說,“雨珍,走,咱們帶上錢,去王府井買錄收機!”


    這東西他都惦記了好幾年了。


    兩人到了王府井,直奔進口櫃台,還真別說,許俊生喜歡的那一款有現貨,二話不說,立馬就讓售貨員開單子了。


    “您二位來的可真巧,這是最後一台了,要是來晚了,估計就買不上了,下批貨就得等年後了!”


    買了心儀的錄收機,許俊生又拉著林雨珍拉到成衣櫃台,沒跟她商量,直接指了指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外套,讓售貨員開票。


    最近挺流行這種淺色的呢子外套,趙林芳就有一件,大冬天為了漂亮也不怕冷,前兩天還穿了呢。


    其實這種衣服也是可以自己買料子,讓裁縫店幫著做的。


    算下來比商場的價格肯定要便宜。


    但向來精打細算的林雨珍沒攔著他,而是說,“俊生,我覺得,要不,咱們都買灰色的吧,我剛才看到了,灰色的有男款!”


    許俊生一聽,翹著嘴角說,“好啊,留著過年穿,咱倆還穿一樣的,讓別人見了羨慕死!”


    錄收機和衣服都買好,時間還早,兩人閑逛了一會兒,路過手表櫃台的時候,許俊生到底還是停下了。


    他高中的時候就想要錄收機,結果問了一圈誰也沒給買,許俊紅和他當年一樣,也是爸媽爺爺還有大哥都不給她買。


    他這個二哥既然答應了,就給她買一個吧,不過,兩百多的是不可能的,他和林雨珍呢都還沒戴這麽貴的手表呢。


    許俊生給挑了一塊六十多的雙菱牌女表,幾乎是這個牌子最便宜的了。


    許俊紅還是個一分錢不掙的學生,有這麽個表,都算是挺體麵了,多少上班的成年人都沒有呢。


    兩人大包小包的回到金山胡同,許俊紅也正好中午放學了,看到二哥和二嫂買了那麽多東西,她心裏酸溜溜的。


    雖然她二嫂是個好人,跟她說了喝牛奶能長高的秘密,現在她也的確長高了一點,但她還是覺得,因為她二哥娶了她二嫂。


    一切都不一樣了。


    以前,她二哥什麽都依著她,要什麽給什麽,除非真的沒錢,但現在不一樣了,答應的事兒都能變卦,而且她二哥現在也不是沒錢,聽說這一趟掙了好幾千呢。


    咋就不能給她買個兩百多的手表啊?


    現在,她二哥和她二嫂一起從外麵回來,兩人手牽著手,她二哥臉上那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讓她看了特別不順眼。


    許俊紅氣呼呼的,馬尾辮一甩,不理二哥二嫂,幾步跑進了東廂房。


    許俊生搖了搖頭,提高語調說,“雨珍,看到俊紅是看不上我給她買的手表了,都不搭理我,要不,咱們現在去退了?”


    沒等林雨珍說話,許俊紅就從屋裏蹦出來了,興高采烈的說,“二哥,你給我買手表了,是雙菱牌的嗎?”


    許俊生一臉嫌棄的丟給她,“拿走拿走。”


    許俊紅小心翼翼的打開紙盒,戴上後左看右看,覺得挺好看的,她興奮的問,“二哥,這兩百多的手表就是有檔次!”


    許俊生老神在在的說,“盒子裏有票據,這表花了六十二。”


    許俊紅一愣,急了,“不是兩百多的?”


    許俊生說,“你口氣不小啊,一下子就要兩百多的,你要嫌不好,給我,我趕緊給退了去!”


    許俊紅衝他皺了皺鼻子,扭頭又去了東廂房。


    晚上,全家人都坐在廳裏等著開飯,許俊紅抬著自己的左手腕,得意的跟田香蘭顯擺,“媽,您看,這是我二哥給我買的手表!”


    田香蘭自己戴的手表,是許廣漢托人從香港買的浪琴女表,一隻就要四五百呢,女兒的這個,她沒看到眼裏,笑著說,“不錯,還挺好看的!”


