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


    周末這天早上剛吃過早飯,林家來了稀客。


    是林老太太來了。


    林二爺趕緊把老太太請到屋裏坐著,問,“媽,您怎麽過來了?”


    林老太太已經快七十歲了,收拾的還算利索,頭發全白了,看起來精神也不算太好,隻是嘴巴還是那麽厲害,“怎麽,我自己的兒子家不能來?”


    林二爺笑笑,“能來,兒子歡迎你天天來!”


    黃翠芬暗地裏撇了撇嘴,趕緊把一包綠豆糕拆開了,裝了半盤子放到桌子,說,“媽,您吃塊點心吧。”


    老太太一個眼神都不給她,問,“雨珍,我聽你爸說,你快要嫁人了?”


    林雨珍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奶奶,她記事早,小時候很多事到現在都還是曆曆在目,三歲多的時候,好幾回她奶奶都餓著她,不給她吃午飯,而且還給她吃了一次餿掉的米粥,害她發燒大病了一場。


    “沒有,八字還沒一撇呢。”


    林二爺趕緊描補,“估計很快就會訂婚了,媽,您這是要給雨珍添妝啊?”


    林老太太歎了口氣,說,“咱們林家算是完了,就看後輩能不能改換門庭了。”


    林宇強跑出去玩了,林雨珠上班去了,黃翠芬本來也應該去上班的,但她不肯走,和林二爺一樣,緊盯著老太太手裏的布包。


    林二爺說,“媽,瞧您說的,新社會人人平等,都是老百姓了,林家怎麽可能完了,這不以後有宇強嗎?”


    林老太太沒說話,打開手裏的布包,從裏麵拿出來一隻銀鐲子,說,“雨珍啊,我聽你爸說,你那對象家裏門戶不低,奶奶囑咐你幾句啊,去了人家家裏也不用覺得拘束,你先怯了就不對了,你要大大方方的,別人也會格外高看你一眼。”


    林雨珍卻不肯接。


    上輩子林老太太也給過她一個銀鐲子,逢人就說,嚷嚷的好幾個胡同的人都知道了,好多鄰居都跟林雨珍說,她奶奶對她真不錯,以後可是得孝順她奶奶。


    沒辦法,她婚後每次回娘家,都得給老太太一份東西,生怕有人說嘴。


    但實際上呢,那銀鐲子她也沒得著,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她明明好好的放在箱子裏了,就是找不著了,後來,過了很多年,她無意間在林雨珠家裏見到了。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家賊難防。


    她笑著說,“奶奶,這鐲子是好東西,但您看大街上,誰還戴首飾啊,現在不時興這個,我要戴上了,那不得被扣上資本主義的大帽子啊?”


    “您給了我,我也沒地方放,家裏又窄淺,萬一進了賊偷了不就可惜了,所以,要我說,您還是拿回去繼續壓箱底比較好。”


    想用一個破爛銀鐲子就把她收買了,算盤打得太響了,她可不再上這個當!


    林老太太本來就是個摳門財迷的,這回給孫女送銀鐲子,不過是因為林二爺說,林雨珍要嫁的不是一般人家,現在用銀鐲子把孫女哄好,以後有錢的孫女和孫女婿還不得孝順她?


    但這會兒也覺得林雨珍說的有道理。


    眼看著老太太猶豫了,黃翠芬急了,雖然現在政府不允許買賣金銀,但誰不知道金子銀子是好東西啊。


    這銀鐲子上的花紋挺好看,一看就挺沉,且不說值多少錢,要是雨珠出嫁的時候,能有這麽一個銀鐲子當嫁妝,估計婆家也會高看一眼吧?


    畢竟這樣的老物件,有家底兒的人家才能拿出來。


    林二爺也急,說,“媽,小孩子沒得過好東西,害怕丟了也是正常,您放心吧,我替她收著,好好的鎖到箱子裏,保準別人偷不走!”


    林老太太斜了林二爺一眼,說,“不用了,我替雨珍收著就行了,等她出嫁的時候,我再給她!”


    林雨珍說,“奶奶,真不用,您還是自個兒留著吧!”


