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在我眼前搖曳,沉寂在橘黃色陽光下的城市一如既往的安詳。放眼望到馬路的盡頭,仍然是空空如也,但即便是這樣,穿梭在城中呼嘯的風仿佛還殘留著曾經的喧囂。我呆呆的凝視著眼前破敗的街景,漫天飄舞著告急的傳單和尋人啟事,曾經用來隔離的柵欄被高高堆起,特別的就是那一個個用油桶和鐵絲網製成的簡易路障還有麵前的這座用廢舊大型車輛圍城的“城牆”;在眼前,什麽是之前就被逃難的人們遺棄而什麽又是災後餘生的人為保命做成的傑作一目了然。


    我凝望著近在咫尺的巨大商場建築,再過不久我就要走進去,又得承受他人鄙視厭惡的目光,然而我必須近乎所能的說服這個控製著這棟建築的人給我的朋友一條生的希望。想到這,我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在韋宏攙扶下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黃瑋崢。


    該死,也不知道這家夥到底還能撐多久。韋宏也算得上膽子夠大,因為現在這個狀況下的黃瑋崢說不準下一秒就會變成變異者給韋宏的脖子上咬一口。


    “冒險家450,口令‘晴天3358’核對無誤,歡迎回家。”廖卓君手中的對講機突然響起,我們幾個都一怔回了神。


    廖卓君趕緊舉起對講機對那頭的人感謝道:“辛苦了,守望者。這一趟出來真是要了老命啊。”


    “能感覺得到,回來好好休息幾天吧,守望者通話完畢。”沒想到對講機那頭的人還有心情和廖卓君寒暄。看來張刑沒有把我們幾個在他借刀殺人計劃中的相關人列入黑名單。


    大門緩緩被人打開,兩個身材粗獷身背老舊衝鋒槍的中年男人為我們打開了一條門縫。我們相互對視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走入了萬向城的大門。


    在這之前,謝濤他們已經在萬向城正對麵的一棟商業大樓裏落腳,按照我們之前商量好的計劃,我和韋宏還有吳菲以及廖卓君帶著受傷的黃瑋崢進入萬向城,不過在分開之前,陳茉超嚷嚷著要和我們一起去,所以還加上了多此一舉的她。


    其他人在謝濤的安排下選擇了裏萬向城最近且利於支援我們的這棟商業大樓。他們隱藏好了車輛,在十樓的一家餐廳裏等著我們。如果我們需要援助就會在萬向城那頭用手電筒朝他們打信號;當然如果萬向城發生了什麽大動靜,那也不用多說,一定是我們出事了。總之在這兩種情況發生時,他們就會想辦法從外頭接應我們。


    值得一提的是,張曉穎本也想跟著我們,不過考慮到她之前演得那一出“碟中諜”,我還是執意要求她留在謝濤那。先不說張刑有可能已經注意到了她,之前背叛我們這件事不管有什麽理由,我也不得不小心提防一下她了。


    張曉穎這次的背叛的確出乎我的意料,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不過據謝濤他們所說,這次他們得以獲救還多虧了她和廖淑珍。其實早在我和張曉穎第一次在南寧相遇起,她一切和我們之間發生的事都不是巧合。在和我們重逢之前,張曉穎就去過了江上人,她在船上還見到了她的叔叔。她的叔叔本來就患有重病,需要每日靠吃藥維持,然而在這個非常時期,別說特別的藥,就連普通的抗生素都極其珍貴。張曉穎一時衝動說出了田陽的事,並且還告訴了韋家輝有關我所攜帶資料的事。所以韋家輝就以此為籌碼,要求張曉穎想辦法把我們引上江上人的船隊。本以為有辦法弄到我手中的資料,但沒想到我們後來匆匆下了船,所以隻好安排張曉穎在我們身邊為他做內應,誰不知在這次派上了用場。如此想來,韋家輝也還是失算了。


    不過這些事發生的還是有些突然,我想換做黃瑋崢,他有可能有理由原諒張曉穎,但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發生了這麽變故的現在不能。


    圍牆後頭的人好像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一臉狼狽,仿佛丟去半條魂的我們。我們都盡可能保持鎮定,希望能快速通過廣場。但也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我總感覺所有人都在關注我們,不隻是外貌特殊的我,還有我身後的同伴。這群拾荒人在想什麽?他們難道已經看出了黃瑋崢的傷與眾不同?還是說張刑其實是故意放我們進來,然後把我們一網打盡?我心中接二連三的疑問如同洶湧的海潮一浪高過一浪。


