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蘿前身被魘氣侵蝕得太重,本體已經沒救了,隻能用藤蘿靈種讓她重生。


    季小竹還有救……


    “你們必須與魔主合為一體——!”


    季小竹父母化作的魘怪用疊音咆哮:“這是上天注定的,是你們的宿命!”


    無數細小枝枝如箭雨般射下,裹著濃稠黑氣,將仲杳季小竹罩在其中。


    仲杳猛然揮臂,九土真氣狂湧而出,轟隆牽起兩條土龍,在頭頂交織對撞。帶著黃氣的泥土碎石如狂潮般衝刷天空,將竹枝箭雨盡數吞噬。


    抓住這點搶出的時間,仲杳將季小竹放平在地,撕開白衫。原本的白皙肌膚已變得青灰,胸口正中的傷口有近兩指寬,直透後背,泌出潺潺黑水。


    左手掌心亮起,探出瑩綠竹根,仲杳將竹根壓進傷口,用九土真氣推送到心口一側。


    這一次仲杳有經驗了,知道該怎麽催發靈種,更快起效。


    感應中青竹靈種如冰雪融化,滲入季小竹心房,仲杳鬆了口氣,轉身仰視那隻可怕的魘怪。


    魘怪的兩個腦袋若隱若現,四隻宛如黑洞的眼瞳讓夜色與黑霧都明亮起來。


    季小竹的父母是對神仙眷侶,大概是跟仲杳的父母對比太強烈,讓他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才會在破碎的記憶中輕易找到跟他們有關的碎片。


    季父容貌清雋,飄然出塵。季母秀麗雅致,溫婉沉靜。兩人都是身材修長,非同一般,不似夫妻,更像兄妹。


    仲杳記起了魔魘粉碎季家穀的大陣後,他們夫妻倆將季小竹推到仲至正身前,拜托仲至正帶走。


    那時候的仲杳看著倒卷的烏雲,嚇得渾身發軟,兩腿戰栗。季小竹反而握住他的手,安撫他別怕。


    到了仲至正丟下他倆自己逃命,他們摔下山崖後,真正屬於仲杳的記憶才開啟。隱約記得,季小竹父母已經化作了如今這隻魘怪,還追逐過他們。那時似乎魂魄未滅,靠著一縷殘存靈智阻止魘怪,才讓他和季小竹逃得生天。


    現在這二位合體變作的魘怪,居然不像一般魘怪那樣毫無靈智,而且還保留著生前的記憶,還認得季小竹和仲杳,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這頭魘怪還說到了“魔主”,難道魔魘並非扭曲一切生靈,致萬物於混沌的死物,而是另有玄奧?


    一個個疑問急速掠過,就如仲杳射出的一道道清光,沒入黑霧中,除了震蕩出一圈圈漣漪外,並未得到確實的回應。


    半空中黑霧又沸騰起來,探出一隻巨大拳頭,比以前的山神廟還要大,朝著仲杳與季小竹轟然砸下。


    季小竹躺在地上,體內蕩起一波波奇異漣漪,自心房擴散到全身,黑氣自身下急速彌散,肌膚也正從鐵青漸漸變白,青竹之種正讓她進行著深及魂魄的蛻變。


    仲杳將剩下的竹劍一股腦射出,隻是轟得裹住拳頭的黑霧消散,拳麵多了若幹瑩瑩黃斑,連拳頭的來勢都沒能阻住半分。


    退無可退,仲杳大喝一聲,九土真氣瘋狂轉動,自腳下狂湧而出。以他和季小竹為中心,方圓十多丈內,土地嘩啦啦崩裂,泥土碎石股股升騰而起,如條條巨蟒,繞著他盤旋交織。


    一條條土蟒附體,一層層泥土包裹,轉眼仲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寬都有丈許的泥土巨像。


