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龍門穀,數百元靈宗弟子立在台下,或豔羨或欽佩的看著一個個弟子被召上台。


    “三十,湟州米義……”


    “二九,岱州何冠萍……”


    “……”


    “二五,殊州叔賁華……“


    “……”


    “十八,殊州伯明翰……”


    “……”


    “第七,殊州季驕嬈……”


    “第三,海州孟孫堯……”


    “第二,靖州梁無暇……”


    “第一,岱州蘭霆……”


    原本定在六月的“龍門試”將決定龍門穀所有弟子的去留,不過元靈宗提前一月選拔了三十個弟子免試過穀。這三十個提前躍入龍門的弟子基本是眾望所歸,平日大家都心裏有數了。


    名單按摩夷洲古州製唱名,岱州即是岱山所在,包括了岱山和周邊十數國家,自是人傑地靈,英才濟濟。三十人裏足有七人出自岱州,榜首年不足二十,豐神俊逸,也來自岱州,赫然是岱山重開山門後的弟子領袖。


    “岱山派”自是讓人不意外,稍稍讓人訝然的是,大部分人都未曾耳聞,就算知道也隻覺是西陲荒僻之地的殊州,居然有三人入選。在三十人名單裏,竟然隻落在岱州後麵。


    不過聽到三人名字,或者見到三人身影,弟子們頓覺恍然,原來是他們……嚴格的說,原來是她。


    “木靈的先天靈體,居然隻排到第七,本以為她會是第一呢。”


    “木靈終究殺伐不足,韌不如金,烈不如火,柔不如水,她是吃虧在了相性上啊。”


    “不隻是相性,蘭霆還是水係,卻能以水製金。而且區區弱冠,就有煉氣六層的修為,他這個榜首名副其實。”


    “驕嬈仙子確實不如他,終究是出身差了點,蘭榜首可是蘭國公子……不,現在該叫王子了。”


    弟子們嗡嗡議論著,注意力都在台上弟子個人風姿上,以至於話題漸漸不太入耳了。


    “什麽仙子,我看你就是饞人家身子。“


    “你這喜好真奇怪,季驕嬈美則美矣,卻隻能遠觀。到了近前,你還得抬頭看人家,不覺得無趣麽?”


    “哪算得奇怪,不知道龍門穀已有名言,驕嬈與金丹不可兼得。當然要說床笫之歡,還是叔賁華那種更好。”


    “你們小聲些,當心後麵那些女人,別忘了季驕嬈在女弟子裏更受歡迎。這般品頭論足的,被削一頓是輕的,壞了名聲找不著道侶,那就慘了。”


    台上的弟子們個個神色肅穆,都在努力壓製著雀躍之心。他們已過龍門,接下來會分到各峰,成為元靈宗的內門弟子。說不定還能得真人垂青,直接拜到真人門下,成為親傳弟子。


    想到這個前景,連榜首蘭霆都不由自主的矚目那個纖長身影。


    “驕嬈啊,這下你可以名正言順的投到高真人門下了。”


    下了台子,他擺手拒了圍上來的擁躉,湊到青衫少女身前笑道:“或許我們還能做師兄妹呢。”


    季驕嬈正拿著張紙,跟叔賁華和伯明翰說著什麽,聞言沉靜的拱手道:“蘭師兄此言差矣,我們本就是師兄妹。”


    蘭霆不露痕跡的挑了挑眉,又笑道:“之前算是,之後未必。到時我成了羅真人門下親傳,你就得喚我師叔了。”


    叔賁華笑道:“一會師兄一會師叔的,真是麻煩,不如就叫王子殿下罷?”


    蘭霆的眉梢又挑了起來,跟他眼下的身份比,區區一國王子又算得了什麽。


    這個叔賁華,一張刀子嘴真是不留情。說起來其他女弟子對上他都是眼波流轉頰生紅暈,巴結都還來不及,她怎麽就對自己這般生厭,莫非瞧出了自己對季驕嬈的用心?


    季驕嬈淡淡的道:“蘭師兄的消息遲了些,我倒是聽說真人們已決議自此之後,不再收親傳弟子。”


    如青竹般高挑纖致的少女笑笑,蕩開幽幽清新氣息:“這還是驕嬈的錯了,蘭師兄恕罪。”


    蘭霆眉心皺起,心口泛涼,麵上勉強笑道:“師妹想得多了些,還是修行為重,希望下次比試,能有與我對決的資格。”


    榜首步履沉重的走了,一群弟子跟了上去,叔賁華冷哼:“真是瞧不慣這種人,都讓他得榜首了,還跑到咱們麵前耀武揚威,非要咱們低頭巴結才高興,這不是自找沒趣麽,賤不賤哪。”


    旁邊一直虎視眈眈的伯明翰抱著胳膊說:“是誰前些日子開口蘭公子,閉口王子殿下的?找過來的時候你還臉紅了好一陣子,結果那家夥是找驕嬈,壓根沒把你放在眼裏,你就把人恨上了?”


