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去哪裏?”


    我與陸籍的身後,墨夷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好,有些不耐煩。


    我不喜歡這種語氣,像是他是我什麽人,再者,我原本就不喜歡他,這時也不大想理他。可是我又總覺得別人問我話我應該回答一下,而且他剛剛還幫了我和陸籍。


    這樣糾結了一番,我終於還是回頭和他說,“我要送陸籍回家。”


    墨夷好看的眸子帶著不好的情緒往陸籍身上瞥過,問我,“為什麽要你送他回家?”


    我覺得墨夷管得有點多,但是我這人的脾氣很好,比較能包容人,我還是回答了他,“原來我和六哥就一起送陸籍回家,今日六哥不在,我仍是要送他回家的。”


    墨夷這才點點頭,優雅地往我們走來,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理直氣壯地回望我,“走吧,我和你一起送他。”


    我偏頭看了看陸籍,陸籍將我望著,我問他,“你認識他?”我動了動腦袋,示意陸籍看墨夷。


    陸籍朝我無辜地搖頭。


    我滿意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墨夷那麽看不起陸籍,不像是之前就認識的。


    隻是,墨夷和我怎麽也算是認識的,他也依然這麽看不起我。。。


    墨夷道,“走吧,天色暗下來了,送了他,我送你回家。”


    墨夷這時站在我右邊,離我極近,我下意識地就往左邊靠了靠,我的左邊是陸籍。


    墨夷眼神瞥過我,眉頭微皺,也沒有說話,便大步往前去了。


    我和陸籍還站在原處,我望著墨夷漂亮的背影,問陸籍,“你說,他能認得路嗎?”


    陸籍想了一下,道,“我希望他不認得。”


    我笑著點頭,“我祈禱他不認得。”


    然後,我和陸籍一起笑了,笑得很開心。


    隻是後來,事實再一次證明,墨夷是有資格看不起我和陸籍的。


    一路上,墨夷遙遙走在前,身後跟著我和陸籍,我們之間保持著大約一丈的距離。墨夷原來那所謂的“送”,便是這樣了,他一個人在前麵走得氣宇軒昂,我和陸籍兩人跟在後麵,看著他像往自家後院去一樣,熟門熟路,愈加地垂頭喪氣。


    後來,還是墨夷先到了陸籍家門口,又意興闌珊地抱著手臂站在那裏等了我們一會兒。


    我和陸籍這時都覺得有點丟臉。


    我拍拍陸籍的肩,安慰他,“沒事,等商景的心長回來了,我便和他一起出來,以後再沒有這人什麽事了。”


    陸籍聽了,漂亮的眼睛頓時就亮堂了起來,巴巴望著我,“真的?”


    我微微笑著點頭。


    隻是心裏是有些底氣不足的。


    正所謂來者不善,我想,看墨夷這陣勢,必然不是善者。


    先是不知道使了什麽陰謀詭計過了我阿娘那一關,可以接近我,後又充分利用這權利,連我出宮來了都能找上來,粘上我。


    自和陸籍分別之後,我一路上都在思考,墨夷就走在我旁邊。


    他這時倒是不走到我前麵一丈遠去了,就走在我左邊,節奏把握得很好。我快,他就快;我慢,他就慢。偶爾我思考到關鍵的地方停下來,他也跟著停下來,然後將眼神落到我的臉上。


    我原本想罵他調戲我,隻是這時他看我的眼神又完全和調戲挨不著邊。他就隻是淡淡地看著我,將目光攏在我身上,可是那眼神又沒有任何特殊的意思。


    就像你看街旁的攤販,看酒樓的旌旗,就這樣看著,沒有多深的意思。


    我再一次覺得,墨夷離我很遠。我想不明白他,也就索性不想了。


    我直接問他,“你現而今是否剛巧遇到了事業上的瓶頸?”


    他看著我,毫不猶豫,“沒有。”


    我想了一下,又問,“那是否是家中有個糟糠之妻,剛好需要擺脫,卻又礙於輿論的壓力?”


    “沒有。”


    “你是否從小立誌要與皇家結親,以光耀門楣?”


    “不曾。”


    他接連否定我好不容易推測得來的三個動機,讓我好生挫敗,最後,我無奈了,隻能垂頭喪氣地抬眼看他,“那你為什麽要娶公主呢?”


    他反問,聲調拉得老長,“娶公主?”


    我點頭,“戲文裏唱的,那些巴心巴肝要娶公主的,都是想要利用公主平步青雲或是家境難堪想要萬人之上,抑或是家中有糟糠之妻想要擺脫卻不得,隻能娶公主,將公主推出去做這個壞人。”


    墨夷聽了,眉頭緊緊皺到一處,“所以,照你這麽說,公主就是個活生生的悲劇了?”


    我糾結了一下,雖然我很不想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但是它總歸是個事實,我這人一向是不會自欺欺人的,所以,我點頭。


    墨夷又問,“那你以為公主該怎麽辦?”


