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是麽?”這種話容辭聽多了,上一世那些說她配不上恭毅侯還要霸著侯夫人位置不放的閑言碎語多得數不清,早就鍛煉出一副鋼心鐵肺了,她一點也不在意,反而似笑非笑道:“我們兩個誰休誰您的兒子心裏清楚,又何必逼我說出來自取其辱呢?”


    王氏哽了一下——顧宗霖的表現還真是像是被休的那一方,明明和離已經是塵埃落定板上釘釘的事,可他卻下令不許任何人提起,現在恭毅侯府的下人們仍然稱容辭為“侯夫人”,前些日子顧宗霖的小廝朝喜背地裏編排了她一句,被顧宗霖聽了個正著,二話沒說就命人把他按住結結實實的賞了二十個板子,當即就逐出了三省院。


    也就是那件事讓王氏驚覺原來容辭在顧宗霖的心裏竟然有這麽重的分量,明明之前一直任她被排擠出府,也不曾圓房,可是他竟然這樣在意她。王氏一邊摸不透兒子那千思百轉的想法,另一方麵又抱著容辭或許能因此生下子嗣的念頭,連想給顧宗霖納妾被拒的怒氣都消散了不少,還想著什麽時候找機會把容辭接回來,什麽命硬不命硬的都先擱在了一邊,想著大不了等她生了兒子抱到自己房裏養,再將她送走便是。


    誰知還沒來得及動作,兒子兒媳居然招呼也不打就和離了,旁人都傳是恭毅侯或者老夫人對許氏不滿,但王氏自己知道,這兒媳就算再不好也是無奈之下的最佳選擇,她不可能再使盡手段騙來一個同樣家世又好掌控的兒媳婦了,所以無論如何不可能做主休棄許氏,自己兒子已經對她生情,就更不可能了,因此這事隻能是許氏自己的主意……


    容辭這話幾乎讓王氏無話可說,但還是強撐著想找回麵子:“霖兒前途無量,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難不成您物色的新兒媳就是身後這位姑娘?”容辭故作詫異的打量了劉舒兒幾眼:“果然是不同凡響,想必家世容貌都勝我許多,這才配得上您位金尊玉貴的兒子。”


    馮芷菡在一旁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劉舒兒忙把頭低的不能再低,她本來是被王氏物色作為龔毅侯的良妾的,王氏好不容易找了個沒被顧宗霖一口否定的女子,得到一個“要考慮一下”的答案就是再難得不過了,這才多加關照,格外重視,現在被容辭一番話幾乎架在了火上烤。


    王氏盯了劉氏一眼才對容辭譏諷道:“自從你們和離的消息傳回京城,官媒都要把侯府的大門踏平了,孩子,我知道你舍不得,可這已經跟你沒關係了。”


    這倒是真的,若不考慮其他,憑顧宗霖的長相才學家世,若是謝懷章有個公主他都能配得起,可是這婚嫁之事卻不全然是看這些的,越是高門大族相看女婿就越是謹慎,畢竟結成秦晉之好是要連兩姓之誼,而不是湊成怨偶反目成仇的,顧宗霖肯不肯再娶是一方麵,另一方麵……


    容辭微微一笑,發髻上的步搖跟著搖晃:“那您倒是快選啊,當初不就是看上靖遠伯的嫡次女了嗎……對了,”她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不知我這‘喪父克親’的孤女是怎麽入了您的法眼,肯棄三姐而就我呢?”


    “還不是你私下裏……”


    “老夫人,”容辭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像是針一樣紮在她身上:“事到如今你竟還能睜著眼說瞎話,當真是令我佩服——到底是誰私下裏怎麽怎麽樣了,是要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清楚對吧?”


    王氏看她們這對前任婆媳交鋒已經吸引了不少人往這邊看了,慌忙把話咽下去:“你……”


    容辭斂了笑容,冷眼看著她:“趁我出了火坑心情好,不與你們計較,老老實實的蜷在耗子洞裏不好麽?做什麽要來招惹我,我現在可不是顧家的兒媳了,不需再顧忌其他,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你為什麽騙人家的女兒回去守活寡還要我來提醒麽?”


    其實這已經把那事抖摟出一半了,另一半若說出來才是不得了,王氏恨不得去堵她的嘴,當下氣的直打哆嗦:“你、你就是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容辭冷漠的看著她,她沒打算繼續說什麽了,畢竟這種事牽連的不光是顧宗霖,連帶鄭嬪也討不了好,她那人雖然行事讓人無語,但卻不曾直接害過容辭,也沒起過壞心眼,容辭也不至於狠到以言語來至一個女子於死地。


    更別說這種妃嬪與臣子的風流韻事傳開,謝懷章的臉上也不好看,容辭就算不顧及鄭嬪也要顧及他的臉麵。


    她頭一次在王氏麵前露出本性,三言兩語就氣的她說不出話來,剛來時那盛氣淩人的不屑消散了個幹幹淨淨,好半天才從這不客氣的暗示威脅中緩過氣來:“……當初我們是有不對的地方,可是憑你的身份,能嫁給霖兒也算是燒了高香了,難道不知道感激麽?”


