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江南河的河神,居然扮起漁翁的角色了。


    江麵上正在對撞的浪牆忽然後退,白浪中有隱約鱗爪虛影自浪濤中揪住水蛇纏繞的敖盈盈本體,朝著東麵急退。


    這一退,貫水的浪濤自是向東奔湧而去,北麵升起的浪牆卻深深嵌入三江口,像一柄利刃,自側麵插入貫水的鉛灰水流中。


    “就知道你這條賤鯉會忍不住”


    浪濤中敖盈盈卻不為所動,還發出輕蔑的哼聲:“本座早有所料,別說這三江口的江心洲,就隻是一尺江麵,都不會讓給你!”


    她又嗬斥用龍氣纏住她的張起梁:“我們之間隻算是杜國的神道之爭,你卻與宛國神靈裏應外合,要把杜國水土讓出去,你這是叛國!是大逆不道!?”


    張起梁一個激靈差點放開敖盈盈,他也隻是一時情急,趁勢而為,跟宛國河神並沒有事前協議。敖盈盈一罵,頓時懊惱無比,這的確是忌諱之事。


    “休要汙蔑!是你擅起爭釁,給了宛國神靈可乘之機,讓他侵入三江口,是你犯下大罪!”


    事已至此,張起梁也隻能硬著頭皮走到底,他咆哮道:“外敵在前,你還不速速退開,與我一同阻敵!?”


    換了仲杳,怕還要跟他理論兩句,敖盈盈卻毫不理會,朝著江心洲吆喝:“水伯張起梁已經叛國,速速砸了他的神像,把我的神像放上去!就是你們之前買的那些瓷像,那個脖子上繞了一圈蛇的美女!”


    閑漢們已經在廟子裏大展拳腳,正在拖曳神像,聞言歡喜無比,推的推,砸的砸,更加賣力。至於混在閑漢裏的“貫山奸細”,則為計劃順利到這個地步而欣慰異常。


    殊州同道大會之後,就有若幹“貫山奸細”在江口城活動了。這些原本由郡守龐定邦推動,跑去貫山找麻煩的江湖散修,不少被貫山的一整套教育特餐教化改正,轉而為貫山效力。做的也隻是推銷貫山特產和貫山水土諸神的事情,並無明顯行跡,今日驟然發作,威力頓顯。


    宛江南河水神顯出本體,掀起數十丈高的巨浪,催動浪牆加速襲來。這道巨浪若是拍下,正在江麵上踏著水土之路前進的貫山凡人,怕是全都要卷進江水裏喂了魚蝦。


    然而敖盈盈毫不慌亂,任由張起梁的龍氣纏著。她還視此為良機,放出身上的水蛇,牽動自己的龍氣撕咬那股龍氣。


    立在半空牽引貫山土石的仲杳也沒什麽反應,並沒如對方所料的那樣,將土石轉向宛江巨浪。


    “已經山窮水盡了,還扮出這般淡定,真是可笑!”


    宛江河神化作的巨大鯉魚桀桀怪笑,噴吐著水柱,一躍百丈,朝著江心洲急衝而來,牽引著因為摻雜了許多泥沙,顯得昏黃的江水,急速浸染著三江口的水色。


    又一躍剛剛升起,巨鯉躍到最高點時,下方江水轟然噴發,一道道玄色光華自水中激射而上,如根根銳利長矛,深深透入巨鯉身體,讓它發出黃牛一般的咆哮聲。


    血水漫天飛濺,巨鯉落水,將大片江水染紅。而它掀起的衝天浪牆,也被那道道玄光掀起的水柱破開。


    昏黃與鉛灰糾纏交織,在一朵朵白浪中相融,卻失了昏黃之色,變回貫水的水色。


    “你、你們是何來曆——!”


    巨鯉急速遠遁,隻在江麵升起一條水準,凝作透明人形。


    玄光之下,十數道水柱同時升起,各自凝作人形。


    “貫水巡曹,叔天雄”


    “貫水訊曹,叔”


    “貫水兵曹,叔


    這些人形都是一手持劍,一手虛拱,竟是一支叔家軍。


    “去攻三江口當然是好,可宛江那條鯉魚妖恐怕不,是肯定要趁虛而入吧。”


    昨晚敖盈盈跟仲杳討論方案的時候,早就說到了這個可能性,那時候她可心裏沒底。


    仲杳不以為然:“宛江那邊那個家夥不過是南河河神,連水伯都不是,手下勢力很羸弱,這些情況在同道大會上,我們通過宛國宗門都了解得很清楚啊,有什麽好怕的。”


    見敖盈盈撅著嘴一副我也知道但就是很擔心的樣子,仲杳訝然的道:“你不是已經把叔天雄和叔家那幫人從水府的魂井裏拉了起來,封了他們神位嗎?他們出不了力?”


