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懷中執著的女人仿佛不聞,隻是牢牢地抓著他的劍,不鬆分毫;她低弱的聲音,透著無盡的自責,與懇求,“求你,不要殺他!我願任你處置,哪怕,代他一死。殢殩獍曉”


    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成如今這樣,這樣殘酷,不可收拾……


    定定地看著麵前之人,華思弦心歎一聲,說不出的自嘲。


    她到忘了,這才是他一貫的作風!


    為了一舉製住陸雲,他竟寧願自身受傷,也不肯退讓半分彗。


    不達目的誓不休!嗬,其實,這隻是他的本性而已。


    明知求他隻會讓他更輕看了自己,可如今,她又有何資本要他聽從?


    離開了愛與真心,她在他的眼裏,除了還有那麽一點點利用價值,便什麽也不是攤。


    她已虧欠了陸雲,也永遠彌補不了他那份沉重的愛,所能做的,隻有這點微不足道的回報。


    “你就這樣在乎他?”慕容祚咬牙切齒,額間的青筋掙獰嚇人,握劍的手背更是青筋暴突,整個人呈暴怒狀態,似一個忍將不住,便要將眼前的女子狠狠撕碎吞噬。


    他看到,她的眼中滿是視死如歸的堅定,她的手始終堅定不移地抓著那支早已沒有殺意的寒劍;可她卻偏偏不知道,她的如此,比那把傷在身上的劍還要冷,還要刺人至痛。


    該死!華思弦!華思弦!


    原來在她的心裏,陸雲遠比他重要得多。


    “是!”看著他那瀕臨暴發的痛苦,華思弦心一顫,明明知道回答這話的後果,卻依舊毫不遲疑地一口應承。


    一直以來,都是陸雲用生命在保護著她。無論在王府還是在沙場之地,他的眼中隻有她;他的目的,隻是守她、護她,不離不棄。


    他於她,早已如同血緣至親一般牽引至深,再也難以割舍。


    “主子……”陸雲聲音一緊,隻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飛快流動,刺激得他的心,喜極而停。靜靜望著她依舊挺得僵直的背影,他眉間的笑,柔得醉人,“主子,放手吧。有你這句,今天我陸雲便是立刻死去,也再無遺憾。隻要你好好活著,我才能安心!”


    等了這麽多年,他從不敢奢想,他在她的心中也會擁有如此地位。


    盡管她的在乎或許始終視作親情,卻在這一刻清楚證明了,她對自己的在乎,分明超過了那個悄悄偷走她心的男人。


    今生有此,已足夠。


    “好!”沒有理會陸雲的話,慕容祚隻是靜靜看著華思弦的眼睛,吐字艱難:“我不殺他!”


    音落,他那早已僵硬的手終是頹然鬆開,任寒劍直直墜落,一如他此刻的心,重重下沉。卻到底不忍她再度受傷,棄劍的同時,又飛快地抓握上她的手腕,施力強迫她鬆開手,以免傷得更重。


    轉頭看了看那個正滿眼心疼與不忍的男人,他隻覺胸口一股腥甜不斷上湧,終未忍住悶哼一聲,任之溢出口角。


    逸今為止,他慕容祚還從未像現在這樣失敗過。


    敗給一個根本沒有資格與自己爭的男人!


    可他偏偏敗了,敗得一敗塗地,敗得徹底。


    一彎腰,他將懷中的女子徑自打橫抱起,在她驚得低呼著下意識反抗時,才自嘲一笑,說不出的失意,“你放心,我誰也不殺。”


    如果殺了陸雲她便能少牽掛一份,他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這世上,從沒有人能夠在傷了他後,還安然活著。可偏偏因為她,他甘願放過陸雲。


    因為他不想讓她對一個死人的牽掛,永遠多過自己。


    “你受傷了。”任那人輕手將自己抱送入榻,看他根本忽視了肩上的劍,在小心翼翼地替她察看了傷勢後,便如沒頭蒼蠅般將房中的一些抽屜、櫃子翻了個遍,華思弦終於緊了緊生疼的手心,低低開了聲。


    可那人卻僅是微微一頓,隨後便形同未聞般,繼續翻找著。


    淺歌在外頭呆愣了好半天,直到隻剩了陸雲獨站在屋中時,才想起來抬腳飛快地奔進內屋。


    卻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這回她沒再像先頭那樣驚呆,隻大體看了一眼這情勢,便主動奔上前麻利地從床頭櫃中取出兩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捧遞給慕容祚。