    土像雙臂高舉,托住傾軋而下的巨大拳頭,那一刻黑氣嗤嗤噴湧,碎土蓬蓬炸裂。


    土像幾乎崩裂了一半寬度,但還是將巨拳托住了。


    半空中疊音嘯叫,似乎是憤怒,又有不解。


    巨拳上彌散出更為濃稠的黑氣,挾帶的力量不斷提升,土像的腰腿身軀也不斷崩裂,眼見就要碎作滿地土塊。


    道道黃光忽然自土像身上浮起,勾勒出片片衣角,四周的地麵震動得更厲害,股股泥石巨蟒再度飛起,匯聚到土像身上,將那些輪廓填實。


    片刻間,土像比之前還要高大了幾分,也不再是粗糙得沒有任何細節的土巨人,而是變作一尊刻有飛翅纓盔、護心劄甲的武將雕塑,隻是沒有上色,還保持著泥土本貌。


    跟巨拳比,土像依舊渺小,但力量對比卻不再那麽強烈。巨拳開始被一點點往上推,同時土像崩裂散落的泥土也化作煙塵,混著黃光,阻擋住黑氣。


    “這是神靈之力!”


    “這是何等荒謬!”


    兩個頭顱的聲音不再統一,巨拳的力道也驟然減弱,土像吸聚著四周的泥土,再度漲大,變作足有兩丈高的巨像,已能一隻手穩穩頂住巨拳。


    土像握緊空出的另一手,拔出腰間長劍,本是由泥土聚成的劍,被一層黃光包裹,似乎變作了削鐵如泥的寶劍。


    長劍劈上巨拳,黃光與黑氣衝撞,幾根粗壯指節落下,巨拳終於縮回了半空。


    “這是更好的食糧!”


    “魔主會更加歡喜!”


    兩顆頭顱再度探出黑霧,嘴巴張開,從嘴角喀喇喇一直裂到頭頂,變作兩頭駭異無比的怪獸,噴出濃稠得如黏漿般的黑氣。


    隨著這股黑漿噴下,山神廟廢墟所在的山巔之上,天空都隨之一清,仿佛魔魘在此空出了一個大洞,周圍的魘氣卻並沒有滲透過來補上大洞。


    天空澄清了許多,魘怪也顯露出了清晰麵貌。


    魘怪的下半截身體並不類人,更近於獸類,卻又有數不清的腿。細看是由根根枯黑粗壯的竹節編織而成,有些像紫蘿前身的藤妖。但竹節不像無骨的藤蔓,根根竹節斷折,粗暴的扭結在一起,到處都是尖利斷口,泌著像血水的黑液。


    至於魘怪的上半身,土像仰頭一看,身上又崩落大片煙塵,那是土像之中的仲杳被嚇的。


    仲杳本想用九土真氣聚土成甲,硬扛魘怪的巨拳,但泥土層層包裹,他不得已轉為內息,但沒到煉氣的胎息境界,內息也撐不住多久。


    萬般無奈,他強行激活土地神印,本以為不會有太大效果,畢竟探查和土遁術都被限定在土地結界裏,沒想到還有“顯靈”這一招。


    魘怪的巨拳擋住了,心神剛剛鬆懈了一點,就被魘怪的本貌嚇得差點神力潰散。


    上半身的軀幹也是根根竹節扭結拚裝,但每根竹節都掛著破碎的人體,手臂、腿、軀幹、人頭,什麽都有。最完整的有大半個上身,最細碎的則是耳朵、手指之類的部件。


    這些屍塊已經熏作黑褐色,原有的輪廓還很清晰,斷口身上還留有黑液,仿佛剛被切割下來。


    在魘怪的脖頸上,還有兩具人體被兩根竹節穿透,順著竹節扭曲的方向,一塊塊的分割延伸到魘怪頭頂。而在最後一截,也就是竹節編織的魘怪頭顱裏,由兩張猙獰大嘴看進去,依稀能看到兩顆人頭。


    仲杳猜錯的,這隻魘怪並不是由季小竹父母變作的,而是由眾多季家人變作的。


    黑漿噴下,帶著似乎要燒蝕一切的恐怖之力,仲杳猛然警醒,再度凝結神力到長劍上,揮劍卷動泥土,拉起條條土蟒,在半空聚做一麵大盾,阻擋這股黑漿。


    滋滋白煙彌散,尖利的爆鳴聲不絕,泥土不斷碎成黑灰,轉瞬穿透土盾,黃光消褪,長劍斷折,連土像上的細節都急速模糊,泥土層層崩落。


    要完……


    仲杳隻覺難以為繼,身後忽然升起一股清風,微微的,涼涼的,穿透土像,滲過身體,直入魂魄,讓心神頓時無比清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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