    許俊紅又湊到許廣漢身邊顯擺,“爸,您也看看!”


    許廣漢正在低頭專心看一篇命題作文,他批改作業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頭也沒抬就說,“好看,特別好看!”


    許俊紅不滿意的撇了撇嘴,許老爺子笑眯眯的說,“俊紅,來,讓爺爺看看!”


    許老爺子從來都不注重這些身外之物,雖然幾年前國家發過兩回手表,可他現在用的還是一個都掉了色的平城牌手表。


    他瞅瞅孫女的,再瞅瞅自己的,說,“是挺好,現在這手表真是越造越好看了!”


    許廣漢看完了作文,笑著對林雨珍說,“不錯,這一篇比前兩天的有進步,不過,小林,你還是要好好琢磨一下開頭,每年高考都那麽多考生,每份卷子留給閱卷老師的時間不多,整篇文章最重要的就是開頭和結尾了,開頭要破題,什麽是破題呢,其實就是你對這個題目的理解,開頭必須寫得有趣,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最起碼也要吸引才行,不能平平淡淡,不然可能閱卷老師沒興趣看,隨便給一個低分就完了。”


    林雨珍點了點頭。


    許廣漢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說,“還有結尾,結尾也是相當重要的,開頭是破題,那結尾就是扣題,就是用最簡潔有力的句子,總結這篇文的中心思想。”


    他指著最後幾行說,“你寫的這個,開頭和中間部分都及格,就是結尾不行,得改,改好了我再看看。”


    林雨珍笑了笑,說,“謝謝爸。”


    能指點自己的家裏人,對於許廣漢這種好為人師的人來說,特別的有成就感,他笑了笑,說,“好多人都以為,語文最好學,因為不外乎就是咱們平時用的語言,其實不然,中文的學問大了,你要想寫好一篇好的文章,難度也不亞於做一套數學應用題!”


    林雨珍點頭,“的確是,我現在更願意做數學題呢!”


    許廣漢又說,“小林,後天你上什麽班?我這兩天抽空針對你的情況備備課,後天下午給你綜合講一下,如何寫好各種類型的命題作文。”


    林雨珍眼睛一亮,說,“那可太好了,我後天上夜班,白天一整天都有時間!”


    許廣漢笑了笑正要說話,田香蘭搶著說,“廣漢,你忘了,後天咱們有事兒。”


    “什麽事兒啊?”


    田香蘭不滿意的說道,“後天是愛霞的生日,你去年過生日人家來了,人家生日你能不去嗎?”


    她說的是李愛霞。


    許光漢平時最不耐心這些應酬,但李愛霞是田香蘭從小到大的朋友,而且李愛霞的丈夫馬秋山,還是他的好朋友。


    的確他缺席不太好看。


    就抱歉的笑了笑說,“小林,那要不就改天吧,你記住,一定不要鬆懈,寫作文要多練習才能寫好!”


    林雨珍說,“沒關係的。”


    田香蘭扭過頭,不看小兒媳婦,嘴裏抱怨道,“怎麽還沒做好飯啊,俊紅,你去廚房看看!”


    她現在特別後悔,不該動了惻隱之心,本來她是帶著一種優越感,提醒林雨珍學習不能一味死學,沒想到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許廣漢這人,怎麽說呢,一貫的沒分寸,他可是正職教授,還是大學副校長,瞧剛才那巴巴給小兒媳婦指導的樣子,讓她看著特別不舒服。


    林雨珍也真是的,不過一句客氣話,竟當真了,三不五時的就拿著一套題來正房書房請教,好幾回,都是許廣漢正和她一起練毛筆字呢。


    許俊紅跑著出去了。


    林雨珍皺眉,還在思索剛才那個作文的結尾。


    許俊生翹著二郎腿,正在吃花生米。


    許老爺子咳嗽了一聲,說,“俊生啊,真沒想到,你還挺能耐的,還真把錢掙回來了,你有了錢,想沒想著給爺爺買個禮物?”


