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想設置防盜的, 無奈為之,防盜時間過後,即可看到正常內容  李果沒認出拽他的人,想著可能是娘大半天沒看到他, 正在找他,就也乖乖回家去。


    還沒走至家門口, 看到家裏燈亮著, 李果滿腹疑惑, 在家門口踟躕不前。


    “果賊兒, 你還不快進去!”


    一位鄰居瞧見李果,過來拉扯李果, 將李果拉進屋。


    屋內不是李大昆,而是一位老和尚,一位官差, 果娘也在。官差拿著筆紙在登記著什麽, 還不時打量果妹。看到李果進來,問:“就是他?”果娘說就是。李果被果娘拉到身前,官差打量李果, 問了年紀, 名姓, 逐一登記起來。


    “娘, 這是要幹麽呢?”


    李果很是不解, 不過他也不害怕, 他不怕官。


    “領糧, 孩子。”


    老和尚彎身摸摸李果的頭。


    “按說他不符合,不過還有名額。”


    官差登記上需要的信息,遞出份文書給果娘,囑咐:


    “每月拿它去居養院(類似現代福利院)領糧,可以領一鬥米二鬥豆。”


    果娘接過,謝了又謝,謝了又謝,滿臉熱淚。


    官差和老和尚離去,走得匆忙。春節將至,知州吩咐下屬,將管轄區內的孤兒送往居養院,過個吃得飽睡得暖的年。今日官差和老和尚前往合橋領孤兒,不知是誰說衙外街也有個孤兒叫果賊兒,這也才過來。


    雖說李果不是孤兒,但這兩年日子確實過得苦,眾人有目共睹。


    當夜,李果一宿沒睡著,躺在床上數銅錢,十八個銅錢,翻來倒去,仿佛有著萬貫家產。他癡癡想著每月一鬥米二鬥豆子,得有多少,可以吃好久好久。


    天還沒亮,果娘和李果走上二裏路,去城外的居養院領糧,將果妹寄放在鄰居家。一大一小負糧回來,果娘背負豆子,李果背負米,一個大包一個小包,一路揮汗如雨,一路笑語盈盈。


    除夕夜,果家做了兩年裏第一頓蒸米飯,不是湯湯水水,米粒稀少,夾雜野菜,豆子的那種湯粥,是真正的米飯。


    李果撐得趴床,看果妹在他身邊爬來爬去。果娘在廚房裏擦拭米缸,將米嘩嘩倒入。


    新的一年,果家日子漸漸好起來,不說每月有救濟糧,果娘經人介紹,也在海港找到份煮飯的活,這比洗衣服的錢多上兩倍,何況有什麽剩菜剩飯,也能端回家,果家終於也吃上一日兩頓。


    果娘去海港幹活,李果在家看果妹。果妹長得瘦小,可也會說話,也會走路。李果在家,就直接把她放地上,讓她走走爬爬,要是要外出,就背負果妹。


    衙外街的熊孩子們,每每看到李果背著果妹路過,就會追著喊:“果賊兒,把那妹妹嫁我罷。”果妹白皮膚大眼睛,長得極其水靈,很討街坊鄰居喜愛。


    有時,李果會背著果妹到處閑逛,去衙坊,去城東,東逛逛,西瞧瞧。由於餓肚子的時候少去許多,基本溫飽,李果不再去小偷小摸,可他的果賊兒諢號,還是被叫響,無論大人小孩,見到他都這麽叫喚。


    更多時候,李果會帶著果妹去海港,看果娘做飯,看海船靠岸,看海商和水手。


    日子一久,他便在這裏混熟。不管是看倉庫的,跑船的,搬貨的,甚至是本地的海商,都認識這麽個果賊兒。


    海港往來著五湖四海客,東西洋番商,李果在這裏學官話,學番語。


    夏日夜晚,果娘回家,在寢室裏哄果妹入睡。李果躥上桓牆,跑到西廂窗外,學貓叫,叫得歡快。趙啟謨很快出現,他披著外衣,手裏還拿著書。


    “果賊兒,你小聲點。”


    趙啟謨喊“果賊兒”,用的是土語,這三字經由他那汴京口音喊出,居然有別樣的趣味。


    此時尚早,趙啟謨的仆人還沒入睡,李果學貓叫聲音太響。


    “起蟆,你看,我在海邊撿的。”


    李果抬起手,手心裏是一個白色的大貝殼。李果也會說幾句官語,也能聽點,隻是他老叫不準趙啟謨的名字。


    趙啟謨拿起貝殼端詳,沒覺得有什麽特別,就是比較大,顏色很白而已。


    “是個貝殼啊。”


    趙啟謨聞到貝殼身上的腥味,他又將貝殼還給李果。


    “聽馬賬房說,這樣一個貝殼,稍作加工,在落璣街裏能賣十兩銀呢。”


    李果用手掌愛撫貝殼背麵,就像在愛撫著十兩銀。


    “哦。”


    十兩銀對趙啟謨而言並不算多貴重,他才十二歲,身上的任何一樣物品價值都以金計算。


    “可是買它去有何用途?”


