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想設置防盜的, 無奈為之,防盜時間過後,即可看到正常內容  李果急忙過去,讓趙啟謨張嘴,他仔細察看, 發現是挨死鯨魚那拳,導致牙齒磕破唇而流血,還好口子不大。


    “沒事。”趙啟謨拉開李果摸他臉的手。


    “趙啟謨,你別得意, 學規裏明文禁止生徒鬥毆, 以身觸犯的人會怎樣?小孫,你來背背。”


    王鯨獰笑著,潘猴過來要攙扶他,被他甩手拒絕。


    聽到學規,小孫臉立即刷白, 他打架前, 早將學規拋在腦後。


    學規有言, 但凡生徒鬥毆(無論在校內還是校外),行撲撻之法(打一頓),並令學置長報知家長。


    王鯨被趕出縣學已有老長一段時間,他對學規記得這麽清楚, 正是因為他之前頻繁觸犯。


    趙啟謨感覺有人抓了下他的手, 轉頭看是李果, 李果一臉擔憂。趙啟謨倒是很淡然, 他打架前就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你們等著受罰吧。”


    王鯨說時,用手指點著孫齊民和趙啟謨。


    “我看未必。”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是女聲。正是之前陪伴舞姬的小公子,居然是扮男裝,實為女子。因為個頭比較高,又無女兒家嬌羞之態,不開口的話,真是雌雄莫辨。


    “鬥毆是一回事,懲戒鄉霸惡棍是另一回事,隻要說明緣由,學官不至於善惡不分。”


    女子話語一落,番娃唾地,似乎十分鄙夷。


    瓦肆男女混雜,在場圍觀的就有不少女人,不過都是平民。這位扮男裝的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氣質言談不俗,想來有點來頭。


    “老子說話,你個不男不女的妖人,出來插什麽嘴,丟人現眼。”


    王鯨惱怒,他向來欺軟怕硬,何況麵對的是個女人。


    “你嘴巴放幹淨點。”


    孫齊民最見不慣侮辱女人,再說這位女子說的話,不無道理,見識不比男子差。


    “元夜出行,女裝多有不便,不得已為之,我無意冒犯眾人。”


    遭受辱罵,女子不卑不亢。


    “我不過是都巡檢的家眷,在你這位大海商的公子哥麵前,確實沒什麽說話的地兒。”


    女子說時,嘴角微微勾起,明顯是個嘲諷。


    女子的言談舉止,莫名讓孫齊民覺得喜愛,孫齊民不住點頭。


    都巡檢,官是不大,但卻是負責海麵巡察的頭子,手裏還有兵。


    王鯨咋舌,悻悻起身,招呼番娃和猴潘走人。


    商不如官,商不如官,忍了。


    “啟謨,死鯨魚怎麽走了?”


    李果不解,問啟謨。


    “你知道都巡檢是幹麽的嗎?”


    啟謨微笑,心裏對這位陌生女子萌生幾分賞識。


    李果搖頭,他一個平頭百姓,哪裏知道這些官職。


    “負責沿海巡視,王家是海商,都巡檢要是有意刁難,說他家海船藏海寇,販私鹽,諸如此類,那可是相當麻煩。”


    啟謨不大相信這位女子就是都巡檢之女,可能是用此嚇唬王鯨。


    舞姬過來答謝,孫齊民說不必,李果隻是傻笑。


    此時四周圍觀的人,陸續散去,他們就是來看打架鬥毆,既然城東霸王走了,他們自然也就四散,該幹麽幹麽去。


    “謝謝姐姐,出手相助。”


    舞姬對這位俠義的女子,在茶樓出手相助,十分感激。


    “不必客氣。”


    女子辭行,和“書童”,其實是女婢,結伴離去,很快消失於人群。


    打過一架,孫齊民對瓦肆的興趣大減,心裏擔慮著明日被王鯨一紙狀告到縣學裏,再兼之身上有傷,出了瓦肆,小孫和趙啟謨、李果辭別。


    目送小孫和阿荷離去,趙啟謨、李果,罄哥三人,便也離開了城東,返回衙外街。


    也就在衙外街,李果認出前麵執燈行走的兩人,正是之前扮裝女子和她的女婢。


    “啟謨,是她們。”


    李果扯啟謨袖子,驚詫想著,她們居然也住在這裏。


    “且留步。”


    趙啟謨追上。


    女子駐足,也認出是在瓦肆相遇的那夥人,說著:“趙公子有何事?”她竟然認識趙啟謨。


    “你何以知曉我?”


