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轉眼,兩年過去了。


    當清晨的一縷陽光落到窗戶上,透過窗紗漏進屋裏時,姬心瑤醒了過來。


    天終於晴了,連日陰雨讓她渾身酸痛發冷。到底還是落下了月子病,隔三岔五地就有些不舒服。


    姬心瑤自己起了床。兩年前滿月之後她就沒讓靜影再在屋裏上夜,就這麽一個貼心的丫鬟,她有點舍不得了。再說,她也漸漸地適應了自己動手。


    去山上采些草藥,泡泡藥浴,身上的寒症也會好一點。姬心瑤想著就換了身麻葛的短衣裙,鬆鬆地在腦後梳了個麻花辮。


    不施粉黛,清水芙蓉,儼然已是一個村姑的打扮。唯有腳上精致的麂皮靴才顯示出她尊貴不凡的身份。


    兩年來,她漸漸地弄清楚了山村裏的一切。


    這裏一切都是靠天收,一年一茬的莊稼都是刀耕火種,沒有天災也許能有個好收成,有了天災隻能是鬧饑荒。好在大山資源豐富,山村裏的人依靠狩獵,能獲得不少的肉類。


    但他們獲得的所有食物都要交給莊頭,由莊頭重新分配。其中的大部分是給主人的貢品。所以,他們依然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莊頭向姬心瑤解釋說以前都是交給了房莊主的,他有年去株林莊園交貢品,給姬心瑤請過安。但後來找不到人,就沒交了。毛皮依然保存著,肉類都製成了肉幹,蜀黍也都在糧倉裏。


    隻是,姬心瑤毫無印象。她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根本就沒想過衣食從何而來。一切都有人替她安排好了,她何須操這些心。


    看著那些麵黃肌瘦的農奴,姬心瑤動了惻隱之心,她讓莊頭將這幾年積存下來的肉幹和蜀黍全部分給了他們,她甚至免去了農奴們食物的重新分配,隻要交一點夠吃就行了。感動的幾百個農奴在她屋前長跪不起。


    漸漸地,她能吃下蜀黍糊和蜀黍餅了,加上來福易容幾次出去買了些食物和用品,靜影又跟著芹香學了一些烹飪手藝,她竟然熬了過來。


    如今的她,真正如空穀幽蘭般清冷,紅塵喧囂,愛恨情仇,一切的一切都遠離了,與她無關了。


    “公主,奶娘說她想今天走了。”靜影抱著小公子走了進來。


    “母親。”口齒不清的小公子見到姬心瑤就往她身上撲了過來。


    “寒兒,昨晚乖不乖?”姬心瑤笑靨如花地抱起了兒子。


    “乖。”隨著話音,滴答的口水已經糊了姬心瑤一臉,姬心瑤笑著用絲帕擦著,又擦了擦兒子下巴上的口水。


    “讓她走吧。你把那拿給她,讓她自己拿著去綢緞莊提銀子吧。”姬心瑤朝桌子上看了一眼,上麵放著她已經寫好的竹書。


    奶娘千恩萬謝地來向姬心瑤告別,竹書上的銀子數量遠遠超過姬心瑤當年允諾她的數額,隻是她有點擔心,拿著這個萬一人家不認賬,不給她銀子怎麽辦?


    姬心瑤看出了她的猶疑。笑著說:“來福送你去。謝謝你,這兩年辛苦你了。”


    這兩年她手中的銀子已經所剩無幾了,正好讓來福去取一些。想了想毋須再給來福易容了,兩年了,誰還記得他呢。但契約還是要帶上的,防止黃榮不認賬。


    來福送奶娘走了。看著馬車遠去,姬心瑤的心裏有了些淡淡的惆悵。


    一晃,在這窮鄉僻壤兩年了,外麵的世界自己可能不認識了。外麵的世界再精彩,與自己有什麽關係呢?早已看淡了一切,早已心如止水。


    “你帶著寒兒,我去山上挖點草藥。”姬心瑤將兒子塞給了靜影。小公子很不樂意地鼓著嘴,姬心瑤在他胖嘟嘟的臉蛋上親了一下,他才又開心起來。


    “公主,您一人去太危險了,還是等來福回來吧。”靜影不放心地說。


    “沒事的,我帶上防身的東西。這幾天寒症有些發作,想泡下藥浴。”姬心瑤說著將軟劍扣在腰上,又在脖子上掛了串夜明珠塞到衣領裏,這串小珠子是夏禦叔當年送她的,是她帶走的唯一首飾,主要是為了照明,也算是個紀念吧。


    靜影不由得有些哽咽。現在的姬心瑤,哪裏還有一點點像金枝玉葉的公主,粗茶淡飯,布衣荊釵。也許有一天,她就是走到宛丘街頭,人家也認不出她來了。


    “不行,您絕對不能一個人上山,我去喊莊頭家黑三。”靜影很果斷地說著,抱著小公子掉轉身子就走了出去。


    靜影現在越來越有主見了,一點也不似以前那個笨手笨腳的丫鬟,某些地方竟與紫薑有些相似了。姬心瑤不禁在心裏唏噓了一下。


    姬心瑤走出院落,靜影已將黑三喊了過來。黑三是莊頭的兒子,不到三十歲,高大健壯,皮膚黝黑,看上去也是憨憨厚厚的樣子,隻是一雙不大的眼睛,有些遊移不定。


    “公主,奴才陪、陪您上山。”黑三結結巴巴地跪在地上說。


    姬心瑤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站起來。她對黑三說不上好感,也談不上惡感。兩年了,她與他沒說上十句話。