    進入萬向城的玻璃大門就在眼前了!我們隻要加快腳步就可以通過這一關,至少不會在萬向城守備最森嚴的地方被亂槍打死了。我似乎能感覺得到,謝濤他們此刻也在用望遠鏡看著我們,他們此刻一定也在為我們捏一把汗。


    “哎!活死人小鬼!”就在我們即將走到玻璃門時,背後傳出了一個聲音沙啞的男人粗辱的叫喚,我回頭看去,是個年齡大概在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精壯,手上還拿了一把舊式的步槍;能拿到這類殺傷力大的武器說明他在這說話應該也有點分量,“我記得你們出去是好幾個人才對,而且是去和老狼那些傭兵會合。現在怎麽回來就你們幾個?”


    不隻是我,陳茉他們也都在此時啞口無言地僵硬在原地。我艱難的咽著口水,克製內心的緊張,故作鎮定道:“我們遇襲了,所以隻好分頭撤回來。”


    “遇襲?誰?青山的人?”那人將信將疑地盯著我,發現被韋宏攙扶著的黃瑋崢臉色慘白,用下巴指了指他,問道,“他怎麽樣?我看他身上也好像沒有刀槍傷啊,怎麽成這個樣?”


    我一時間也找不到可以應付的話,這時廖卓君挺身而出。“他在死城森林裏被變異的植物刮傷,現在高燒不退,要立刻隔離。你再耽擱,我可不敢保證這裏的人會不會被傳染。”


    一聽到可能會被傳染,所有人都忌諱地往後散開。萬向城的人多少還是知道廖卓君植物學家的身份,他們避諱地遮住口鼻,碎碎念的抱怨著讓開路。那個中年男也沒再多問,厭煩地擺手要我們快點離開。


    我們剛一轉身就看見劉依靜帶著幾個五大三粗的手下站在玻璃門口擋在我們麵前。“廖卓君,你這樣大搖大擺把一個情況未知的人帶進萬向城,未免太草率了吧。”


    廖卓君看到咄咄逼人的劉依靜就瞬間咋舌,她不甘心地抿抿嘴,退回到了我們身邊。劉依靜顯然不會就此放過我們,她得意洋洋地圍著我們繞了一圈。我猜她一定知道張刑原來的計劃,所以故意這樣刁難我們。


    她眯著眼稍微靠近黃瑋崢,像質問下人一樣問廖卓君道:“你剛才說黃瑋崢被變異植物刮傷,有可能會傳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可不能就這樣帶回萬向城。”


    “劉依靜,你想怎樣?好歹他也是萬向城的人……”


    “正是因為這樣,他應該清楚萬向城的規定。”劉依靜硬是打斷了我的話,嘲笑一般地瞥了我一眼,“如果被喪屍抓傷或是有不確定的病情,不能回到萬向城。廖卓君研究員,你應該也很清楚這個規矩吧?”


    廖卓君被問得無話可說,而我們其他人也都隻能任憑劉依靜擺布。她後退了一步,站在自己的手下當中,歪嘴道:“所以說,廖卓君,你現在就要說清楚,他到底會不會傳染?”


    廖卓君沒辦法回答劉依靜的問題,我們誰都知道,不管回答什麽,劉依靜都不會輕易放我們走。沉默片刻後,劉依靜攤牌了,她翻了個白眼朝我們一揮手。幾個站在她身後以及圍在我們周圍的拾荒人都摩拳擦掌地向我們逼近。


    情急之下,我搶過陳茉手中的手槍,但並不是指向劉依靜,而是頂著自己的下巴。所有人都驚呆了,我身邊的同伴不用多說,就連剛才還囂張的劉依靜也失了方寸。“杜宇恒!你想幹什麽?”


    “劉依靜,劉姐,實話告訴你吧,黃瑋崢被變異者抓傷了,現在隨時都可能變成喪屍。我知道你們有疫苗,現在我要你立刻派人給他注射!”


