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位玩家走出了療養院。


    鐺——


    鐵門無風自動,緩緩合攏, 上麵掛著的鎖搖晃了一下,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其鎖上。


    濃霧湧來, 整個療養院都被覆蓋了起來,裏麵的鬼怪安靜地趴伏在地上, 等待著下一次療養院下一次開啟。


    它們期待著下一場血肉狂歡。


    小屋中。


    周聞彥還躺在白瓷地磚上, 身下積了一小灘鮮血, 染紅了白大褂。他睜開眼睛,伸手撫向了胸膛。


    那裏的傷口已經愈合了, 隻留下了一條細細的血線。


    “你會後悔的。”


    一個冷漠的音調在小屋中響起。


    周聞彥單手撐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人是一道虛影。


    他也穿著一身白大褂,看不清神色。


    周聞彥盯著他:“院長。”


    “不。”院長眨眼間就到了周聞彥的身邊,抬起手, 虛虛按上了他的肩膀, 道,“現在你才是院長。”


    遊戲的聲音冒了出來:


    【玩家周聞彥遊戲失敗,將成為下一任福山精神病療養院院長。】


    院長的半個手掌已經沒入了周聞彥的身體, 聲音低緩又帶了一絲冷酷:“你將永遠困在這裏,沒有死亡, 亦沒有希望。”


    “玩家來來去去,而你……永無解脫。”


    周聞彥的身體一顫,雙目失去了神采,任由院長慢慢融入他的身體。


    若是兩人合為一體,周聞彥身為“人”的那一部份將被抹去, 隻留下毫無感情的身體,完全成為下一任院長。


    就在兩人即將融為一體的時候,院長卻停下了動作,慘叫了一聲:“不、不……”


    院長發現周聞彥的體內有一股恐怖的黑霧,之前一直在蟄伏,現在時間到了,猛地撲了出來,撕咬吞噬著他。


    院長掙紮著想要脫離周聞彥的身體,可他卻被一條條黑霧所緊緊束縛住,緩慢而堅定地被拉了回去。


    黑霧散去。


    院長還未進入周聞彥的身體,就被他體內的黑霧所吞噬得一幹二淨。


    周聞彥睜開了眼睛,拇指從嘴唇邊上揩過,勾起了一個饜足的笑容:“你以為我會乖乖聽話嗎?”


    遊戲沉默片刻:


    【就算這樣,你也離開不了。】


    周聞彥拍了拍白大褂,像是變魔術一般,食指與中指之間夾了一個東西。


    正是之前小平頭手中的特殊物品,可以無需通關,直接脫離副本。


    遊戲知道已經對周聞彥無可奈何了,它的情緒波動了片刻,冷漠地說:


    【還有下一次。】


    周聞彥挑眉:“不會有下一次了。”


    又不是傻的,被害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


    周聞彥沒有等遊戲回答,就大步走了出去。


    染血的白大褂揚起,他襯衫散亂,點點鮮血落在上麵,頗有種狂放不羈的感覺。


    他走出了迷霧。


    【你已通過[福山精神病療養院]】


    【恭喜你成功逃脫,正在結算——】


    【此副本為突擊副本,在係統計劃外,並無積分獎勵,掉落特殊物品[鑰匙碎片*1]】


    沈冬青的手裏抓著一枚青銅碎片,看起來是鑰匙的一角。他來不及琢磨,隨手就塞到了口袋裏,打開房門就走了出去。


    從與周聞彥綁定以後,他從遊戲分配的小隔間搬到了周聞彥這裏。


    隻要一推開門,旁邊就是周聞彥的房間。


    沈冬青兩三步走了過去,正要推門看看周聞彥回來沒,就聽見裏麵傳來了一陣響動。


    裏麵有人,但說話的並不是周聞彥。


    周聞彥半躺在沙發上,雙眸半闔,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他身上還是療養院中的打扮,一身沾了血的白大褂,因為失去了遊戲給予的身份,胸前的傷口裂開,淌出縷縷鮮血。


    但周聞彥好像感覺不到疼,他側頭靠上沙發,含糊道:“給我來支煙。”


    吳嘉都要笑了:“都這時候您還想著抽煙呢?”


