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場上方,外書房所在的木牆小院裏多了頂帳篷,季小竹在帳內解開衣衫,看著胸口還冒出一截木刺的傷口,苦笑道:“這個家夥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啊,兩天就把清風洗靈功練到築基八層,還能積蓄出這麽強的真氣,都快趕上我了。”


    傷口處清光流轉,木刺被一點點頂出來,看長度已經傷到內髒。剛才她隻是折斷木刺,讓仲杳以為刺得不深而已。


    合掌一搓,木刺化為碎屑,她又搖頭低歎。


    “誰都有秘密,阿杳,你不說肯定有你的苦衷,我也一樣。”


    “不過跟我的秘密比起來,你的秘密根本算不了什麽。”


    “現在還不是說出秘密的時候,我還不夠強,背負不起我們會因此麵對的命運。”


    她解開馬尾,長發如瀑灑下,黑亮似綢,粼粼生波。


    兩指夾住一縷黑發,眼中幽光閃動,發絲化作一柄細窄長劍,晶瑩翠綠,宛如玉竹。


    這才是她的本命靈劍,平常挎著的木劍隻是遮掩。


    她閉上眼簾,長劍泛起清光,擴展到身上,連人帶劍蕩起微微漣漪。漣漪之下玉光閃爍,令她成了尊浸在秋潭中的玉雕。


    胸前傷口急速愈合,略顯蒼白的臉色也浮起淡淡紅暈。


    玉光消散,漣漪退去。她睜眼吐氣,眉宇間的一絲柔弱褪下,回複了平日的颯爽英氣。


    將靈劍的劍身貼在臉上,少女讚歎加憐惜的摩挲。清涼與溫潤的氣息滲入氣海,在經脈之間遊走,靈動的牽引著真氣,這種先天靈氣與後天真氣交纏的美妙感覺,令少女入迷。


    “月竹啊月竹,我一定會配得上你的。”


    季小竹正花癡般的低語,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將靈劍變回黑發,順手紮回馬尾,還來不及整理衣衫,帳門就被掀開。


    仲杳急衝衝進帳,興高采烈的遞來一個東西:“我找到了!”


    少女本要嗔怪,見到東西,大喜過望。


    是她埋在空墓裏的父母畫像,之前找過卻沒找到,還以為被藤妖弄碎了,沒想仲杳找了回來。


    仲杳又拿出一件東西,獻寶般的說:“我還找到了稱手的劍,竹劍,剛剛試過,壓上四倍真氣都不會裂開!”


    看著竹皮竹刺都沒清理幹淨的竹條,少女沒好氣丟給他一個白眼,心中更是喜悅。


    “高老頭你別得意,阿杳終究還是我教出來的,連用的劍都和我一樣!”


    少女正自得,發現仲杳忽然呆住,兩眼直直盯著自己的胸口。


    “喂!”


    少女舉手遮掩,輕嗔道:“你在看哪裏啊!”


    仲杳驟醒,想起正事,目光不僅沒偏開,整個人還湊了上來:“傷口呢?讓我看看!”


    季小竹本想擋住他,可跟仲杳七年來耳鬢廝磨,如此這般隻算小節。


    她扯著衣領掩住胸口,隻露出中間那片玉白,轉開頭說:“看吧看吧,跟你說了沒事,我可是先天高手呢。”


    說話的時候臉頰微微發熱,暗道自己和阿杳終究已經長大,得找機會提醒他男女之防。在外人麵前不注意的話,可是要丟醜的。


    仲杳此時心頭一片清靈,並無雜念,隻想確認少女的傷勢。


    看到傷口已經愈合,連疤痕都隻剩微微一縷,他終於放下了心。


    下一刻,心口嗵嗵亂跳起來。


    那脂玉般的肌膚,那幽幽的溫香,讓他意識到自己享受了什麽福利。


    少女也生出異樣的感覺,呼吸微微變粗,紅暈自脖頸染開。


    羞意難以遏製的上湧,少女正要提醒他,仲杳忽然深深歎息。


    他嘖嘖搖頭,痛心的說:“怎麽沒一點長進呢,還是這麽平。“


    冷冽狂風驟起,季小竹如雌虎般咆哮。


    “仲——杳——!”


    木柵欄外,仲善存和王馬力仰著頭,目送一人衝出帳篷高高飛起,越過柵欄噗通落地。


    聽到哎哎的叫聲屬於堡主大人,仲善存咳嗽著說:“馬力妹,你什麽也沒看見。”


    小丫頭王馬力乖巧的點頭:“我什麽也沒看見。”


    她又嘀咕道:“堡主……哦,杳叔那姿勢,就是他說過的平沙落雁式嗎?”


    帳篷裏,季小竹俏臉通紅,咬牙切齒:“別人叫我竹竿婆也就算了,連你也跟著起哄!”


    拉開衣領,自己瞅瞅,她也泄了氣:“真的很平啊。”


    攏了攏手臂,看到那道淺淺溝壑,少女如釋重負:“還是有溝的嘛。”


    她整理著衣衫,不屑的哼道:“平又怎麽了,舒坦!非要像佘嬸娘那樣托著一對香瓜晃蕩,用起劍來不累贅嗎?”