    這個山村的農奴看到她都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隻有莊頭一家人能與她正常說話,但她也很少與他們交談。


    她每日在院落裏安靜地翻翻書,練練劍,寒兒醒了的時候就逗他玩一會兒。有時候去山上采些草藥。後來,來福出去買了架琴,她就經常彈曲子解悶。


    日子也就像水一樣地流逝了。


    黑三趕緊站起來,戰戰兢兢地幫姬心瑤拿著藥簍,跟在她身後向山上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偷偷地打量著姬心瑤身上的衣服,同樣的麻葛衣服,為什麽穿在她身上就這樣好看呢?姬心瑤偶一回頭,黑三立馬嚇得心口亂跳,手足無措。


    兩年了,這個女子依然像個巨大的謎。一個公主,擁有幾個農莊,完全可以在城裏生活,為什麽甘於在窮山坳裏受苦?


    她有個孩子,卻看不到孩子的父親。她對身邊的丫鬟和家丁非常好,簡直看不出他們是她的奴仆,感覺是她的弟弟妹妹一樣。


    她很少與人說話,但對農奴很和善,免了他們的貢品。得知農奴生病,她毫不嫌棄為他們醫治,還無償提供藥物。


    一個公主,高高在上的貴族,怎麽能這樣對待奴隸呢?這在禮法上講不通啊!


    黑三的心裏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湧動著。自從姬心瑤來到這個山村,他的心就再也沒有安寧過。


    他想接近她卻不敢。姬心瑤那與生俱來的的高貴氣質讓他在內心裏膽怯。他的父親雖然是莊頭,但他們全家還是奴籍,依然都是她的奴隸。


    每一次站在角落裏的偷窺,她那絕美的容顏,都讓他顫栗不已。人世間怎麽能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多看她一眼,都會給他帶來巨大的滿足感。


    此時,黑三跟在她的身後,巨大的幸福而讓他有些暈暈乎乎的感覺。兩年了,她正眼都沒看過他一次,可現在他居然能跟在她的身旁,幾乎可以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芳香。


    “公主。”一聲陰惻惻地喊聲傳來。


    姬心瑤抬頭看去,那個給她看過病的女巫醫正蹲在前方的一塊石頭上。她臉色蒼白,雙眼凹陷,枯黃的頭發像草一樣亂蓬蓬地堆在頭上,唯有嘴唇顯示了不正常的血紅。


    姬心瑤看著她微微地笑了笑。這個女巫醫靠著一點點醫術,裝神弄鬼地騙人錢財和食物,讓她有些反感。但念她救過自己,姬心瑤還是心生感激。


    “你們去采藥嗎?我正好也去采藥,我知道有個山穀裏草藥特別多,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女巫醫熱情地邀請著。


    “不、不要和你一起。”黑三趕緊拒絕著。雖然到現在姬心瑤都沒和他說一句話,但他已是極大的滿足,他不想被任何人破壞。


    姬心瑤看了眼黑三,依然微微地笑著,說:“黑三,我們就一起吧。”


    黑三的心立刻停跳了一拍。她竟然看著我笑了,她竟然喊了我的名字。他看了眼姬心瑤,即刻又怯怯地轉向了別處。


    女巫醫立刻興奮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衝著黑三一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山上到處蒼鬆挺立,密密層層的,陽光透過厚厚的樹葉,在林間小路上織下圖案。


    女巫醫帶著姬心瑤走了一條她從未走過的山路。這路的上方沒有大樹,隻有稀稀拉拉的低矮灌木。下方是個山坡,不是很陡,但一眼看不到頭。可能很少有人走,這路上的泥土顯得很鬆散,也有些泥濘。


    “還有多遠?”黑三有些疑惑地問。他很少上山打獵,對山勢並不太清楚。


    “就在前麵。”女巫醫滿臉堆笑。


    突然,女巫醫幾步跳到了姬心瑤的前麵,瘋狂地舞了起來,腳有力地跺著地麵。


    姬心瑤和黑三都停了下來,看著女巫醫莫名其妙地亂舞一氣。這是幹什麽?難道采個草藥還要禱告天地鬼神?


    隨著女巫醫瘋狂的舞姿,點點的泥沙落了下去。黑三猛地醒悟過來,連日大雨過後,土質鬆散的山坡最容易發生山崩滑坡,如此猛烈撞擊,肯定有危險。


    “公主小心。”黑三上前一把拉住姬心瑤。


    姬心瑤被黑三猛地一拉,站立不穩倒進了黑三的懷中。她剛要慍怒,腳下的土壤已經鬆動起來,猶如飛流一般往山下泄去。黑三抱著姬心瑤隨著泥流滾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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