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杳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比以前大了一倍的床上,房間異常寬敞,還是套間。


    這是仲至正的房間,也是曆代堡主的居所,在主樓最高一層。


    陽光自狹窗投下,看起來是午後。


    身體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還裹了藥膏,肌肉的酸痛和骨頭的裂痛幾乎沒了,隻覺狀態極佳,就是腦袋還有些暈。


    仲杳凝神內視,確認自己維持著丹田氣海的狀態。


    神念穿透了氣海,看到那隻陶碗,黃氣渦流的轉動遲緩了些,旋渦中心隱隱有青光閃爍。


    那顆青竹之種還在長,看來得繼續吃土,才能長出什麽。


    對了那隻藤妖……


    感應到屋外有人,仲杳咳嗽了幾聲,自外間套房探出一顆小腦袋。


    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梳著雙丫髻,五官秀麗,兩頰嬰兒肥滿滿。


    小女孩揉著惺忪睡眼,嘀咕著什麽,忽然呆住,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叫:“堡主醒啦!堡主醒啦!”


    是王馬力啊,仲杳心說當堡主就是好,身邊總算有丫鬟了。


    這個名字響亮的小姑娘算是他的小侄女,王馬夫的女兒,母親是仲家庶女。


    王馬力一喊,隔壁和樓下躁動起來,片刻後一大群人進了屋,打頭的正是仲長老。


    仲杳問:“我沒躺多久吧,那隻藤妖呢?”


    眾人苦笑,仲長老說:“堡主,你已經躺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怪不得腦袋發暈呢,是睡得太久加餓的。


    見他目光巡遊著,仲長老再道:“是季姑娘把你背回來的,幫你收拾幹淨,裹好藥膏,一直守到早上。確認你一切安好,才回房休息。”


    完蛋,被那家夥看光摸光了!


    仲杳老臉暗紅,想想還小的時候兩人耳鬢廝磨,還經常一起泡澡,才稍稍心安。


    再看到仲長老眼裏血絲密布,其他叔伯,包括仲至強仲至重都滿臉倦色,知道他們操心了一整天,之前那些不快消散了不少。


    “那隻藤妖……我追到了西麵三裏外,發現它縮進山腳下的水潭裏。我沒有貿然出手,讓族衛潛在附近監視。”


    仲長老滿臉還是餘悸:“藤妖暴起後,滿堡的爬山虎都枯死了。真是沒想到,遍布仲家堡的爬山虎,居然會是一隻妖怪。”


    “我還小的時候,昌字輩的先祖說過,那些爬山虎在他們小的時候就已附滿全堡,算起來至少有兩三百年曆史了。”


    “還好堡主及時發現,若是等到魔魘來臨,才讓這隻藤妖暴起,我們仲家堡人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老宗師又欣慰的道:“以我的身手,都未必能穩穩製住它,堡主不僅打得它逃回老巢,還全身而退,真是……”


    親叔仲至重腆著臉接話:“少年英雄!小杳不愧是少年英雄!”


    你這態度轉得太快啊,都不給我留點刷逼值的餘地。


    仲杳擺手說:“一般一般……咳咳……”


    他又問起佘氏的情況,仲至強感激的道:“魘氣入得淺,沒什麽遺留,隻有些皮肉之傷,多虧堡主出手相救。”


    真的隻是皮肉之傷?


    兩板磚下去,不管是胸部還是臉麵,恐怕都拍平了吧?


    仲杳有些心虛,又問到高先生。


    那老頭見多識廣,說不定他知道藤妖的情況。


    眾人麵麵相覷,仲長老歎道:“昨日我差人去找高先生,隻在他的茅廬裏找到一張紙條,說出門遠遊,不再回來了。”


    那老頭居然跑路了?


    仲杳很意外,甚至有些傷心。那老頭跟他算是半個師徒,一句交代都沒有就跑了。


    很快他又想通了,雖然有些薄情,也怪不得老頭。老頭可沒跟仲家共生死的義務,更沒紮根貫山絕不放棄的使命。


    “無妨,高先生不在,還有我嘛。”


    仲杳給大家打氣:“形勢危急,咱們得好好捋捋現在的處境。”


    他揉著肚子說:“在這之前,我得先吃東西。”


    仲長老轉頭吩咐,仲杳補充:“我要吃菜,各種菜,還有水果,各種各樣,越多越好。”


    長輩們又相互對視,傳遞著某種默契。


    這小子當了堡主,不僅本性暴露,還變本加厲了!


    就是這本性,怎麽如此奇怪?


    既然能從藤妖身上“吃”到跟鄉土有關的信息,那麽也該能從其他植物上吃到同樣的信息。


    剛才內視陶碗的時候,他看到了鄉土所需的各種土,又是林林種種好幾百,還有數量要求,吃多少土漲多少修為。算算他得很努力的吃,才能在三五個月內吃到二轉一階,這還不算找土花費的時間。


    通過蔬菜水果找土是個不錯的途徑,當然這隻是個開始。


    隨便吃了點東西,仲杳有了精神,在主樓頂層的議事堂裏,召開新一屆仲家中央領導全體會議。


    “我們為什麽非得蹲在貫山呢,往河東去的話,還有大片荒地可以墾殖吧?”


