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身上帶著最後一塊神印,而且在天地那算是混了個臉熟,業務也很熟練,到傍晚時分,伯家的家神就變成了“焚劍山“的山神,伯家莊也成為曆史,換了塊”焚劍山莊“的招牌。


    這個名字是伯洪虎自己取的,說是要彰顯伯家人的朱雀血脈,同時堅持劍修之路。


    仲杳原本擔心這麽急促,人心不齊,香火不旺。等伯家人都到了,卻看到一張張麵孔寫滿了渴望。再加上紫蘿從伯家妹妹們那探聽到的小道消息,才知道伯洪虎說的一點也不誇張,伯家莊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之前魔魘來臨時,伯家人就討論過舉族遷徙的事情。


    當然包括伯洪虎、伯明翰在內,大多數伯家人對仲杳請天地封神這事還將信將疑,直到烏雲翻卷,天雷轟鳴,才對仲杳刮目相看。


    誰都不知道,仲杳其實也膽戰心驚,這一次天雷打得特別厲害,差點真的劈了下來,大概是天地之心煩了他這家夥。


    “你丫是把神靈當成傳人頭玩嗎?今天封一個明天封一個,當我老天爺的麵子是傳單麽?“


    老天爺真能說話,恐怕會這麽對仲杳咆哮吧。


    認真的說,應該是一個土地兩個山神的位格,已經到了仲杳承受的極限。他隻是淺淺一試這裏的香火之力,陶碗裏的根土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消耗,不把九土轉德經修到更高境界,不可能再多封一尊神靈了。


    還好老天爺雷下留情,認可了新生的山神。這位山神身影綽約,麵目模糊,隻看得出是位女子,不知是伯家遠祖裏的哪位。


    山神坐鎮,結界展開,魘氣蒸盈,伯家人的這處祖業也就有了起碼的保障。等仲杳說起梓原防洪的事情,伯洪虎再沒什麽矜持。仲杳要什麽,他就應下什麽,仲杳都有些懷念之前那個傲氣滿盈的紅胡子大叔了。


    “就一個條件……”


    末了伯洪虎說:“你不是要開貫山劍宗麽,把我們伯家的女兒們帶到你那去,她們留在這裏實在是瓜噪。”


    於是第二天,仲杳帶著浩浩蕩蕩三四百人回到了梓原,隊伍裏大多是無事可做的伯家礦工,二三十個年輕女孩讓幾十裏山路毫不枯燥,熱鬧得像踏青野遊。


    “阿杳啊,別告訴我你是把鄉主府當做王府來建,要把伯家妹妹們金屋藏嬌吧?”


    季驕嬈迎接隊伍時,還這麽損仲杳,讓仲杳無比委屈。


    “說著玩的,別生氣。昨天我跟那個……臥槽先生聊得很愉快,從他那學到了很多修行的東西。”


    少女盈盈笑著,把他牽到客廳,說起了自己的事情:“他說我已經成就了什麽……先天靈體,是各家宗門都想要的好苗子。恰好元靈宗重開山門,大招弟子,他建議我去元靈宗,你覺得呢?”


    仲杳哼道:“那老頭來曆不明,少跟他打交道。”


    他可不隻是嘴上這麽說,昨天不得已要去伯家,季驕嬈忙著幫仲長老,又要陪著仲至薇,抽不開身,他就專門叮囑王馬力還有小貓妖明暗兩麵盯住那個老頭。


    至於少女說到的事情,他未置可否,反問道:“你想去嗎?”


    少女微微點頭:“我想去,但不是為了自己的修行,而是覺得……”


    她握住仲杳的手,直視著他,深泓眼瞳裏秋水蕩漾:“阿杳背負得太多了,我卻幫不了什麽。我想變得更強,可以為阿杳多做些事情。元靈宗既然是第一宗門,進了那裏,應該能學到很多。”


    刹那間仲杳生出強烈失落,自己親手種……不,養出來的青梅竹馬,終於想離開他,出去見世麵了。


    這般心緒隻是轉瞬而過,下一刻,仲杳又釋然了。


    不經風雨,哪見彩虹,季小竹已經是季驕嬈了,她理應走出貫山,向天地展現自己的美麗。


    正要說點勉勵的話,少女又道:“不過絕對不是現在,我要跟阿杳一起度過眼下的難關。等貫山安定了,我還要阿杳跟我一起去。我能入元靈宗,你肯定也能入,我們一起修行!”


    果然是自家的小竹……


    仲杳暗暗感動,不過他已經有九土轉德經了,這可是勝過仙緣的東西,還何必跑去元靈宗修行。


    想到仙緣,仲杳心頭咯噔一跳,終於記起高先生留下的那個卷軸,被他壓在箱底,一直沒動過,不知道還有沒有效。


    “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仲杳隨口敷衍:“等貫山真的安定了,我們一起修行,說不定還有比去元靈宗更好的選擇。”


    季驕嬈噗嗤笑道:“比元靈宗更好?難不成是海外仙山?”


