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容辭被顧宗霖一路拉回了三省院,直到兩人進了屋子,顧宗霖才鬆了拉著她的手。


    這時容辭已經明白這次謀劃肯定是失敗了,但她實在想不明白顧宗霖是吃錯了什麽藥非要來插一腳,本來這出戲根本沒有他的位子。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二爺,您……”


    顧宗霖將外衣脫了下來:“下一次遇上這樣的事,你就早些差人知會我一聲,這些下人們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這樣的流言也敢傳。”


    “您是怎麽知道的?”容辭一邊接過他的衣服,將之整理妥當擺好,一邊問道:“難道有人敢跑到您跟前去說這話?”


    顧宗霖看到她下意識的動作,眼裏暈出一點淺淡的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笑意,他輕扶著容辭的肩膀,將她帶到羅漢床邊上,待看她坐下了,方坐到炕桌的另一邊:“不是你的侍女去前邊通知我的嗎?”


    容辭疑惑:“我的侍女?”


    “就是那個……”顧宗霖扶額想了一想,道:“叫葉什麽的那個。”


    容辭一下子明白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簡直恨不得立時叫人拿了葉蘭來,當麵賞她幾個巴掌。


    她就說呢,顧宗霖怎麽莫名其妙的就知道這件事了,他身邊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下人就那麽幾個,他們連容辭病了小半個月都不會跟顧宗霖多嘴,更何況隻是一些流言了。


    鬧了半天,原來是自己這邊的丫頭壞了事。


    近來容辭的身形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了,若不是親信,在屋裏伺候的丫頭太容易看出不對了,因此除了李嬤嬤、鎖朱和斂青三人外,已經不許其他人未經通傳就隨意進出了,別人還好,舉荷和葉蘭是陪嫁的貼身大丫鬟,不好打發,但李嬤嬤不知用了什麽理由,把舉荷派去打理嫁妝,也打發了葉蘭去總理針線上的活計。


    葉蘭不安分,是如今三省院中上到容辭下到掃灑的婆子都知道的事,這大冬天的,明明都是成日裏被關在後院中當差,針線房裏的其他人忙的手都騰不出來,她偏偏就能擠出空來穿的花枝招展的往前院湊,要不是顧宗霖的書房管得嚴,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事故來。


    李嬤嬤生平最是看不上這種丫頭,要是換作平常早就發作了,但目前是關鍵時刻,唯恐動作多了節外生枝,就沒騰出手來料理她,容辭也覺得反正這丫頭煩的又不是自己,給前院裏的人找找事做也沒什麽不好,因此也沒有追究,沒成想這一時放縱就釀成了禍。


    事實上葉蘭自然不是為主子憂心才去報的信,而是她這好些天圍著書房轉,卻連顧宗霖的麵也沒見著,偶然聽到底下人嚼舌根,就靈機一動,以此作為理由闖進了顧宗霖的書房,本想趁機獻媚,卻不想顧宗霖聽她說完,居然一刻也沒耽誤就往後院趕去,讓她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這些容辭雖沒看見,卻也能猜到一二,更加後悔沒有早些處置了她,放她到今天來損人不利己,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連葉蘭她也不好馬上動,畢竟人家是打著為她好的旗號才跑去通風報信的……


    但還有個事情她沒想清楚:“二爺,您今天去敬德堂是為了什麽?”


    顧宗霖明顯的愣了一愣:“自是為你解圍,若母親聽信了那荒謬之言,真的送你出府,豈不是坐實了流言,我不知道就罷了,既然聽說了,又怎能坐視不理?”


    “不對,”容辭看著他,抿了抿雙唇:“您不是這樣熱心的人,您從來不會多管閑事……況且我走了,於您而言隻有好處不是嗎?”