    敖盈盈歎氣:“我是想對那張老兒做雷霆一擊,不想分出力量防備。”


    仲杳嗤笑:“你算什麽統帥,哪有這麽賭的。你我合力,江口城還有內應,那龐氏兄弟也不敢出手,拿下三江口很穩當。正好把叔家軍留下來當預備隊,那鯉魚妖敢來正好對付,不來也沒損失。”


    敖盈盈依舊不爽:“到時候還要分他們功勞,那幫叔家軍,全是大叔和老頭子。之前把他們壓在魂井裏,好不容易收服了他們。現在要得了功勞,保準要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不尊重我這個上神,想想就不舒服。”


    仲杳咂嘴:“看來以後我得盯牢你了,你這性子,就不是能幹大事的料。”


    這話惹得蛟蛇火氣大作:“是是,我敖盈盈是幹不了大事,紫蘿才是正主,所以她才能跟著你去岱山!”


    原來這蛇妖是為不能出遠門旅遊而不爽呢,怎麽說呢,女人就是這性子,你完全琢磨不到她的情緒波動是怎麽來的。


    現在敖盈盈是老得意了,一邊撕咬著張起梁的龍氣,一邊對鯉魚妖說風涼話:“想不到吧,哈哈!我早埋伏好了奇兵在這等著你呢!有種你就賭上龍氣打敗他們,那時候我也辦完了事,接著再來收拾你!”


    “本來隻是想收個三江口,你又送來宛江的南河,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雖然南河隻有短短幾百裏,可蚊子腿也是肉啊。”


    鯉魚妖化作的人形震蕩搖曳,卻一時說不出話。敖盈盈的話可不是完全的嚇唬,這幫湧出來的神曹,單個雖然不強,湊在一起卻能傷到它的妖身本體。除非用妖身裹著它的那縷破碎龍氣出手,否則難以幾下解決掉。


    “可恨!”


    鯉魚妖稍作衡量,理智的放棄了。它隻是河神,手下也就兩三個神曹,還是從蝦兵蟹將裏勉強提攜起來的,哪能跟敖盈盈這個正封水伯比闊。


    昏黃水流退去,叔天雄等神曹依舊馭水而立,警惕的監視著北麵。


    三江口以東,就在江心洲外,江上兩股水氣粉碎、匯聚,不斷重複,擠出一道道巨浪。


    江麵上,兩側魚妖,中間凡人將一波波魚妖水鬼變作殘肢碎肉,朝著江心洲不斷前進。從西麵貫山飛來的土石,已經將路直接鋪到了江心洲上。


    江心洲裏,神廟中傳出轟然巨響,然後是嘈雜的歡呼聲,神像被推倒了。


    白浪中驟然響起淒厲慘叫,再射出一道黃氣,朝著東麵投去。


    “我會向國神和國主投告你!”


    張起梁終於放棄了,神像一倒,來自江心洲河神廟的這股香火之力就悄然消散,連他擁有的那縷龍氣都出現了崩解的跡象。


    哪怕被敖盈盈咬下一小片龍氣,他也再顧不得了。繼續跟敖盈盈糾纏下去,損失的就不是三江口和江心洲,而是他擁有的所有龍氣。


    等貫山軍伍踏上江心洲,貫水的鉛灰水色也裹住了整個江心洲,一直向東,伸展出好幾裏才停住。


    江口城岸邊,龐定興與道士們看著江水變色,神色恍惚,似乎還置身於夢境。


    這水色就代表水氣的分野,而作為水氣之源的龍氣,自然也壯大到足以罩住整個三江口了。


    “失了這座河神廟,我還是郡觀的觀主。”


    許久之後,龐定興才回過神來,對道士們說:“倒是你們,到底是守廟,還是守神呢?”


    之前放棄河神廟的道士也說到了這個,守廟和守神是不一樣的。


    道士們麵麵相覷,最終都站到了龐定興這邊,決意守神,也就是跟著龐興定,去另外的河神廟。


    這些自然是修為和位階都要高一些的道士,其中的老者苦笑道:“便是我們想守,貫山那位小侯爺,恐怕也不會收了。”


    龐定興跟道士們步履沉重的走了,江心洲裏,恢複到人形的敖盈盈與仲杳進了一片狼藉的河神廟。


    “喝——!”


    仲杳是被嚇了一跳,原本那光鮮神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小瓷人,密密麻麻堆著,怕不有好幾百個,乍一看挺像邪神的,能讓密恐症患者發病那種。


    “我會讓人盡快清理這裏,給你塑個金身”


    仲杳撫額說:“這裏的香火必然比河神坡那邊還要旺,你也得經常來坐鎮,畢竟是三江交匯之處,水氣之鑰。”


    敖盈盈頓時不依了:“搞半天我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呢,我可不幹!”


    她眼珠一轉找到了理由:“這裏可不隻是水氣之鑰,還是龍氣之鑰。龍氣不光是水,還有土。少了這江心洲,還能叫三江口嗎?我可以在這坐鎮,但你得來換班。所以得塑兩尊神像,你我各一!”


    仲杳下意識擺手:“我是活人,哪能被當做神靈活祭”


    說到後麵聲音就低了,他這次計劃出遊,其中一個目標就是給自己討來神位。


    “你本來就是神靈,活人神靈。“


    敖盈盈擺著手,示意事情就這麽定了:“從今往後,,有我坐鎮,三江口就是杜國西麵的龍氣之門了。你在這裏當個龍門神,三江口龍門神仲杳,不錯的名號!”


    仲杳呆了片刻,悠悠歎氣:“真是可惜,我既不姓楊,上麵也沒有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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