    “唔……”周聞彥想了想,“算了,早就戒了,給我來根棒棒糖。”


    “什麽都沒有。”吳嘉掏出一疊符咒就拍到了周聞彥的身上。


    什麽效果的都有。


    治療的,補血的,驅鬼的……不管有沒有用,一股腦全都用了上去。


    可不知道為何,符咒一接觸到周聞彥的身體,就聽見“滋”得一聲,冒出了一縷青煙,接著就化作了一堆灰燼。


    這麽幾十張符咒一齊扔上去,一連串的“滋滋滋”,跟燒烤似的。


    “沒用。”吳嘉又去找係統兌換威力更強的符咒,口中念叨著,“老大,厲鬼的力量是這麽好用的嗎?下次能不能悠著點,我可不想跟你收屍。”


    周聞彥瞥了吳嘉一眼:“保管輪不到你收屍。”


    他說得輕鬆,但看見被黑霧侵蝕得變成青灰色的指尖時,還是有一些凝重。


    吳嘉:“是,我總比你老人家先死……”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砰”得一聲,房間門被打開了。


    兩個人同時看了過去。


    沈冬青正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出神情。


    吳嘉下意識地舉起了手,解釋道:“我們是清白的。”


    周聞彥嗤笑了一聲,隔空踢了他一腳:“滾出去吧。”


    吳嘉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周聞彥的手:“這……”


    周聞彥:“我沒事。”


    吳嘉沒有辦法,隻好從沈冬青的旁邊閃身出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周聞彥抬眸看著來人。


    沈冬青就站在那裏,樣子有些些奇怪。


    以前他總是笑著,或是露出小虎牙或是帶著酒窩,有著一股單純的味道,可現在他的神情有些難以言喻。


    在生氣嗎?


    因為陰氣的侵蝕,周聞彥的手指不自覺地抽搐著,帶來鑽心一般的疼。但他的思緒並不在這上麵,反而去想其他的事情。


    是會過來質問他為什麽冒險,還是衝上來一把抱住他?


    可惜。


    兩者都不是。


    沈冬青走了過來,眉間有些疑惑:“你怎麽變好吃了?”


    周聞彥重複:“好、吃?”


    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沈冬青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要是說之前療養院裏的殘魂是小餅幹,那周聞彥就是一盤豐盛的海鮮大餐擺在他的麵前,甚至還貼心地放上了刀叉。


    這誰能忍得住啊?


    周聞彥沒有得到回答,他隻覺得身上一沉,沈冬青整個人壓了上來。


    沈冬青仰起了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閃發光,商量道:“給我吃一口,就一口。”


    周聞彥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麽樣的吃法,沈冬青就撲了過來,親上了他的嘴唇。


    不,用咬來形容比較準確。


    沈冬青沒控製好力度,磕破了周聞彥的唇角,兩人的口中都帶著一股鐵鏽味。沈冬青試了一下,不用咬人就能吃到陰氣,於是就保持著那個姿勢,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老大,你……”


    吳嘉想起了什麽事,推開門看到得就是這個畫麵。


    他哆嗦了一下,連忙把門關上,還附贈了一句:“我什麽都沒看見!”


    沈冬青吃飽喝足以後,立刻把周聞彥扔到了一邊,自個躺在了沙發上。


    周聞彥抬手,看見原本青灰的手指已經恢複了生氣,原本要破體而出的陰氣也削弱了些許。


    是被吃了嗎?


    他轉頭看向了沈冬青。


    沈冬青滿足地眯著眼睛,突然感覺到了投向他的視線,他疑惑地歪了歪頭:“?”


    周聞彥問:“吃飽了嗎?”


    沈冬青眨了眨眼:“吃飽了。”


    周聞彥大方地說:“你可以再咬一口。”


    沈冬青有些遲疑。


    儲備糧還是不能一口氣吃完,得等一段時間,養好了才能再下口。


    “不。”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周聞彥抬手揩去唇角的鮮血,誘-惑道:“不想再吃了嗎?”


    沈冬青掙紮了一下。


    周聞彥朝他招了招手,像是誘惑不諳世事的小白兔:“過來,我教你怎麽正確的‘吃’。”


    在美食的誘惑下,沈冬青迷迷糊糊就過去了。


    “要這樣……”


    “對,輕一點。”


    周聞彥是個耐心十足的老師,不安其煩地教導著學生,按著人不知道親了多少次。


    最後,沈冬青吃飽了,周聞彥一樣也“飽”了。


    自從那天過後,雖沒明說,但兩人的關係隻差這麽一層窗戶紙了。


    隻是還沒來得及戳破這層窗戶紙,新一輪的遊戲又開始了。


    吳嘉抱怨:“怎麽這麽快,不是應該有休息時間的嗎?”


    周聞彥懶懶地說:“當然是這個倒黴催的遊戲安排的。”


    上次他破了遊戲布下的死局,遊戲應該很不舒服,所以才給他們安排了新的遊戲副本,期待能夠解決不穩定因素。


    沈冬青沒有像之前那樣懶散,而像是上課那樣坐得筆直,認真地問:“這次的遊戲副本是什麽樣子的?要不要準備什麽東西?”


    周聞彥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從前可沒見小冬青這麽認真,這是怎麽了?