    女子笑著,用手指著李果,說:“我還知曉他喚果賊兒。”


    此時,趙啟謨已隱隱猜測到,這位女子恐怕也是位鄰居,隻是處於深閨之中,他們不曾逢麵。


    “我是林家女,名喚瑾娘,家與靜公宅相鄰,往日曾在窗內見過你們。”


    瑾娘解除趙啟謨的疑惑後,不再多話,和女婢離去。


    留下趙啟謨和李果麵麵相覷。


    “啟謨,要是死鯨魚真的告到縣學裏,你怎麽辦?”


    將趙啟謨送至西灰門門口,李果問啟謨。


    “沒事,我頂多挨家父訓斥、再禁足幾天,就是小孫有些吃虧。”


    趙啟謨在縣學裏是著名的學霸,毫無疑問,老師們都喜歡他,也十分賞識他,他不會被體罰。至於小孫,因為平日成績就差,小過錯記下不少,恐怕難逃懲罰。


    “那我和你過去,跟趙提舉求情,告訴他,你是為幫我才和死鯨魚打架。”


    李果心裏不忍趙啟謨因此受罰、被罵。


    “不必,你回去吧。”


    趙啟謨話別,走進衙坊,回頭見李果還站在門口。


    “快回去。”


    趙啟謨揮手。


    瑾娘十五歲,比趙啟謨大一歲。


    衙坊的居民大多是官眷,也有小部分不是,屬於富人。林家便是富人。元夜,貴家婦人閨女,都會出遊看燈,瑾娘因為沒有家人陪伴出門,才扮了男裝,帶上婢女出去。


    林爹三年前亡故,瑾娘的母親是位剛毅的女子,接手亡夫的生意——林家在落璣街有家真珠鋪,並撫養瑾娘及一位年幼的兒子。


    隨著年紀增長,瑾娘體現出和其他深閨女子不同的一麵,她對外界十分好奇,膽大敢為。趁著月色,裝扮的遮掩,瑾娘不隻經常去城東,甚至瓦肆也去過不隻一次。


    這個十五歲的女孩,驚世駭俗,缺乏管教,見多識廣,不亞男子。


    年幼時,被關在院中,瑾娘的樂趣是蕩秋千。能蕩得老高,仿佛要飛上天那邊。她喜歡蕩秋千的感覺,驚險且逍遙。


    對於女紅,瑾娘毫無興趣,她倒是喜歡看唐人傳奇,喜歡聽人說書,這也是她會去瓦肆遊蕩的緣由之一。


    白日在家,瑾娘透過二樓閨房窗戶,望向外界,能看到靜公宅的門口。她數次見過趙啟謨和李果。


    仆人最喜歡說鄰裏的閑話,由此她也知道趙啟謨是趙提舉的兒子,而李果是衙外街一個很調皮搗蛋的窮孩子。


    一個官員之子,一個貧民之子,和睦相處,成為友人,這讓她覺得十分有趣。


    市用於做生意,坊為居民區。本朝解除市坊阻隔,商鋪開遍居民區,唯有那桓牆,還保留著。


    西灰門直通衙外街,衙外街的住戶都是平頭百姓,日子大抵還過得去,就挨著桓牆住的李二昆家最為貧困。


    李二昆是個水手,兩年前跟隨海船出航,再沒有音訊,沒音訊的水手很多,大抵都是死了。航海極其危險,狂風暴雨,迷途觸礁,人船並沉;也有那遭遇海寇的,活活捆係丟大海喂魚。汪洋中,無人知曉,音訊不達。


    李妻阿勻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一個十歲,男孩,叫李果;一個二歲不到,女娃,喚果妹。


    秋日的清晨,一行隊伍浩浩蕩蕩穿過衙外街前往西灰門,開路的官差皂衣齊整,官差後是位騎高頭駿馬的男子,男子四十歲光景,白麵美須,是位燕閑裝束的官員。在官員後麵跟著一頂轎子,轎子遮簾嚴實,裏邊是位女眷。轎子右側緊隨位十一二歲光景的男孩,男孩明眸皓齒,儀貌出眾。他脖子上掛著串珠金墜項飾,及肩的發用紅發須係結,是位貴氣的小公子。男孩跨下騎匹雪白的小馬駒,馬具鮮彩,懸掛鈴鐺,一路叮鈴,十分惹目。圍觀群眾眾多,熙熙攘攘,男孩似乎很厭煩,他眉目間的稚氣未消,卻一臉矜傲。在轎子後,還有七八位仆役,有女有男,有挑擔的,有提盒的,肩上都掛著包裹,風塵仆仆。


    李果擠進人群裏觀看,他個頭矮小,四肢靈活。李果頭上紮兩個羊角,手腕上用紅繩係著一枚花錢。已經入秋,他還穿著一件寬大的短袖背搭,露出大半的手臂。這個貧困人家的孩子,小胳膊小腿,皮膚白皙,眉眼如畫。