    叔賁華咬牙:“伯小雞,你會說話就再多說些!”


    伯明翰抬手一捋額上紅毛,曬然笑道:“鬥嘴算什麽能耐,有本事咱們真刀實槍來作一場!”


    叔賁華嘿嘿冷聲道:“我看你是皮又癢了,想嚐嚐我的玄陰水華鞭!”


    季驕嬈湊趣道:“這些花拳繡腿有什麽好比的,你們不如用真靈禦劍術比比。”


    兩人同時一滯,伯明翰撓頭說:“小杳弄的這劍法太凶狠了,出手必然傷人,還是算了。”


    叔賁華則歎氣:“驕嬈啊,看來在你的眼裏,就算是元靈宗的劍招術法,也不過是花拳繡腿。”


    季驕嬈淡然的道:“一早我收到阿杳的傳訊,說了前些日子宛國河神山神企圖侵占貫山水土的事情,虎蕩觀的三百候補道兵,被三個劍宗弟子用真靈禦劍術打得抬不起頭來。”


    帶著兩人走向門穀的關門,她眼裏閃動著看透了什麽的光芒:“摩夷洲爭龍越演越烈,不管是岱山神府還是元靈宗,不可能一直超然度外。如果還是執迷於個人修為,一劍之敵,恐怕會被時代拋棄。我說的花拳繡腿,就是這個意思。”


    叔賁華點頭附和:“蘭王子來元靈宗,終究也不是為了成仙的,我看他是有心借岱山之力,讓蘭國一統摩夷,未來他好當個仙王呢。”


    伯明翰嘁道:“既然這麽想,就該籠絡咱們啊,怎麽還成天來找我們茬?擺出一副比我還拽的樣子,見著就生氣!”


    叔賁華的語氣酸酸的:“對咱們的驕嬈不服氣唄,說起來驕嬈也是的,為啥要放水,努努力爭到第一不好嗎?”


    別看伯明翰是個愣頭青,有些事情還是看得出來的:“什麽不服氣,我看是個狂妄蠢貨,覺得能撩撥到驕嬈。”


    季驕嬈笑笑,她自然清楚為什麽,阿杳專門分析過此人的心理。


    “別扯遠了啊,我哪點像女孩子了,還值得人來撩撥。”


    她轉開話題:“龍門穀還有兩百多弟子,到時不管是離開岱山回國,還是留在岱山做仆役,都是值得結交的。阿杳托蒙山宗送的那些東西,我們得一一轉送給他們。”


    “蘭師兄那裏,明翰和賁華也不要太意氣用事,保持現在的尺度就好。消魘丹和驅魘燈,都給他送些。蘭國終究是北麵的大國,能幫咱們貫山打開銷路也是好的。”


    伯叔兩人同聲應是,叔賁華又笑道:“那些仰慕驕嬈的人聽到這些話,怕是下巴要落地上,季仙子居然會打這些黃白之物的主意。”


    季驕嬈聳聳肩:“這是幫阿杳,也是幫我們貫山,天下大變,我們來這裏不是超凡入仙,而是救苦救難。”


    叔賁華抿抿紅唇,先有些掙紮,又展顏笑了:“是呢,我們哪能奢望成仙,活在當下就好了。”


    正說著,遠處一裘白影翩然而來,三人停住,恭謹拜道:“長老……”


    白衫少女淡淡笑道:“莫要多禮,以後該叫我師叔了。”


    又對季驕嬈道:“而你麽,得叫我師父。本該叫我師姐的,後悔麽?”


    季驕嬈搖頭:“正合弟子心意。”


    白衫少女正是邀離,輕笑不語,心說這個弟子也正合她的心意,至於後悔……真正後悔的是她師父高真人啊。


    另一處,蘭霆深深下拜,恭送他的師父。


    而後他掃視左右,身邊都是他的好友心腹。


    他沉聲說:“首批入穀的弟子,都要用心籠絡,便是不能做蘭國客卿,可得使其不與蘭國為敵。”


    某人道:“殊州本寂寂無聞,一下子蹦出三個英傑,該是要多下些功夫。”


    旁邊眾人咳嗽,蘭霆神色也有些不豫,冷冷的道:“殊州那三人,我會親辦,你們不要插手。”