    林老太太走後,黃翠芬終於去上班了,林二爺卻沒出去遛鳥,坐在椅子上說,“雨珍啊,爸知道你現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有些人情世故你要知道,長輩贈不可辭,你奶奶好心送你東西,你為啥不要?”


    林雨珍笑了笑,“爸,小時候我奶奶怎麽對我,您都忘了是吧?”


    林二爺再混,也不可能全忘了,他皺著眉頭沒說話。


    “我奶奶中午不給我飯吃,給我吃剩飯,還讓我喝餿掉了的粥,現在我要嫁人了,她送了一個銀鐲子,大家都誇她,我以後就得給送各種好吃的孝順她是吧?”


    天底下怎麽能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你打了人一巴掌,再給個紅棗,還要人說紅棗甜,難道正常的做法不是,你打了我一巴掌,我還回去一巴掌嗎?


    林二爺歎了口氣,“雨珍,倒也不用那麽較真,不管咋說她是你奶奶。”


    林雨珍說,“對啊,她是我奶奶,我現在也承認啊,就像現在這樣不怎麽來往我覺得就挺好的。”


    她話鋒一轉,又說,“爸,我看媽是相中那銀鐲子了,您不會也看上了吧,您的眼皮子現在這麽淺了?”


    林二爺被她嗆得臉皮發燒,說,“成,那這事兒我不管了,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林雨珍又說,“爸,您自個成天說,咱們祖上是正紅旗,出過三品大員,可您看您自己,成天遛鳥閑逛就不說了,您現在怎麽這麽沉不住氣了,我這不過是去俊生吃頓飯,您怎麽就告訴我奶奶了?”


    林二爺雖然知道閨女說的對,但晚輩教訓長輩,他這麽愛麵子的人,怎麽能受得了?他氣呼呼的說,“雨珍,你現在可真是厲害了,都敢教訓你爸爸了!”


    林雨珍翹了翹嘴角,說,“爸,我可是好心,我是你的親閨女,所以才這麽說的,您以後要是還想讓我好好孝順您,就別到處亂說成嗎?”


    一想到許俊生送來的那些好東西,林二爺忽然就沒氣了,這現在還沒結婚呢,等結了婚,那估計送來的更多了。


    他撚起一塊綠豆糕,說,“成,爸爸以後什麽也不說了。”


    許俊生來接林雨珍的時候,她已經從澡堂回到家了,頭發差不多全幹了,但還沒來得及紮上,沉甸甸的披在肩頭上。


    身上穿的正是剛買的藍色碎花裙子。


    許俊生今天也是特意收拾了一下,早上去理了頭發,雪白的襯衫,軍綠色的長褲上一個褶子也沒有。


    就連自行車也擦得鋥亮。


    林雨珍從盆子裏拎起洗好的衣服,許俊生個子高,幫她晾在晾衣繩上。


    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起來般配極了。


    出了胡同口,林雨珍說,“俊生,一會兒在副食店停一下。”


    一般上門做客,禮物就是水果罐頭餅幹什麽的,林雨珍買了兩個山楂罐頭和幾個蘋果。


    這時候的蘋果是早果,青色的皮,看起來不算太好,但也沒有其他水果可買。


    來到金山胡同的時候,許俊生家已經來了一些賓客,大部分都是親戚,但許俊昌這個壽星還沒來。


    說是部隊臨時有事,可能會晚到。


    田香蘭正在跟她二姐田桂蘭聊天,田桂蘭也是生了兩兒一女,大兒子已經成婚,現在也是在操心小兒子的親事。


    田家兩姐妹的眼睛都是往上看的,田桂蘭尤其如此,她看似遺憾實則炫耀的說,“香蘭啊,你是不知道,喜歡小坤的姑娘,簡直太多了,那膽子大的,都是生往上撲啊,昨天還有一個年輕姑娘找上門了呢。”


    “你猜那姑娘是誰,是喬家的小閨女!”


    田香蘭好奇地問,“哪個喬家?”


    田桂蘭瞅瞅四周,像是生怕別人聽了去,“區政府的喬主任啊,他家有三個姑娘,這個是最小的,看著真不錯,長得又漂亮,看著性格也挺好。”


    “可惜,我家那死小子愣是看不上!”