    “可笑了,你認為這能威脅到我嗎?”劉依靜嘴唇顫抖地強笑道,“你要是真敢動手,就開槍啊。”


    “嗬嗬,我要是死了,你們就永遠跟疫苗說再見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現在之所以能取得進展,全是因為盧博士在我的血液樣本研究中獲得了突破。不過樣本恐怕是有限的吧?如果我死了,你們就永遠別想再獲得樣本,量產疫苗都是癡心妄想!”我故意提高音量,而劉依靜確實也舉棋不定。


    站在我身邊的陳茉又補上一句道:“就,就是!你們現在做成的疫苗恐怕也不敢保證一定有效吧?杜宇恒死了的話,你們的研究就玩完了。”


    “他說的沒錯。”劉依靜背後的玻璃門突然推開,張刑在幾個護衛的陪伴下走了出來。他示意讓已經失去局勢控製力的劉依靜退下,自己走上前,“杜宇恒同學,我剛才還在擔心你不會回來了呢。”


    我回應張刑,原本以為他會繼續挖苦我幾句,然而他表情自然地對手下吩咐道:“讓他們進去,給他們疫苗。”


    “邢哥,這太危險了。”


    “如果你願意試種疫苗的話,那我現在就殺了他們。”張刑一聲怒吼,嚇得劉依靜一縮,不僅是劉依靜,其他的拾荒人也都不敢吭氣。張刑對身邊的一個護衛使了個眼色,兩個拾荒人見狀立刻準備帶我們去給黃瑋崢接種疫苗。


    已經一個腳踏進萬向城內的我,想想還是回頭問張刑道:“我知道你對我們都做了什麽,可為什麽還你要主動幫我們?”


    “既然有人願意接種實驗的疫苗,而且還感染了病毒。我覺得這可是個絕好的實驗機會。”張刑又露出他那讓人琢磨不透的微笑,“有一點你要清楚,我不能保證黃瑋崢打了疫苗後會有什麽意外。他是第一個試種疫苗的人,是死是活,你都沒有理由怪我。”


    “我知道。”我轉身跟上已經走了一段距離的同伴。


    張刑的這個笑容太詭異,如同隱藏在花叢中的致命陷阱一般讓我感覺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有可能發生他事先已經安排好的意外。其實這接二連三的變故,說到底或多或少都和這混蛋有關。但現在偏偏我又無暇多慮,隻好趕緊送黃瑋崢去注射,暫時不要去在意背後站在那看著我們離開的張刑。


    為了不引起萬向城內的騷動,衛兵的護衛下帶我們走了一條偏僻的捷徑。很快我們就來到了通往地下層的樓梯口前。帶路的人沒多說,隻是快步帶著我們來到了地下三層。這裏一半的區域被劃分來用作研究變異植物的實驗室,也就是廖卓君工作的地方;而另一半則被做成了密封的隔離觀察病房以及被重兵把守地疫苗存放室。


    實驗室裏的人看到我們幾個風塵仆仆還有呼吸逐漸困難的黃瑋崢,一眼就明白是要來做什麽的了。拾荒人間相互通報許可後,兩個身穿白色隔離服的人從我們手中接過黃瑋崢。


    “他是那個部位受傷?”其中一個人問我道。


    “肩膀。”


    那人小心觀察了一下黃瑋崢的瞳孔,和另外他的同伴一起把黃瑋崢附近了隔離病房。他們先是把黃瑋崢平放在病床上,用剪刀剪開他的衣服;有人遞來碘酒之類的消毒藥品,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清洗,不過他們並不打算立刻縫合傷口。有人拿出相機對傷口拍照記錄,還有人在記錄一個負責人模樣的研究員所說的話,如同醫學院的老師在上課一樣不緊不慢。


    除了隔離病房外,其他的地方都沒有明亮的照明設備,背後的植物研究區姑且還有點照明設備,但我們所在的位置著實還是籠罩在黑暗中。這裏就像我曾待過的地下二層一樣,沒有多餘的光線,沒有多餘的時間,一切仿佛都是再重複二十四小時,“希望”在這幾乎如同幻想。如果黃瑋崢真的能熬過去,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像我當初一樣,被關在這,成為他們的試驗品。


    幾個研究員團聚在黃瑋崢的病床周圍,相互交流了好一陣子,還時不時低頭觀察他的傷口。由於隔離室的密封環境,我們幾乎聽不到裏麵的人在說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心急如焚地站在外麵看著被白得過分的明亮燈光下,一群陌生的研究人員拿我朋友當做小白鼠一樣進行致命的實驗。可即便如,我們也都隻能讓他們這樣做。因為這一場“豪賭”就是黃瑋崢唯一活下來的機會。


    “他的情況不太好,從傷口感染的情況來看已經快到變異階段了。我不知道疫苗能不能救他,這麽做也有可能讓他死得更痛苦。”一個研究員按著隔離室裏的通話鍵,對著話筒對我們說道,“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那個研究員抬起頭,我看見了他的臉,是盧華雄。他愁眉緊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這讓我諷刺地