    轉頭望去,正見邀離與三人交談,蘭國王子的神色更加陰沉。


    杜國西關郡,江口城叔家莊園,叔天朗的臉頰像抹了層鐵汁,陰沉得嚇人。


    “連道長你也懼那仲家小子到了此等地步麽……”


    客廳裏,與他相對而座的道士正是王文度,聞言苦笑:“此乃龐觀主之意,也是郡守之意。蒙山宗已經與貫山搭上了線,甚至有了商貨往來。下月大比之前,對貫山動手腳,也是壞蒙山宗的好事,郡守都不好交代。”


    叔天朗眯起了眼睛:“既然都有了商貨往來,什麽殊州宗門大比,不就是蒙山宗抬舉貫山的場麵麽?莫非……這場大比還有什麽計較?”


    王文度沉沉笑道:“你既明白就好,蒙山宗雖然勢大,可國觀不會坐視不理。既然搭起了這個台子,那就在這台上唱戲吧。到時不管是什麽結果,大家都得認下。”


    跟之前相比,叔天朗要憔悴得多,清減了不少。這兩月來耗去的不僅是身上的膏脂,家產也縮了一圈,就是為了貫山之事。正蓄勢待發時,卻被代表龐觀主和郡守的王文度攔住,自是憋悶難平,聞言倒是好受了些。


    送走了王文度,他招來一個青年,交代了片刻。


    青年拱手道:“是該讓賁默做事的時候了,三叔放心,他已得那仲杳的信任,定能辦好此事。”


    叔天朗點點頭:“你那幾個心向賁默的兄弟,也讓他們過河去叔家莊吧。到了大比,好戲上台,他們自會幡然醒悟。可惜仲至重跑不見了,不然這個人還可以用用。”


    青年再道:“賁華那邊,應該已有回信了吧?”


    叔天朗嗬嗬笑道:“賁華傳了口信,她要修到結丹,再回來找仲杳算賬。可咱們也不能就這麽等著她,還是得盡心做自己的事。”


    待青年走了,叔天朗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上麵行行娟秀字跡,寫的卻是要他與仲杳和氣商談,設法盡快找到叔天雄和族人屍骸,建墓立祠,保貫山平安。


    “連殺父之仇都不計較了,侄女你還真是一心向仙了啊。”


    叔天朗恨恨的念著,望向西麵:“你就修你的仙吧,凡間之仇,叔家之任,就都交給我了。”


    第二日,貫山河神坡,陡峭高崖的河神廟裏,叔賁默將一封信遞給剛燒完香拜完神的仲杳。


    “大比之前,我三叔應該會安生了,就不知道大比上他會搞什麽花樣。”


    叔賁默恭謹的說著,仲杳嗯了聲並不追問,拍拍他的肩膀:“繼續在叔家莊待著,好吃好喝,讓你三叔和其他兄弟相信你還安穩的作著……奸細。”


    叔賁默叫屈:“我哪算奸細,就是隻求貫山四家齊心一體而已。他們才是背著祖宗出賣貫山的奸細,貫奸!”


    叔賁默一直蹲在叔家莊,前陣子存著當奸細的心思,嚐試跟仲杳打交道。沒想到仲杳直接把他拉去了貫山劍宗,還給了他一個特期弟子的身份,所見所曆,讓他大受震撼。


    待叔賁華通過靈絲傳訊發回書信,闡明了叔家之災不怪仲杳,而是天意如此,叔賁默自然從“貫奸”變作了“叔奸”,完全站到了仲杳這邊。


    叔天朗還要搞什麽手腳,仲杳懶得理會,他還知道,到時大比,真要出幺蛾子,可不隻是叔天朗的算計,背後還有龐觀主和龐郡守。當然北麵宛國,南麵羅國,必然也各有謀劃。


    不過他並不在意,既是大比,核心就是展示武力,更不用說消魘丹和驅魘燈的交貨,讓蒙山宗堅定了扶持貫山的立場,自然會在大比上照顧好貫山劍宗。


    他也沒把希望全寄托在蒙山宗身上,待叔賁默告退,又一個壯碩身軀咚咚踏進河神廟,卻是他的姑姑仲至薇。


    “辦好啦……”


    仲至薇唏噓的道:“真不知道你小子哪來的鬼心思,居然讓我們金剛宗去走宦官的路子。不過那幾個宦官還真是管事,不僅把東西送到了國主麵前,讓國主信了咱們貫山,還討到了詔旨,答應派人跟著參加大比的宗門過來。”


    她壓低了聲音:“他們身上肯定揣了不隻一份詔旨,等著大比的結果,再看拿出哪份。”


    仲杳笑道:“這是基操……哦,正常的,到時他們會發現,哪份都不合適,還是把好東西全端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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