    許俊生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爺爺主動要東西呢,連忙拍了拍手裏的花生皮,問,“想了,當然想了,就是不知道您喜歡什麽,爺爺,您想要什麽?”


    許老爺子就是隨便說說的,逗逗孫子而已,他一個月工資那麽高,待遇還還這麽好,什麽都不缺,沒什麽想要的,倒是林雨珍說,“爺爺,我看,您看報紙的時候,有點費勁,是不是應該配一副眼鏡了,就讓俊生陪您去一趟醫院吧。”


    每年他們這些老幹部都會去查體,以前,負責他的趙醫生每次都會說,許老爺子的身體挺好,除了有胃病,其他地方都特別好,尤其是視力和聽力,幾乎沒有下降。


    但今年立冬前後,再去醫院檢查的時候,趙醫生說他老花眼了,建議他配眼鏡,許老爺子當時沒當回事。


    而且他一直以來,在諸多老戰友麵前,引以為傲的就是眼不花耳不聾,看報紙不用戴老花鏡。


    人不服老不行,最近這兩三個月,他的確覺得視力越來越不好。


    許俊生說,“成啊,沒問題,爺爺,等我下周休班的時候,我陪著您去!”


    許老爺子點頭,說,“好。”


    田香蘭瞅了一眼林雨珍,也笑著問,“俊生,你是不是應該給爸爸媽媽也準備一份禮物啊?”


    許俊生挺豪邁的說,“那當然了,媽,您想要什麽?”


    田香蘭說,“我無所謂,你隨便買就成了,倒是你爸,上回去琉璃廠,相中了幾幅字畫,太貴了沒舍得買。”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一張字畫十塊八塊的算是貴,但對於許家這樣的家庭,其實算是正常消費了。


    隻不過田香蘭一直沒有把這一項列為正常開支。


    為此,許廣漢很是煩惱,每次一個人去逛吧,沒有錢,帶著田香蘭去吧,她又大都看不上,不是挑這個毛病,就是挑那個毛病。


    現在,他趕緊接著話茬說,“俊生,要不,明天下班了咱們就去?”


    林雨珍說,“那我也一起去吧,西廂房牆上什麽也沒有,空落落的不好看!”


    田香蘭撇了她一眼,“那些字畫,你又不懂,你跟著瞎摻合什麽啊?”


    林雨珍笑了笑,“正因為我不懂,所以我才要去看看啊!”


    第二天,許俊生提前半個小時就下班了,要說經貿公司就是比經貿局好,領導都直接說了,要是忙完了手上的事兒,提前走一會兒沒關係,不用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走就行。


    他趕到食品廠的時候,林雨珍恰好也下班了,兩人一起去了琉璃廠,在路口等了一會兒,田香蘭和許廣漢才匆匆到了。


    “爸,媽,怎麽那麽墨跡啊,人家都快下班了,快點的吧!”


    琉璃廠現在是國營的,地方不算太大,裏頭賣的東西倒是很多,品種也雜,林雨珍東瞅瞅西瞅瞅,很快就挑好了幾幅字。


    “最裏麵那一張,對對,沒錯,就那個大字,還有裏頭那幾張字,全都要了。”


    田香蘭看到小兒媳婦的舉動,不禁皺眉,懷疑她是仗著俊生掙了錢,瞎買一氣,倒是許廣漢走過來看了看,十分意外的說,“都挺不錯啊,小林,你挺有眼光!”


    開玩笑,劉炳森的字,能不好嗎?


    林雨珍瞅了婆婆一眼,笑眯眯的說,“我不會看,就是看著順眼,所以就買了!”


    許俊生說,“嗨,買什麽東西不是看一個眼緣,要是都看不上,那再好也不能買!”