    “嗬,既然如此,你們當初直接實話實說便是,想來我肯定為了那點虛名忙不迭的就嫁到你家了,何必要瞞著我家裏非要用騙的呢?”


    這番對話讓周圍聽見的人都麵麵相覷,馮芷菡也驚得睜大了雙眼——這名垂千古人人稱頌的愛情傳奇裏到底有多少貓膩,果然傳言都不能相信麽?虧她當初還頗為欣賞這位愛妻情深的龔毅侯,看來段婚姻並不像傳說的那樣令人向往……


    王氏的臉徹底黑下來,還沒等她說什麽,外麵就有了喧嘩聲,旁人也顧不得看熱鬧,紛紛往外看去。


    是謝璿來了。


    長公主駕到,所有人低身行禮,王氏也隻得咽下嘴裏的話,跟著一起行禮。


    那雙繡著鳳凰的秋香色繡鞋快步灑脫的走過眾人眼前,卻冷不丁的停下了,王氏看著停在自己跟前的長公主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位眼高於頂的殿下親自彎下腰把前兒媳婦扶了起來。


    容辭被謝璿握住了雙手也很驚訝:“……殿下?”


    謝璿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是頭一次見麵一樣笑著問:“可是許氏?你叫什麽名字?”


    容辭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遲疑道:“……‘正容體,順辭令’的容辭二字……”


    謝璿微微一笑,讚道:“禮義之始,人如其名,取的好!”


    這話是很鄭重的讚許了,其他人都為長公主這毫不猶豫的誇獎而驚訝,就看見她持著許氏的手坐到了最上方的長榻上。


    這花廳中男女雖不同席但卻相通,中間隻隔了幾尺寬丈許長的花壇,根本不阻隔視線,謝璿的座位更是置於兩方之間,她便在這眾多男女麵前大大方方的和容辭說起了話:


    “我聽陛下提起過你,可惜現在才有機會當麵致謝,多謝你救了太子的性命。”


    容辭略微有點明白謝璿的盤算了,她順著話輕輕搖頭:“儲君有危險,我等身為臣民如此便是本分,當不起殿下的盛讚。”


    “話不能這樣說,”謝璿的眼神帶了慈愛,她伸手替容辭正了正釵環:“好孩子,該是你的功勞不必太過謙虛,陛下與本宮自不會虧待你。”


    “朕要虧待誰?”


    這時廳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容辭險些坐不住,震驚的看過去,眾人屆時一愣,看著那身著常服的男子帶著人進來,身邊還牽了個三四歲的男童。


    在場是有見過聖顏的,就算沒見過的人,也知道普天之下敢自稱為“朕”的人也隻有一位,那能跟在他身邊的孩子是誰也就呼之欲出了,在不可置信隻是一場賞花宴也能見到皇帝和太子後,所有人都飛快的反應了過來,立即跪倒了一片,口呼“萬歲,殿下”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懷章看都沒看跪著的人,徑直向首座走去,容辭看著他注視著自己越走越近,她睜大了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應該行跪禮,可剛站起來就被謝璿拉住,隻見她微微蹲身被謝懷章扶住了:“姑母不必多禮,朕是聽說您身子大安,特意帶著太子過來探望的。”


    謝璿見他嘴上說來看望自己這個病愈的姑姑,可一雙眼睛卻黏在容辭身上,可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好笑,但年輕人相愛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很是能理解,再說自家侄子不幫她還能幫誰,便忍笑道:“請陛下坐在主位吧。”


    這長榻上能坐四五個人,主位便是正中,容辭剛剛從左邊站起來,要是他坐在中間,那容辭要麽緊挨著他坐,要麽隻能回下麵。


    謝懷章倒是很想和容辭坐在一處,但看著她瞪著自己的表情,也隻能遺憾道:“姑母是主人又是長輩,朕怎麽能喧賓奪主,便請您上座,朕在旁邊就好。”


    謝璿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也不客氣,馬上就坐在了中間,又把很想回去的容辭硬是拉坐在旁邊,容辭掙不開,又注意到圓圓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眼神,糾結了一下隻能硬著頭皮坐下。


    謝懷章隨意的喊了起,所有人站起來便首先看到了上麵的情況:長公主坐在主位,陛下帶著太子坐在左邊,右邊竟然坐著許氏……


    謝璿不管周圍掉了一地的眼珠子,笑著對太子說:“太子見了我該喊什麽呀?”


    圓圓這次乖乖喊了:“姑祖母。”


    謝璿帶了點得意的眼神看著容辭,讓容辭想起了當初她去落月山,自己教孩子喚她“公主殿下”的事,沒想到謝璿到現在還記得,忍不住帶了一點笑意。


    世上的事情果然是變化多端,當初又怎麽能想到今天自己的孩子真的能在人前大大方方的稱呼福安長公主為“姑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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