    雖然和二姐關係挺好,田香蘭此刻聽了心裏也很不舒服,她這二姐,人倒是挺好的,就是太愛顯擺了。


    忽然半屋子的賓客都往門口看。


    田香蘭扭頭,發現是兒子許俊生回來了,身旁還站著一個年輕姑娘。


    田桂蘭自然也看到了,好奇地問,“香蘭,俊生找對象了?這姑娘長得可真漂亮!”


    田香蘭雖然把林雨珍家裏的情況都打聽到了,但她沒見過林雨珍本人,但她也預料到了,能讓她兒子看上的姑娘,長相肯定不會差。


    但林雨珍和她想象的還是不太一樣。


    林雨珍不但漂亮,看起來還挺大方,見屋子裏的人都看她,一點兒都沒怯場,臉上還帶著十分有分寸感的微笑。


    看起來根本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姑娘。


    許俊生特別得意,領著林雨珍來到田香蘭姐妹身邊,說,“媽,二姨,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林雨珍,我對象。”


    田香蘭這幾天想到小兒子的婚事就特別懊惱,後悔自己沒有下手更快,兒子一回來,她立馬安排相親就好了。


    她四處托人打聽的年輕姑娘,個個都是家世好長相好工作還好。


    可惜現在都沒機會了。


    許老爺子都發話了,而且小兒子也已經把人領回來了。


    林雨珍笑了笑,說,“阿姨好。”


    田香蘭心裏再生氣,麵上卻不得不笑了笑,十分客氣的說,“小林來了,別拘束啊,隨便坐。”


    田桂蘭也說,“是啊,別客氣,估計還要等一會兒才上菜,要不要先吃點點心?”


    林雨珍點頭,“謝謝。”


    桌子上放了不少水果和點心,但她沒拿吃的,而是準備給自己倒杯水,許俊生追隨著她的目光,連忙搶先拎起了茶壺,問,“你渴了是吧,還有汽水喝不喝?”


    “好,要橙子味的。”


    許俊生倒了一杯果汁端給她,悄悄的說,“這兒太亂了,等一下跟我爸打個招呼,我帶你去後院!”


    和妻子田香蘭相反,許廣漢不太擅長應酬,雖然是對外經貿大學的副校長,但他是排在最後一位,平時分管的事情也不錯,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還是用在了學術上。


    今天這種場合,許廣漢竟然也沒有在主桌,而是坐在靠裏的桌子上,正在跟一個來賓客大談甲午戰爭。


    這會兒正說的起勁兒呢。


    許俊生跟他介紹了林雨珍,他笑了笑,說,“俊生,帶著小林去讓你爺爺見見吧。”


    許俊生正有此意,拉著林雨珍出了正房,穿過院子,再繞過一道月亮門,就來到了後院。


    這兩進的四合院,後院比前院還要更大些,也是四間正房,隻是沒有廂房,目前是許老爺子一個人住的。


    後院種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此刻有半院子都是盛開的,林雨珍看到花團錦簇的一大片,忍不住說道,“這些花兒養的可真好啊,那白色的月季可真漂亮!”


    她也是很喜歡養花的,下鄉之前,在大雜院的牆邊種了一叢月季花,走得時候還長得挺好,回來的時候早都枯死了。


    在大興安嶺,冬天雖然冷,但夏天山上還是有很多漂亮的野花的。


    每到開花的季節,她都會采一大把放到自己的房間裏。


    許老爺子正拿著噴壺灑水。


    許俊生說,爺爺,我帶雨珍來看您了!


    林雨珍說,“爺爺你好。”


    上輩子她嫁到許家,公公婆婆還有小姑子日常對她都很冷淡,唯有許老爺子對她很不錯。


    許老爺子把水壺遞給旁邊的警衛兵,笑了笑,說,“小林來了,快屋裏坐吧。”


    閑聊了幾句之後,林雨珍跟老爺子說起如何養月季,才說了沒一會兒,從前院跑過來一個挺胖乎的小夥子,說,“爺爺,大哥回來了,讓我請您入席呢。”


    許老爺子頷首。


    小夥子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林雨珍。


    許俊生得意的說,“俊亭,這是我對象,你未來的二嫂。”


    許俊亭是許俊生二叔家的小兒子,別看長得五大三粗,實際上還是個高中生,他靦腆的笑了笑,說,“姐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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