    許廣漢說,“俊生說的有道理。”


    田香蘭在旁邊慪到不行,沒好氣的說,“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快點吧,不要耽誤了人家下班。”


    最後許廣漢買了五張字畫,林雨珍也是挑了五張,大部分字畫都是按照平方尺計價的,結賬的時候花了兩百一。


    許俊生很大方的掏出一遝嶄新的大團結付賬。


    他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麽區別,實際上還是不一樣的,因為以前掏錢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就是覺得很爽,當然現在也爽,但除此之外,多少還有點肉痛。


    粗略算一算,這幾天花的錢可真是不少了。


    雖然賺來的算是相對容易,但實際上,也沒那麽容易,他那些天在東北,風裏來雪裏去,要是體格稍微差一點的人,準得壞菜,估計坐貨車吹那一路風,就非得高燒一場不可。


    回到家,他悄悄問,“雨珍,咱們還剩下多少錢了?”


    林雨珍回答,“還有兩千九呢。”


    許俊生說,“要不,咱們存上兩千五?”


    林雨珍說,“成,明天就去存,俊生,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兒。


    ”


    “你說。”


    “我想著,我的語文和政治還是要補一補課,我想讓我大舅幫著找合適的老師,然後去他家補課。”


    許俊生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成啊,你別搞得太累了就行,實在不行,要不,你別上班了?”


    林雨珍猶豫了一下說,“現在還能按時完成學習計劃,等明年再說吧,可能最後三個月我就會把工作辭了。”


    半個多月過去了,高教授終於給許俊生單位打電話了,“小許啊,你要有空,就來我家一趟?”


    他的聲音裏,有抑製不住的興奮。


    這個事兒不方便在電話裏多說,但許俊生猜肯定是好消息,下了班就直奔中醫藥大學的家屬院。


    高教授挺激動的跟他說,“小許,你拿來的那個人參,我們學校的實驗室已經檢驗過了,很多成分都和野山參的數據差不多,我怕不夠精確,又送到了一家藥物研究所,人家今天下午也給我來電話了,說的確是這樣。”


    許俊生可太高興了,“高教授,您這意思,這種人參和野山參差不多?”


    高教授點頭,“不能說完全一模一樣,但這種林下參,有效成分的確比園參高多了。”


    許俊生歎了口氣說,“可惜了,這麽好的人參,要是當野山參賣,那就是騙人了,忒缺德,可要是當園參賣,那指定也太虧,沒人識貨,這可咋辦?”


    高教授笑了笑,說,“我正在寫關於林下參的論文,估計能在國家級刊物上刊登,如果相關部門重視,也許會聯係你,要求你再次提供樣品。”


    許俊生說,“哪還用那麽麻煩,就這棵人參,送給您了,到時候您來提供樣品就行了!”


    高教授不好意思的說,“這恐怕不合適吧?”


    雖然現在不好定義這種人參的具體價值,但不管咋說,這是一棵挺好的人參,怎麽也能值上百八十塊錢了。


    許俊生大手一揮,說,“高教授,您太見外了,等你的論文發表了,第一時間通知我啊!”


    回到家,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林雨珍。


    林雨珍放下寫了一半的命題作文,問,“俊生,那這個事兒,你打算怎麽辦啊?”


    許俊生胸有成竹的說,“我都想好了,這批參這麽貴,一般的單位吃不下,就我們經貿公司,也沒有那麽多錢能采購,就算一棵參一百塊錢,估計那林子裏得有上萬了,這得一百萬的資金了,平城的醫藥單位,能有這個實力的,隻有一家,那就是同人堂。”


    同人堂現在算是公私合營,他家是老牌子,老百姓都認可,一年四季無論什麽時候去,店堂裏顧客都不少。


    林雨珍皺眉,“同人堂是有這個實力,可現在是國營了,掙的錢都得上交,恐怕未必能拿出這筆錢。”


    這個情況許俊生其實也想到了,他說,“實在不行,我就多找幾家醫藥單位。”