    知道季小竹不是太在意,仲杳才用一招平沙落雁式逃過收到弟弟卡的悲劇。


    他知道少女還沒什麽男女之事的想法,自己在她心裏,仍然還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弟弟。


    不過他的痛心也是真誠的,少女的個頭夠高,胸口夠平。


    回到自己的帳篷,仲杳收住心猿意馬,開始盤算山神廟之行。


    今晚他就能把清風洗靈功提升到先天境界,先天就是在真氣完成正反周天之後,擎領經脈,返照丹田,凝練出一縷先天本靈。有了這點本靈,就能碰觸先天靈氣。


    對常人而言,從正反周天到先天是個極為艱難的過程,哪怕有功法秘籍,有良師麵授,有無數資源。這個境界涉及的是凝練本靈,是讓凡人肉身掙脫後天束縛,等於一次蛻變,難度雖比不上結成金丹,卻比後者更為關鍵。


    對仲杳而言,先天卻不是什麽門檻。他甚至懷疑九土轉德經的一轉,其實已經讓他突破到了煉氣。隻是九土轉德經大異於此世的修行法門,難以對等比較而已。


    他的清風洗靈功和混元鳴金功隻是九土轉德經模擬出來的,既然九土轉德經已經修到煉氣,那麽別說築基九層的先天,築基十層的圓滿境界都能修到。


    自己不懼魘氣,可以吃土回藍……


    至少是先天境界的清風洗靈功,威力大了若幹倍的清風一洗劍……


    還有能靈活化用的紫蘿靈絲……


    實在不行了還有“土來“、“磚來”、“嘴來”這三板斧……


    仲杳覺得,對上魘化山神,勝算還是很大的。


    紫蘿也說過,在被魔魘完全吞噬前,魘化山神的狀態很虛弱,跟她的前身一樣。


    仲杳拍拍額頭,他還有個幫手啊,紫蘿!


    “要我幫忙?”


    帳篷裏的藤蘿已經伸展到好幾丈長,都能在帳篷裏繞兩圈了。仲杳奪了紫蘿的“紫蘿靈絲”,她自然不願住在隨時會被電醒的地方,就用自己的發絲當做種子,長出這株藤蘿。


    紫發小姑娘跪坐在藤蘿占據的帳篷角落裏,拈著淡紫花瓣,花與發相映,宛如一副仙女圖卷。


    可誰想得到,這個俏麗出塵的小仙女,其實是個千年老妖,還怠惰成性呢。


    仲杳把她招出來,談到解決山神的事情,她的反應異常冷淡。


    “你是主人,掌握著我的靈基,你說去就去嘛。”


    紫蘿懶洋洋的道:“那個山神被魘氣侵蝕,懵懂無智,力量大減。就算是結丹初期,以你的能耐,也能撿個便宜。”


    “不過我覺得那毫無意義……”


    紫蘿舉著小手掩嘴打嗬欠,倒不像裝出來的,應該是靈種還沒完全融入神魂。


    她接著說:“打倒了山神又如何?魔魘湧來,金丹真人都得退避,你又能做什麽?”


    “我提前跟你說啊,到時候我會跑路的。”


    仲杳開始習慣她蘿莉身老妖魂的做派了,並不在意:“如果我把貫山三家聯合起來,就能集合至少六個宗師,還能開啟護堡大陣,擋住魔魘十天半個月應該沒問題。”


    “我再親自出動,清除魔魘裏那些棘手的魘怪,剩下的小怪就不足為懼了。”


    “隻要堅持一段時間,魔魘無法形成魘窟,自然會退縮回去。”


    他問紫蘿:“你覺得這個辦法如何?”


    紫蘿雖然懨懨的,卻在聽著,聞言歎氣:“你這不是辦法,是賭博。”


    白嫩手指一根根豎起,她開始批駁。


    “其一,區區煉氣,隻是沾染到魘氣就難以自保,沒辦法進入魔魘衝殺,多少都隻是菜。”


    “其二,護堡大陣聽起來威風,可威力多大,全看結陣的人有多強,隻靠煉氣修士,最多擋擋散逸的魘氣。”


    “其三,就算你能擊殺魘怪,阻止魘窟的形成,可你憑什麽認定魔魘湧動隻持續十天半個月?”


    “其四,麻煩可不隻是魔魘和魘怪,別忘了,貫山不隻有山神,還有很多妖怪。”


    紫蘿搖頭歎氣:“說不定魔魘還沒到,仲家堡就先被逃難的妖怪踩平了。現在的貫山雖然沒有大妖,但肯定有結丹期的妖怪。”


    仲杳一巴掌拍額頭上,居然忘了這茬!


    是啊,妖怪要躲避魔魘,也會從貫山深處跑出來。它們跟仲家堡乃至伯家叔家撞上,可不會講什麽大敵當前攜手抗敵。


    仲杳有些灰心了:“也就是說,仲家堡絕對保不住了?”


    紫蘿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那也未必,隻要你能憑空變出新的山神、土地、水伯,有神明罩著的地盤,妖怪是不敢侵犯的。隻要解決掉那些棘手的魘怪,就能暫時保住這裏。”


    仲杳苦笑,這個玩笑不錯。


    隨即他難以遏製的生起一個念頭,為什麽是玩笑?


    “山神水伯太懸乎,土地的話……”


    仲杳說:“隻要有人供奉香火,不就有土地了嗎?”


    紫蘿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咯咯笑道:“沒有土地公,就自己封一個?主人啊,你是膽大包天呢,還是無知者無謂?”


    仲杳愕然:“你懂這個?”


    紫蘿起身,仰頭負手:“我當然懂,因為啊,我已經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的嬌俏小鼻尖又指向了天花板:“我就是前……不,該是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貫山山神!”


    仲杳本來被嚇住了,沒想到還有小尾巴。


    紫蘿的聲音跟鼻尖一同低下來:“座下的巡山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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