    小公子騎著白馬從李果身邊穿過,李果看得目不轉睛,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匹小馬駒勾引去,倒是沒看清馬上人的模樣。


    馬蹄濺起的泥土撒在李果腳上,李果蹲下身,脫下一隻破草鞋,用鞋底擦蹭。等他再抬頭起身,小馬駒已走遠,隻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幾位仆役。


    衙坊又入住位攜家帶眷的官員,並不是什麽新鮮事。


    這位官人從京城前來,分派到提舉常平司任職,是位茶鹽提舉。


    茶鹽提舉及其家屬入住的房子,正是李二昆家斜對麵那棟空置的大宅院,當地人習慣稱這座大宅院為靜公宅,靜公大概是宅子第一任主人的敬稱。


    靜公宅和李家之間隻隔堵桓牆,兩家挨得很近很近。近到兩座宅子二樓窗戶對望,相距不足二尺。


    以往,這座宅院住著提學官人,自提學官人搬走後,空置有一年之久。


    人走寂寥,院中樹木便也就寂寥的生長,不誤花期,不誤果期。


    靜公宅院子種滿花草,在挨近李家的角落,有一棵梨樹,尤其高大,什麽年代種下不可追溯,新主人入住,正是碩果累累的時候。


    在梨花飛舞如雪的季節,李果就已惦記上這棵梨樹,對於靜公宅,突然來位新主人,李果扼腕。


    李家已經是赤貧家庭,李二昆了無音訊,李家斷掉生活來源,依靠李妻阿勻給人洗衣,幫襯賺幾個買糧錢。家裏往往吃了上頓沒下頓。李果是個機靈,不安分的男孩,城郊瓜農的瓜熟,他會去摘瓜,花農的花圃的荷花芍藥盛開,他會去摘花;城東海港的漁船靠岸,他會去撿漁民網裏抖出的雜魚,衙坊後菜市場休市,他會去跟菜商討要兩根枯萎的蘿卜或者一顆芋頭。


    但凡是能吃的,他都很熱衷,如果還能賣點小錢,那再好不過。


    也就不難理解,從靜公宅的梨樹開花,他就惦記上了。


    李家一日一炊,日不再炊。吃過一日唯一一餐,可能是蘿卜煮米湯或者野菜烙餅,也可能是清水蒸芋頭,李果舔舔手指,回味著食物的美味,又開始出門轉悠。


    轉來轉去,他站在城牆下,仰望著靜公宅種的那棵梨樹。


    梨子瞧著還有些青澀,假以時日,定是多汁甜美,擦擦口水,李果往城東港口跑去。他一個小孩兒,又沒人管教,終日無所事事,不過是閑逛。


    果妹呢,阿勻綁在身後,這娃特別瘦弱,無論做什麽活,阿勻都帶在身邊。


    再大些,就可以讓李果帶了,當然得是能養大,要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沒錢醫她。


    十多日後,靜公宅的梨子成熟,散發著誘人的果香,李果搬來木梯爬上自家二樓。


    李家的房子又窄又小,還歪歪斜斜,營建時用料低劣,勉強也撐過三代人,就是每年海港刮來台風,會在風雨中顫顫巍巍,仿佛要壽終正寢。


    李家二樓就是一個閣樓,在前年和大前年的台風中飽受摧殘,已經不能住人,成為雜物間。


    李果推開陶缸破箱,爬到木窗窗欞,拿起木條,將木窗支起,那窗子殘破,懸在半空,搖搖欲墜。


    將身子探出窗外,李果用眼睛測量自家窗子桓牆的距離,對小孩的李果而言,距離有和桓牆的距離,對小孩而言有點遠。但是小孩子身手靈活,李果弓身往窗外一躍,安穩落在桓牆上,簡直毫不費勁。


    大白日的,李果沒敢幹這種逾牆的事。但晚上嘛,趁著夜色,偷偷摸摸的,滿載而歸,豈不美哉。


    夜晚,趁娘入睡,李果在腰間綁一個小籃子,他從閣樓窗戶跳到桓牆,再沿著桓牆行走,來到靠近梨樹的位置。梨樹遠比桓牆高大,幾根枝葉躥出桓牆,踩在桓牆上,采摘梨子十分便捷。


    摘下一顆,在衣服上擦擦,急忙三五口吃完。夜幕下,也沒人會注意到桓牆上頭有個小人。


    迅速摘滿一籃,約莫十一二個,李果原路返回。跳回自家窗戶時,餘光瞅見靜公宅二樓房間突然燈火如晝,李果機智的趴在地上,撲了一臉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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