    那是出門在外所備的傷藥,與繃帶。


    而慕容祚見狀也未言語,隻二話不說接過便返回床邊,看淺歌愣在一旁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的心疼樣,他方俊眉一擰,冷冷開了聲:“去打點清水來。”


    “哦,好。”淺歌得了令,恍然一拍腦袋,飛快地奔出房外。隻一會兒,便已端了一盆溫水複又進來,經過陸雲時,見他正麵色複雜地望著房內,不由歎了一句“何苦?”,複搖搖頭,匆匆而過。


    在慕容祚出劍刺向陸雲的時候,華思弦想也沒想便徑直用手去阻止,那時的她根本忘了疼,忘了害怕。


    直到此刻,當掌心被那人小心地攤開,用沾著清水的棉布溫柔拭擦著依舊流血不止的手時,她才感覺到那一陣接著一陣的鑽心之痛。


    “割下這麽深的傷口,可要多久才長得齊?唉,小姐你怎麽就這麽不要命,若是有個什麽閃失……”淺歌在一旁看得淚水漣漣,話說一半終說不下去,心中既心疼小姐的傷,又後怕著方才發生的一幕。


    她看得分明,若非姑爺收手及時,小姐這雙手怕是已經被連根削落,再也續接不上了。


    唉,雖然她不知道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場麵變得那般失控;也不知道姑爺是如何受的傷,又為何怒氣衝衝地出劍欲殺陸雲。


    可她卻深知,姑爺對小姐的心,卻是真的。


    小姐總說姑爺的溫柔不過是假象,總不肯放下成見去接受姑爺。


    可若姑爺真是如此,照方才那情形,他又怎會放著大好的機會放過敢重傷他的陸雲?又如何會為小姐的傷,那樣擔憂憤怒?


    小姐從前總說,一個人的眼睛乃是心靈的窗戶,眼睛不會騙人。


    可她卻偏偏忽視了姑爺眼裏的那份真情,忽視他的在乎,與認真。


    唉!


    又是一聲無奈息,從身側幽幽傳來。


    華思弦知淺歌心疼自己,為怕她擔心,故自始至終,她再疼都不曾呻.吟半分。


    待到包紮完畢,她的唇角已經嚐到血腥滋味,竟是不自覺中,咬破了嘴唇。


    “等等。”眼看著那人一聲不吭便要離去,她隻覺心中堵得難受,終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淺歌目中一喜,也令正默然而去的男人身子一頓,怔在當場。


    再度咬了咬唇,華思弦有些不知手措地鬆了手,麵色蒼白中透著紅暈,低著頭,喃喃出聲:“你的傷……”


    後麵的“要不要緊”四個字,終是被哢在了喉嚨。


    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很可笑,問的問題更可笑。


    她不過是傷了皮肉便疼得這般鑽心入肺,他的肩骨已然穿透,又怎會不要緊?


    她便是問了,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難道是要告訴他,她,很擔心他嗎?


    果然,她的話才隻問了一半,那人便極有先見地動了動唇,垂眸看一眼還在肩上的劍,神情冷淡至極,“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說完,他快手握上身上的劍柄,在華思弦與淺歌還未反應之際,用力一拔。


    但聽“噗哧”輕響,他的胸口驟然***如柱。


    華思弦麵色一驚,整個人已經自床上跳下,匆匆奔至他的跟前。


    可慕容祚卻如同沒事人一般,抬指隨即點上胸前幾處穴位,便單手按住依舊流血不止的傷口,蒼白著一張寒麵,頭也不回地跨步出門。


    “小姐,快去啊。”眼看著小姐如同傻了般怔怔望著姑爺的背影出神,淺歌又急又喜,忙在跟旁低聲催促小姐追出去。


    這急,她是急姑爺這一去,與小姑之間的隔陔不知又要加深多少;這喜,她是喜小姐終於開了竅,不再一味地誤會姑爺、無視姑爺的真心了。


    可她催了半天,卻形同虛無。


    因為她看到,小姐依舊默默立在原地,似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人偶,久久未曾言語。


    良久,久得她幾乎以為小姐中了邪,久得陸雲的穴道已自動衝開,小姐依然不動不言,神情蒼白得讓人不忍。


    而門邊,陸雲靜靜看著那個幾乎忘了自我的清瘦女子,隻覺一顆剛剛複燃的心,再度沉沉墜落。


    眼看淺歌的呼喚不僅沒有讓對方清醒,他不由手心一緊,倏然上前彎腰抱起了華思弦,引得淺歌驚呼一聲,便見他已經輕手將華思弦重又抱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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