    仲杳先提了這事,在他看來,舉族搬遷是最明智的選擇。


    長輩們氣得個個麵如豬肝,仲長老更是高呼:“祖宗之法不可變!”


    仲杳追問,祖宗到底留下了什麽使命,大家又支支吾吾,無言以對。


    還是仲至強的話很有說服力:“貫山以外,三麵都是杜國之土。杜國雖是小國,跟我們貫山三家比,仍是龐然大物。”


    “如果我們棄土退入杜國,別說仲家堡,說不定連仲家都維持不了。杜國定會將仲家拆解,當作爪牙驅使。我們這些人或許還能安享富貴,堡主你就得屈從於國君,甚至隻是郡守之下,為奴為仆了啊。”


    至強叔你修為不高,政治點數挺高的嘛,真不是張昭魯肅之流穿越來的?


    仲杳明白了,這雖是個修仙世界,但天地靈氣枯竭,修士境界低微,國家還是統治凡人的主體。


    貫山三家能自立於杜國之外,不納貢繳賦,儼然世外桃源,不是因為力量有多強,而是正好擋住魔魘。杜國樂得有這個緩衝,才不插手貫山。


    誰都想當山大王土皇帝,而不是國君郡守之下的奴仆。現在仲杳當了堡主,屁股決定腦袋,他也不願意啊。


    那麽跑路……不,舉族搬遷的事就不再提了。


    仲杳接著要談魔魘的事,另一個老叔爺仲承林卻說起了調整房務的事。


    仲家族人雖少,其下產業卻不少,還有一百多戶人家依附於仲家,形成外圍的仲家堡。


    圍繞著族人族業,堡民田土諸項事務,仲家設立了若幹房來管理。


    比如仲承林是田林房的管事,仲承業是族衛房兼修行房的管事,仲至強是庶務房的管事,仲至重是賬房管事。


    加上織造房、石瓦房、廚藥房、器物房、畜務房等等,小小的仲家堡,就有接近二十個“相關部門”,恰好對應在場長輩的人頭。


    仲杳撫額,官鳥主義的光輝普照多元宇宙啊,連修仙世界裏這麽個小小家族,都沒逃掉,隻能說這是人類的本性和局限了。


    他下意識的想精兵簡政:“我覺得吧,分得這麽細太麻煩,不如合並一下。”


    長輩們又個個麵如豬肝,輪到仲承林老叔爺叫:“祖宗之法不可變!”


    仲杳呲牙:“那你們說的調整房務是什麽意思?”


    仲至強低聲提示:“堡主新任,應該輪換下各房管事,彰顯堡主權威。”


    就連“一朝天子一朝臣”,都被你們玩成了形式主義?


    仲杳陷入沉吟,他忽然意識到,繼續依靠仲家原有的體製,恐怕啥事都做不成。


    眼下形勢危急,貿然動刀也不好,仲杳決定另辟蹊徑。


    他意興闌珊的道:“既然是慣例,我就懶得管了,你們自個商量好,讓我點個頭就行。”


    接著語氣變得強硬:“不過另外一件事得依我,我不住這樓裏了,在堡外給我蓋座木屋。”


    眾人又是一驚,這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堡主不住主堡,那這仲家堡拿來幹什麽呢?


    這座宛如軍塞的石堡,是仲家最初幾代先祖斬荊披棘,曆經百年修葺而成的。那時候貫山盜賊橫行,妖魔肆虐,沒有這樣的石堡,無法防範。


    現在嘛,不管是魔魘還是藤妖,都不是石堡能擋得住的。大家還住在這,不過是習慣使然。


    大家紛紛勸解,都在說安全堪憂,仲杳瞪眼:“我築基八層!宗師在望!”


    老輩們又說不成體統,仲杳說:“天子守國門,堡主守堡門,天經地義。”


    等仲長老忍不住又說起“祖宗之法”,仲杳伸手:“把祖宗說過堡主必須住哪的文字拿給我看!”


    仲長老噎住,哪可能有這樣的文字。


    仲至強打圓場,說堡中有事要找堡主的話,太不方便。


    仲杳說:“木屋蓋大點,設個……外書房,讓善存當管事,要找我就讓他跑腿。”


    仲至強臉色一正:“堡主英明!”


    仲杳態度異常強硬,又有仲至強支持,連仲長老也拗不過,於是全票通過。


    仲杳心滿意足,這是個好的開端。


    他老早就想搬出這座監牢般的石樓了,陰暗潮濕不提,一到晚上,吱吱嘎嘎的木床響動,極力壓抑的喘息聲不絕於耳。還跟排班似的,遠近高低輪著來,天天不同。


    以前季小竹跟自己睡一塊的時候,小女孩還很天真的問是啥動靜,天知道他是怎麽相敬如賓,沒被那位殺氣縱貫諸天的大神抹滅的。


    現在又多了個原因,他要吃的土更多了,還住在石樓一點也不方便。


    至於跳出仲家原有格局,另開局麵,就是地球世界的古人故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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