    感覺到他是故意在把可能害死黃瑋崢的責任推到了我的身上。陳茉無意識地拉緊了我的手,韋宏和廖卓君默默地站在我身邊,他們除了等待外什麽話也沒說。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望了一眼黃瑋崢;事實上我已經看不見他,因為此時他已經被那群穿著隔離服的人團團圍住。雖然我握著陳茉的那隻手仍保持鎮定,但另一隻手早就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站在旁邊的拾荒人遞給我一個帶有按鍵的話筒,似乎是催我趕快下定決心。


    “嗯,拜托了。”我接過話筒,咬牙點頭。


    盧華雄立刻轉身朝助手一揮手,一個人就小心翼翼地從保溫箱中如同手捧聖杯一般在眾人注目下緩緩把裝著淡藍色藥水的小瓶子交給盧華雄。盧華雄用注射劑把藥水吸滿,嫻熟地給黃瑋崢做好注射準備,擦拭了碘酒後優雅地一抬手,看準血管後落手把針頭穩穩地插進黃瑋崢的手臂,藍色的藥水一點點被打進他的體內。隻是簡單的幾個動作,卻讓人背負了近乎崩潰的壓力。


    在注射完疫苗後,所有圍在黃瑋崢身邊的人都還沒有鬆懈。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就好像這麽做可以更好地觀察黃瑋崢的情況一樣。我們站在隔離室外的人也都一聲不吭,如同在看一場扣人心弦的啞劇般靜候一個好結局的到來。


    似乎過去了兩三分鍾,黃瑋崢依然平躺在床上,緊閉雙目但可以看見他的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隔離室的研究員都一動不動,直到盧華雄第一個挪步才有所動作。


    盧華雄又按下通話鍵對我們解釋道:“這是好現象,希望他能保持下去。”


    “這是不是說明疫苗有效了?”我這問題其實很愚蠢,隻不過是希望能聽到點安心的話,自欺欺人罷了。


    “現在不能下結論,要觀察一陣子。”盧華雄無力地微笑道,“你們最好現在去休息吧。我們會盡力照顧好他的。”


    盧華雄的話還沒說完,他背後的研究員就用開始用病床上的皮帶綁住黃瑋崢的四肢。盧華雄也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助手,尷尬地笑了笑,對我們又解釋道:“他們這麽做是以防萬一,我想你也明白。”


    “宇恒,他們不能這麽做。”陳茉抓緊了我的手,雙眼濕潤道。


    “他們必須這麽做。”我看著陳茉,她的表情比我還要糟糕,眼睛已經模糊卻沒掉下一滴眼淚。


    “好好照顧他。”我抬頭鄭重地對盧華雄說道。


    “我會盡力的。”盧華雄的回答很嚴謹,他仍舊沒有給我一個百分之百的承諾。


    眼下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估摸著黃瑋崢一時半會不會有狀況,站在一邊的廖卓君小聲對我說道:“既然研究室就在旁邊,我想最好先去把這次出來的幾個樣本拿過去。”


    “嗯,那我們先上去了。如果黃瑋崢有什麽情況,希望你能盡快通知我們。”


    “放心吧。”廖卓君微微一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實驗室。雖然不能理解他們這些科學家的想法,但能盡快完成自己研究的這種心情我還是能夠體會到的。


    我們就此別過廖卓君,在拾荒人衛兵的陪伴下離開了地下室。廖卓君跟我們這一次出來遇到了很多事,或多或少知道了張刑的真麵目。我原本擔心張刑會殺她滅口,但心想她研究員的身份,恐怕張刑還是會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廖卓君不再和我們幾個有瓜葛,恐怕張刑也不會拿她怎樣。


    地下室的門口附近多了不少衛兵,而在地下一層的整備間裏,一個個拾荒人都蓄勢待發的感覺,他們圍在出口周圍,似乎在等待某個大人物的到來,不過或許到來的人也許和萬向城的關係不太好,至少從這些人不停在掂量自己手中武器,裝填彈藥的舉動可以看得出。


    “他們準備要做什麽?”我背後的吳菲小聲問了我一句。


    我搖搖頭,隻想告訴她,我和她掌握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不過走在我前麵的衛兵倒是聽到了吳菲的問題。“他們在迎接老朋友。”


    “老朋友?我想這總不會是溫馨的歡迎會吧。”我諷刺道。


    “確實不是。”衛兵臉一黑,他用下巴指了指韋宏,“或許我該說是在歡迎你的朋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餘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像獅子的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像獅子的貓並收藏餘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