    他再次把我問糾結了,我如實道,“我也不知道,所以很苦惱。”


    墨夷微微眯眸,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就變得幽深起來,他道,“既如此,那就嫁給我吧。”


    於是,我思考了一路的結果就是讓墨夷幫我下了個結論。。。


    我愈加地垂頭喪氣了。


    墨夷的聲音卻突然深深遠遠而來,“我家中原來沒有妻妾,娶了你,日後也不會有別人;我誌不在仕途,自然不會從你這裏索取;我從小飄零,無親無故,家人也不盼著我光耀門楣,自然也少了束縛。你我成親之後,我自全心全意愛你,護你,疼你,免你傷,免你苦,一生一世將你珍藏。”


    墨夷一番話,將我從垂頭喪氣裏狠狠敲了一把,敲得我霎時間精神抖擻,我睜大眼,仔仔細細地往墨夷臉上看去,卻隻見他一雙沉黑深遠的眸隻定定地落在我的臉上,整個人看起來極是認真,專注。


    我想,這就是情話吧。


    情話這個東西,戲看多了,我最初的時候還是有些向往的,隻是跟著上官景久了,聽了他的許多言論,我又變得不屑一顧。


    隻是這時,這番好話配了墨夷那張絕世的臉,又恰好對比了之前一番“公主就是個活生生的悲劇”言論,我恍惚間竟覺得,這樣也挺好!


    於是,有些心動了,我原本想著設計墨夷,結果將自己繞了進去,被他說得心動了。


    我情不自禁地點點頭,當真以為他這分析很好。


    墨夷一路將我送到了棲梧宮門口。


    原本,這皇室內院,他這種外臣是不得隨意進入的,隻是他這人果真是有些本事,將我阿娘那麽厲害的人也糊弄住了,這時,他是得意了,隻是弄得我有些為難。


    我站在棲梧宮的院子裏,看著他,提醒,“我到了。”


    他轉身麵對著我,淡淡回,“我知道。”


    就這樣,我和他麵對著麵僵持了半晌,最後,我先投降了。我扯出了個笑,“你要不要進去坐坐?”


    他一笑,笑得自然流暢,“好啊。”說著,抬腳,越過我,進殿,動作一氣嗬成。


    隻是留我在原地,僵了身子。


    我以為,天色已經那麽明顯的暗了,我這話,難道不是那麽明顯地表示你該回去了嗎?大晚上的你好意思進來坐嗎?


    是阿因拉了拉我的衣腳,我才回過神來。轉身,正準備進殿,卻見大殿門口堵上了兩個人。


    上官景,墨夷。


    上官景來棲梧宮找我,我不在,他便坐在宮中等,這時聽到了動靜,巴巴跑出來迎接我,隻是沒想到,沒看到我,反而看到了率先進門的墨夷,那情況,著實是有些怪異的。上官景這人有時反應很慢,這時便是,反應不過來了,就僵在了門口。


    墨夷挑了挑眉,也沒說話,這兩人便一起站在了門口,齊齊將我望著。


    我嘴角抽了抽,心情不好,不想解釋。


    上官景卻突然朝著我,驚呼,“你已經將他娶進門了?!”說著,手指顫巍巍指向我,又顫巍巍指了墨夷。


    那眼神裏,太有些恐慌了,那麽明顯。


    他也確實是有恐慌的理由的,想阿娘已經開了口,我和他,必須有一人出嫁。現在,六哥恐怕還不知道墨夷已經戰勝了阿娘,又見墨夷這般自由出入我宮中,難免會想歪,這一歪便歪到了最令他恐慌的那一處。


    六哥因為著急,已經急步走到了我麵前,整個人緊緊張張地將我望著。


    我心中還想著我這時的處境,多半也有他一句話的功勞,這時便忍不住歹念陡升,朝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然後,我看到六哥一張絕望得癲狂同時又萬念俱灰的臉。一聲哀鳴,雙手伸出,便要來抓我的肩。


    那是六哥被我惹得控製不住時的慣常動作。他不敢把我怎麽樣,最生氣的時候也不過是抓著我,死勁兒搖兩下,搖得我頭昏腦脹,他便算是發泄了。


    我一直都認為,我氣他一氣,他搖我一搖,我既不虧,人情上也不再欠著他,這樣的交換,我是很滿意的。


    所以,六哥伸出爪爪來的時候,我就站在原地,隻朝著他笑得得意。


    隻是這一回,六哥沒有抓住我,我隻覺腰上一緊,身形一晃,已經躲了開去。不過是躲得有些尷尬——我躲到墨夷的懷裏去了。


    不,不是我躲的,是他自己要過來抱我的。


    他這時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冷,對著六哥,也全然沒有了臣子該有的恭敬和禮儀,隻冷冷看著因為急怒又抓了空險些身子不穩的六哥。


    六哥待穩住了身子,這才轉身,對上我和墨夷,抬起氣得發顫的手指,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墨夷,一臉的絕望失落和不可置信,“你,你,你們!。。。”


    他遲遲“你”不出個頭,我就這麽不由自主接著想到了原先戲文裏唱的,“你,你,你們這對狗男女,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隻是,六哥終究還是沒有這麽說我,他自己“你”了半天,沒有後話,一甩衣袖,兀自氣呼呼跑了。


    我朝著那一溜兒煙連影兒都不見了的方向,想六哥這時應該是去找阿娘了。他隻當在我這裏沒有了希望,自然是要趕緊去阿娘那裏垂死掙紮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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