    自打李果跟隨果娘去海港後,李果經常拿些新奇的東西過來,有時候隻是塊好看的石頭,有時候是尾鮮見的魚,有時候是異樣的花草。要麽是他在海邊揀的,要麽是水手們給他的。


    “你看,可以在這裏鑽孔,穿過繩,掛在脖子上。”


    李果將貝殼屁股端起,做著穿孔的動作,然後再將貝殼貼在胸口演示。


    “聽說番商很喜歡這種貝殼,還會在背上刻花紋,刻花紋就更值錢啦。”


    李果的話語,往往圍繞著一個“錢”字。趙啟謨不嫌棄他俗,他知道李果窮。


    “要是白天,在陽光下看,貝殼上的白色會發出彩光,喏,你拿著。”


    李果再次將貝殼遞給趙啟謨,趙啟謨接過,拿到燭光下端詳,貝殼背部隱隱有流光。


    “可是要賣我?”


    趙啟謨狐疑著,之前李果曾拿過來一株紅色的花,要賣趙啟謨一吊錢,還說是友情價。然而趙啟謨既然喜愛花草,對花草也十分熟悉,認出這花雖是海外來的,但並不珍奇。


    “沒啦,就是覺得好漂亮,給你玩兩天。”


    李果扯動手腕上紅繩係的一枚花錢,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每次都想從趙啟謨身上賺錢。


    “可別弄丟,值十兩呢。”


    李果兩個手指拚出個十字。


    “知道啦。”


    趙啟謨將貝殼收起,他返回書案,瞧見上頭擺的一盤桃子,他挑最大那顆,拋給李果。


    “走吧,一會我娘要過來查房,看到你就不好了。”


    哢嚓。


    “唔,呐窩走啦。”


    李果叼著顆粉紅大桃子,在屋簷和桓牆上跳躍,活脫脫一隻猴子。


    換上新褲子,新頭須,李果從衣笥裏取出一件白色短衣。


    更換妥當,李果去廚房照水缸,沾沾自喜,李家祖傳愛美。


    這兩年,李果勤勤懇懇在包子鋪幹活,再兼之年紀小,工錢不少,還會讀寫,儼然是衙外街貧戶們心中的別人家孩子。


    這種轉變,悄無聲息發生。


    以至有時,李果去集市跟吳臭頭買肉,吳臭頭還要多切點給他——每每這時,吳臭頭的老婆會偷偷擰吳臭頭手臂。


    其實倒不是吳臭頭對果娘還有什麽非份念想,隻因他生的都是女兒,一個兒子也沒有,見李果白白淨淨,又聰慧勤快,他心裏喜愛。


    漸漸“果賊兒”這諢號消匿,唯有啟謨偶爾還這麽喚他。趙啟謨會用土語念這三個字,帶著京城的口音,於是這稱呼,從啟謨口中念出,便莫名多出幾分親昵色彩。


    夜裏從包子鋪回家,李果都會去趙宅,罄哥也仍舊教他讀寫,啟謨也仍舊批改。


    隻是朱批的評分,從“丙”到“乙”,偶爾還能得個“甲”。


    每每得甲,趙啟謨會獎勵李果筆墨紙,啟謨小老師也是賞罰分明。


    李果和趙宅的主人、仆人相熟後,就連趙夫人對李果的嫌惡也有所減少。畢竟在閩地三載,趙夫人也算是看著李果長大,李果好歹混個臉熟。


    今夜抵達趙宅,還沒進入啟謨書房,就聽到書房裏有說話聲音,是小孫來了。


    聽罄哥說縣學大考將至,看來小孫又過來找啟謨搭救。


    李果站在門外,聽啟謨跟小孫講解詩賦的差異:“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詩抒發感情,華麗而細膩;賦描繪事物,清楚且明朗)。


    趙啟謨的很多話,李果都聽不懂,看小孫也隻是愣愣點頭,恐怕也沒懂十分之三四。


    “罄哥,這說的是什麽?”


    李果小聲問罄哥。


    “你不需要懂。”


    “罄哥也不懂吧。”


    李果瞥了罄哥一眼。他近來覺得自己的文化水準已經追上罄哥。也確實,罄哥能教李果的字已不多。


    “果賊兒,你站在門外嘀咕什麽。”


    別以為聲音小,不料趙啟謨耳聰目明。


    “沒什麽,啟謨,我去寫字啦。”


    李果怕自己影響啟謨的教學,何況聽罄哥說,縣學裏的教官相當可怕,成績差的學生,很可能被打屁股,還是為小孫那細皮嫩肉的屁股著想下。


    “果子,近來聽啟謨說,你時常拿到“甲”,大有長進。”


    小孫的聲音從房裏傳出。


    “那是當然。”


    被誇讚,李果很受用。


    雖然很想進書房和趙啟謨、小孫湊一起說說話,但是李果還是離開。


    李果學識字,隻是為了能識字,而趙啟謨也好小孫也好,他們讀書識字,是為了更遠大的目標,更廣闊的前程。


    李果心裏有著失落感,他羨慕小孫,巨有錢,能跟啟謨同學,得到啟謨親自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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