    反正平城的醫藥單位挺多的。


    上輩子許俊生賺到的第一筆錢,的確就是因為這林下參,可因為這個事情,當時鬧得也很不愉快。


    因為野山參太過稀缺,林下參又得到了國家相關專業人員的認可,一經推出,立馬就成了緊俏貨。


    許俊生覺得經貿公司指定吃不下這麽多貨,先去找了同人堂,同人堂倒是挺重視,但也拿不出那麽多錢。


    後來,這事兒經貿公司知道了,為此還狠狠批評了許俊生,經貿公司挺重視這個項目,籌到了一筆錢去收購,但派出去的采購人員不是許俊生,同人堂那邊,更不要臉,直接踢開許俊生,自己跑到了加格達奇。


    也就是說,兩頭兒都沒落到好。


    後來,他靠這個賺到的錢,跟經貿公司和同人堂沒關係,是他自己湊了五千塊,去五七農場買了幾十棵林下參,倒手賣掉賺了約有一倍的錢。


    林雨珍說,“俊生,你能聽一聽我的意見嗎?”


    “你說。”


    “我覺得,這個事兒,你不要去找同人堂,倒不如先跟經貿公司說,如果你們領導覺得風險太大,可能就放棄了,如果想要做這一筆生意,你穩穩的吃個差價就行了,沒必要去找外人,說不定,更不靠譜呢!”


    許俊生說,“你說的也對,我要是先同人堂,那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了,但如果我先問了公司,公司不做,我再找外人,那就沒問題了!”


    林雨珍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做題。


    ***********************************************************


    高教授寫論文的速度很快,並且很快刊登出來了,這種內部消息,自然還是醫藥行業最為關注。


    同人堂的采購科長姓楚,看到這則消息特別感興趣,他們同人堂的業務這兩年飛速發展,越來越多的貴重藥收到了青睞,其中一樣就是野山參。


    但這個東西貨源實在是太少了,很多專業采購野山參的,都是常年蹲守在長白山一帶,還有一部分直接就本地市場消化了。


    要是真能弄到文章裏提到的林下參,那他們同人堂,今年的人參銷售,一定可以創個新高。


    楚科長托了好幾層關係,打聽到高教授這兒,拎著一堆禮品上門了。


    “高教授,您寫的這文章,可真是太好了,這林下參真是前所未有啊,這事兒倒是挺稀奇!”


    高教授生怕人家不相信,趕緊拿出那顆人參,說,“你看,就外觀看,是不是一摸一樣的!”


    楚科長認真看了幾眼,有些痛心好好的人參給切的七零八落的,“這不就是一棵野山參嗎?”


    高教授笑了笑,“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


    果不其然,許俊生把林下參的事兒跟經貿公司說了,要為這個項目申請經費,他直接申請了一百萬,差點沒把經貿公司總經理給嚇死。


    “小許啊,這林下參,還不知道市場接受度如何呢,這事兒咱們就不摻和了,聯係好園參的客戶就行了。”


    許俊生說,“那我要是把這個項目介紹給別的單位,應該可以吧?”


    總經理擦了擦汗,覺得不見得有這樣的冤大頭,但還是說,“可以可以,隻要不損害公司利益,都可以。”


    楚科長找上門的時候,許俊生正在家裏翹著二郎腿,和沈文武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吹牛呢。


    “您是許俊生同誌?”


    楚科長沒想到高教授嘴裏的小許這麽年輕,而且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給人感覺似乎不太靠譜。


    不過,來都來了,他還是把來意說了。


    林雨珍不在家,許俊生放開喝,這會兒都喝了三四瓶啤酒了,他酒量還可以,,頭有點暈,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你是來買林下參的?”


    楚科長點點頭,“我們同人堂最講求信用,實力也是所有醫藥單位最強的,除了我們,恐怕誰都吃不下這麽多貨。”


    許俊生笑了,“多少貨?一共也就那麽幾百棵,賣給誰都行!”


    楚科長一驚,說,“隻有幾百棵?”


    許俊生點了點頭,說,“不管誰買,一口價三百一棵,先付百分之三十的訂金,等人參到了再付另外百分之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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