    “你這是什麽話?你走了我有什麽……”他看著容辭的眼睛,想起了自己曾立下的誓言,慢慢移開視線,恢複了平靜:“你不需要多想,我雖不能給予你情愛,我們也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但你既然進了這個門,我就有責任護著你。”


    容辭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她現在心情算得上是複雜,對於顧宗霖,她感激也不是責怪也不是,畢竟無論之前他對她做過什麽,對她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剛才確確實實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幫她,即使他破壞了她的計劃,容辭好像也沒法去怨恨他。


    顧宗霖也有些不自在:“我之前也說過,除了夫妻之事,我會給你你本就該得的……”


    容辭深呼了一口氣,抬起頭,把那股莫名奇妙的淚意壓了下去。


    他今生這種責任感出現的太早了,早到令她有些無所適從。她上一世幾年中克盡本分、任勞任怨,也同樣得到過這一份無關情愛……或許夾雜了那麽一點愛意的責任感,但那是用整整五年溫水交融般的相處和無微不至的關心換來的。正是曾經得到過,她才知道這份情感是多麽難以獲得,又是多麽……容易失去……


    現在他說出這麽一番話,說的太早了,早到令她不知如何麵對;也太晚了,晚的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無法更改。


    顧宗霖說完那番話,麵上還是冷冷的像是在公事公辦,心裏其實已經有些不好意思了,坐了不一會就走了。


    容辭在他走了之後,就低下身子,將頭抵在炕桌上,閉著眼睛平複心情。


    這是大了肚子就容易多愁善感了麽,顧宗霖是什麽人她難道不知道嗎?他的維護與偶爾的溫情固然讓人感動,可是他在情意最濃時的翻臉無情更加令人膽寒,經曆了一次那種不可置信的難過還不夠嗎,難不成要在同一條陰溝裏翻船兩次?


    容辭迫使自己回想了一番那段能把人氣的吐血的往事,終於平靜了下來,這時才想起自己如今最大的難題還懸而未決,毫無頭緒。


    李嬤嬤進了房門,看見容辭正自己坐著,便進來坐到她的身邊:“我聽說了,是顧二爺把事兒給壓下去了?”


    容辭也不驚訝她的消息靈通,隻是被今天的事弄得非常疲乏,計劃了好久、本應十拿九穩的事就此落空,煩的她頭疼的都要裂了。


    她伸手把一直沒敢脫的披風結下來隨手扔到一旁,抱著肚子躺下來,把頭靠在李嬤嬤腿上:“嬤嬤,我的頭好痛,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可這事兒實在拖不得了……”


    李嬤嬤連忙替她按揉著太陽穴,安撫道:“頭疼就別想了,你這裏想不出來,自有旁人替你想。”


    容辭閉著眼:“可是若那邊再出手,手段怕沒有這次溫和了,我擔心的是他們下狠手啊。”


    李嬤嬤手上的動作十分輕柔,像是在護理世上最名貴的玉石,臉上卻帶著透著冷意的譏笑:“狠不狠的有什麽要緊,要還是那三腳貓的伎倆,再狠也不能成事。”


    ……


    李嬤嬤估摸的沒錯,隻用了一天,次日傍晚文欣閣就派了人來傳話,說是那邊請二爺並二奶奶過去共進晚膳。


    長兄相邀,顧宗霖自然不會推辭,就帶著已經準備妥當的妻子並幾個下人一起去赴了這場“鴻門宴”。


    一進門就見顧宗齊正被王韻蘭攙扶著起身相迎:“二弟二弟妹來了,快請坐吧。”


    說著親自將兩人引到了正廳的八仙桌前,請他們入座。


    顧宗霖推辭著讓長兄長嫂先坐之後,方才帶著容辭落座。


    顧宗齊還是一臉病容,但千尊萬貴養出來的公子也絕不醜陋,他雖不像顧宗霖那樣棱角分明、輪廓中帶了銳氣逼人的俊美,但也算得上是五官精致,加上偏柔的氣質,看起來也是一個帶著病氣的翩翩公子。


    此刻他一臉誠摯的看著顧宗霖和容辭:“二弟、弟妹,今晚請你們來主要是為了陪罪的,特別是弟妹,都是為了我的事讓你為難了,我這做兄長的真是羞愧……但請你不要怪母親,她隻是護子心切,才亂了主意。”


    顧宗霖道:“這如何能怪大哥,都是那起子小人亂嚼舌根,不關大哥的事。”


    顧宗齊搖頭道:“要不是我這身子骨不爭氣,總是染病,也不會有那難聽的話傳出來,連累弟妹遭了池魚之災。”


    容辭看著顧宗霖略顯生硬的安慰長兄,心裏還是有些緊張,今晚這對夫妻打得什麽主意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心中自是感到略微沒底,腦子裏一根弦總是繃著,直到看到李嬤嬤正守在身後,才定了定心,心想今晚好歹不是孤軍奮戰,李嬤嬤的手段她也是放心的。


    王韻蘭坐在容辭邊上,看了她幾眼後,淡淡道:“這幾天人人都在忙著喪事,也沒空注意弟妹,聽說你前一陣子還染上了風寒,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可……怎麽幾日沒見,卻不見消瘦,反而略微豐腴了些呢?”