    沈冬青好像明白了周聞彥目光中所表達的疑問,撓了撓頭:“我想多知道點東西,可以……保護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後半句話放的有些輕。


    上個副本沈冬青就差點把儲備糧給弄丟了。


    還好周*儲備糧*聞彥十分好,不僅沒有怪他,還大方地給他陰氣吃,他更要好好保護儲備糧,以保證以後都有好吃的。


    所以什麽窗戶紙,大概都是周聞彥一廂情願的。


    人沈冬青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周聞彥聽到沈冬青這麽說,目光頓時柔和了一些,說道:“有我在,不用在意這一些,照樣玩就是了。”


    沈冬青抿嘴笑了笑:“好。”


    無辜的吳嘉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好……閃……


    咣當咣當——


    中巴車搖搖晃晃,開在鄉間的小路上。


    車上的座位都被坐滿了,連司機加乘客總共十個人。


    但車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個個都是嚴陣以待,沒有一個是新人。


    吳嘉小聲嘀咕:“看來這次遊戲的難度不低。”


    一般來說,有新人的遊戲都不會太難,團滅率在45%左右。可要是全都是老玩家,那團滅率會高達85%。


    等於說,這一車人,可能有大半都回不來。


    吳嘉憂心忡忡:“也不知道會是什麽類型的遊戲。”


    遊戲類型大致分為靈異、解密、大逃殺、陣營對抗、角色扮演,可能會有單個元素,也可能會隨意組合。


    前麵兩位大佬就沒他這個顧慮,該吃吃、該睡睡。


    中巴車行至半途,車內喇叭響了起來。


    播報員是一個陰鬱女人,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生怕她下一刻就會斷氣。


    【你即將進入瘟疫之城】


    【請聽從向導的指引】


    兩句話,沒了。


    沒有遊戲信息,沒有通關條件,除了一個地名,什麽都沒有。


    車廂裏騷動了起來。


    在看夠了恐慌和驚亂後,那個女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帶著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隻有消滅瘟疫才能離開瘟疫之城】


    【祝你們好運】


    所有的信息都播報完畢,玩家們開始討論了起來。


    “瘟疫之城,難道是喪屍?”


    “很有可能是喪屍,說不定要找到疫苗才能解決。”


    “萬一被咬了怎麽辦?”


    吱嘎——


    司機踩了一腳急刹車,停了下來。


    車門緩緩打開,車外是一片青蔥的樹林。


    在猶豫了一下後,一車人都下了車。


    九個人站在一片空地上,看著中巴車開遠。


    有人嚷嚷開了:“這他媽什麽鬼地方?屁都沒有!”


    有人沉下心去找線索,發現旁邊有一個路標。


    路標豎在露天下,破爛不堪,隻能勉強看清上麵寫著的字。


    向左走是夢樂園。


    向右走是瘟疫之城。


    “這不會讓我們走著去吧?”


    正在大家對這路標發呆的時候,中巴車掉了個頭又開回來了。


    有人攔下了車,質問道:“這裏不是瘟疫之城!”


    司機搖下了車窗,跟看二傻子一樣:“瘟疫之城這個鬼地方誰敢去?”


    “那我們怎麽去?”


    司機用下巴一指:“喏,向導來了。”


    玩家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棵參天大樹。


    他們感覺自己被騙了,回過頭準備找司機算賬。


    沒想到司機早就溜了,連汽車尾氣都沒吃到。


    正在眾人發愁的時候,沈冬青突然說:“是不是它?”


    仰起頭,一隻貓正趴在樹枝上。


    是一隻黃白相間的橘貓,看起來養尊處優的,皮毛油光水滑,絕對不是森林中的流浪貓能有的模樣。


    橘貓懶懶地睜開了眼睛,對上了沈冬青,拉長了語調:“喵——”


    它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了眾人的麵前,尾巴高高地翹了起來,趾高氣昂地向前走去,看起來就是遊戲所說的向導。


    玩家們麵麵相覷。


    那麽問題來了,誰懂貓語,給翻譯翻譯?


    在場的玩家能活到現在,都是多才多藝的人,可就是沒人懂貓語。


    眼看著橘貓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一行人趕緊追了上去。


    沒走多久,就看見了一座小城市。


    城牆不高,可以看見裏麵風格迥異的建築。


    城門口坐著一個姑娘,白白淨淨的,給他們簡單地登記了一下就放行了。


    還衝著他們說:“祝你們玩得開心。”


    好像是在接待旅遊來賓。


    沿著石子小路進去,可以看見整潔幹淨的城市。


    沒有喪屍,沒有瘟疫,隻有一隻隻可愛的小動物趴在屋簷上曬太陽。


    有人脫口而出:“瘟疫呢?喪屍跑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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