    牽著纖纖素手,跟少女說著閑話。背靠藤蘿滿架的庭院,微微涼風拂過,滿鼻清香,心神怡然,仲杳隻想就這麽靜靜待著。


    可惜沒過多久,來人就接踵而至。伯家人的安頓,堤壩水渠的開工,各種事情都得他出麵。連紫蘿和小貓妖也來湊熱鬧,要他去誓穀動員妖怪,盡快開挖“貫山靈渠”。


    仲杳風風火火忙了起來,而在仲家堡後山的土地廟裏,也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燒香拜祭。


    廟外的山崖邊,那個猥瑣老頭背靠蒼鬆坐著,兩手籠在袖子裏,腦袋一點一點的,似乎在打盹。眼皮卻在微微跳動,鼻翼也不時抽動,不知在感應著什麽。


    “這尊土地位格不全,和西麵的季林山神一樣,若此地人關於仲杳封神的說法是真的,另一半位格,應當就在他身上。”


    被仲杳安了個“臥槽老人”諢名的老頭,正在思忖著。


    “可惜我隻是淺淺修過神道,感應不到他身上的神靈之氣,不然就能確認了。”


    “神靈之道介於仙人之道與凡人之道,本是天地調和仙凡,平複妖魔鬼怪諸靈的道門,並非修行之道。可岱山神府卻與元靈宗兩麵一體,讓神靈之道提縱摩夷諸靈,這坐實了老夫的推斷。”


    “看來執著於凡人之道是錯的,要在凡人之道中辟出新的道門,為摩夷洲凡人找到出路,還得從神靈之道入手。”


    “仲杳這小子在神靈之道上搞出這麽大動靜,放在往日還能混過去。如今時勢大變,神府頒下爭龍令,貫山此處,就不再是無人理會的荒地了。”


    “也罷,先助他度過眼前的難關……”


    想到此,老頭睜眼看向東麵。


    灰河水漲,雲氣滾滾,以至於東岸的景象都模糊不清。


    老頭微微搖頭,貫山真正要麵臨的大患,灰河還是其次,河東的杜國才是正主。


    灰河東麵正是西關郡,數百年前這裏還是大片荒原,杜國在兩三百年前才開發此地,到現在大多數人丁也還匯聚在江口城裏,這一郡在國中依舊是荒僻下郡。


    郡守姓龐,年紀與國主相若,倒有番雄心。以四品高位來此郡經營,意圖創出他人所不能之功。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魔魘四起,魘害頻頻,他也隻能親領兵甲,四處滅火。


    遠離江口城的某處山村下,火光衝天,座座茅屋陷於火海之中,身著鐵甲的郡兵正將一具具麵目發黑的村人屍體丟入火堆。


    中年郡守也是一身鐵甲,坐在馬紮上,督促部下忙碌。當然他這覆滿全身的精鋼紮甲,比尋常郡兵的褙子甲要高出幾個檔次。


    在他身邊立了一圈甲士,這些甲士跟郡兵的裝扮也大為不同。滿身的精鋼紮甲遊動著隱隱光華,背插各色小旗。甲士之外,三個道士分立三處,隱隱擺出了什麽陣法,將郡守護在陣心。另幾個道士遊走在更外圍,手持刻滿符印的木盤,像是在偵測什麽。


    這些人不是郡兵,甲士是國主特派的道兵,道士則是郡守招攬的宗門修士。


    一個百人隊的道兵,正副隊長都是煉氣宗師,士兵至少是築基四層的好手,習練杜國武經多年,對陣兩千郡兵都不落下風,是龐郡守平定魘亂的主力。


    龐郡守手下還有二十位修士,五位是煉氣宗師,剩下的全是築基六層,也即通脈以上的強手。這些人擅長各類術法,適合用來查探敵情,溝通消息,應付各種異況。


    一個手持木盤的道士稟報:“龐大人,山林裏發現有魘化熊妖的跡象,馬隊長正帶人追索。”


    郡守點頭說:“讓他盯緊些,最好能在今日解決,否則後幾日,周圍就留不下幾個村子了。”


    道士躬身應是,用木盤發送訊息。


    另一個道士進了陣中,向郡守低語:“本門門主發來消息,說即將在貫山落足,希望大人能做些準備。”


    郡守笑道:“你們碧水門動作真快,看來把握不小。”


    臉色驟然一沉,他擺手說:“本官沒什麽好準備的,你們若是辦得好,自當請下國主之命,敕封河神,納貫山入國土,再為你們請功。若是辦得不好,待本官出手,你們就不僅無功,反而有罪了。”


    道士不迭應是,退下之後,郡守轉頭看向山林,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區區貫山,化外之地,還毗鄰魔魘,拿著也燙手,對他而言無甚助益,不如讓有心的宗門自己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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