    容辭心下狠狠一顫,她心裏明白王韻蘭隻是在暗諷她沒心沒肺,並不是看出了什麽,但還是有一瞬間緊張。要是別的事容辭還有可能回一句嘴,但在這事上她自己頗為心虛,並沒敢多說,主動退了一步,裝作不好意思:“可能就是多躺了幾天,才胖了些。”


    王韻蘭勾了勾嘴角,也沒再說什麽。


    不一會兒,菜也陸陸續續的上齊了,顧宗齊對著一旁侍立著的丫鬟吩咐:“秋實,你去吧茶端上來吧。”


    一聽這名字,容辭就警覺了起來,並且敏銳地感覺到對麵三人——特別是這個叫秋實的丫頭,渾身都在繃緊——這是極度緊張的表現。


    秋實僵著身子應是,然後走了出去,王韻蘭也在這時低下了頭,隻有顧宗齊還在鎮定的談笑風生:“孝期不得飲酒,過一會兒我就以茶代酒向弟妹賠罪。”


    秋實馬上回來了,她手裏端著托盤,上麵整齊的擺了四隻茶杯。


    她剛剛進門,還沒走兩步,一旁李嬤嬤就迎了上去,一麵嘴裏說著:“這等粗活讓老奴來吧。”一麵飛快的將那托盤拿在了自己手上,身子以不合年紀的靈巧轉了個圈避開了秋實的手。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秋實馬上反應了過來,幾乎是用搶的,把托盤重新奪了回來,她慌亂的低頭看了一眼,發現上麵的杯子紋絲未動才放下心來,強笑道:“嬤嬤不必了,還是奴婢來吧。”


    李嬤嬤自然的放下手,也沒在強求,還讚歎道:“要不怎麽說是大爺大奶奶的丫頭呢,就是勤快,不像我們院裏那幾個,油瓶兒倒了都不知道扶。”


    她一邊說一邊往回走,臉上掛著自然無比的笑,對著容辭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容辭便知道這裏麵應該沒問題。


    秋實把茶杯挨個兒放在幾人麵前,王韻蘭端著茶杯,盯著她問:“這茶可是泡好了?”


    秋實低頭回道:“奴婢看顏色已經泡出來了。”等王韻蘭低頭看茶時,又與顧宗齊交換了個眼色。


    顧宗齊微微笑了,他端起茶杯,對著顧宗霖夫妻道:“為兄的這是以茶代酒請罪,可不許推辭。”


    兩人便都喝了。


    之後幾人便開始夾菜吃,一開始還順利,之後顧宗齊卻覺得身上微微發熱,頭也開始昏沉,但他也沒在意,他的身子就是這樣,幾天不發一次燒才是稀奇,這不過是在提醒他該休息了。但他此時還有想看的事沒看成,便想再多堅持幾刻。


    卻沒想到不一會他便覺得越發難受起來,不得已起身道:“我這身子實在是堅持不住了,這便不能相陪了,二弟、弟妹莫怪。”


    說著伸手示意王韻蘭扶他:“你扶我進去,然後再回來陪兩位進膳。”


    眼看這兩個走了,容辭怕再生事端,便向顧宗霖道:“二爺,既然大哥病了,咱們就先回去吧,何苦讓大嫂再出來呢。”


    顧宗霖也覺得這樣就很好,便起身準備出去。


    這屋裏隻剩秋實,她還有任務沒做完,眼看二人要走,馬上急了,剛要開口攔人,就被李嬤嬤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眼神陰鷙無比,嚇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沒來得及說話,三人便已經出了門。


    秋實也有自己的私心,猶豫再三,到底是沒有強留人。


    ……


    顧宗霖和容辭兩人在半路上就分開了,容辭帶著李嬤嬤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納悶:“我以為他們會在茶裏動什麽手腳,沒想到不是……那他們今晚上唱的是哪一出啊?白讓我提心吊膽了。”


    李嬤嬤先前一直沉默,到了院門口看到四處絕對沒有人了之後,才拉著容辭停下,用手護住嘴,在她耳邊輕聲道:“姑娘別聲張……不是沒動手腳,是我把茶杯調換了位置……”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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