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相的身軀,竟然像是被吸幹了所有水分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了下去,很快就變成了一具形狀猙獰的恐怖幹屍。


    與之相反,血色眼珠上的光芒,卻是越來越明亮。


    鐵堅剛剛將最後一頭形如巨龜的黑色傀儡斬殺,便看了這十分詭異的一幕。


    隻見血色眼珠前方的虛空中,一道渾圓的虛空波動浮現,一柄造型十分奇特的血紅色飛劍從中緩緩飛出,懸停不動。


    飛劍之上暗紋遍布,到處可見人工雕琢的痕跡,看起來似乎並非是尋常鍛打煉製出來的法劍,而像是一柄極盡能工巧思製作出的一柄機關飛劍。


    此劍方一出現,血色眼珠立即飛撲而上,嵌入了劍鐔處的一個圓形凹槽,其身後的絲絲縷縷的銀色絲線,也立即纏繞了上來,填滿了劍身上的每一處凹槽。


    一陣刺目紅光閃過之後,血色眼珠竟與那機關飛劍徹底融為了一體。


    “膽敢玷汙我火靈宮靈火,準備受死吧……”左冥尊者的聲音從劍身之上傳了出來,似乎因為怒意太重的緣故,顯得有些顫抖。


    說罷,那機關飛劍竟是劍尖一揚,徑直衝向了九霄雲外。


    鐵堅將赤金色飛劍喚了回來,與銀色母劍合二為一,神情凝重地望向高空。


    他能明顯感覺到,那柄融合之後的機關飛劍非同一般,與他所理解的靈劍完全不同,但其上傳遞出來的波動,卻沒有太大差別。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劍外或許也還有劍吧……


    “呼”


    一陣風聲忽然響起,高空雲海之中紅光翻湧,從中浮現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巨大人影。


    其手中虛握著一柄血雲凝聚的巨型長劍,上麵雲氣湧動,竟仿佛劍光閃耀一般。


    鐵堅雙眼微眯,透過重重雲海之中,看到那巨大人影虛握的手心正中,橫向懸浮著的正是那柄被銀絲包裹的機關飛劍。


    此刻,劍身眼珠鑲嵌之處,正有一道血色漩渦悠悠寰轉,不斷吸引著周圍天地間的雲海和靈氣匯集其中。


    而隨著天地靈氣的不斷湧入,雲海的麵積開始快速縮小,那柄巨型的血雲長劍,卻是變得愈加凝實起來。


    看著高空中猶如神祇般的巨大人影,鐵堅並未著急飛身上去與之廝殺,而是抬手輕撫了一下裂紋遍布的銀色母劍,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歉意。


    而後,他深呼了一口氣,雙腳重重一踩大地,竟引得大地“轟隆”一顫。


    其丹田內的那顆金丹被他張口吐出,懸浮在頭頂上方,綻放出耀眼金光。


    光芒之中,鐵堅一手持劍,一手掐動法訣,身後虛空中便有天地靈氣匯集而來,與金丹釋放出的金色光芒融為一體,凝聚出了一道高逾百丈的金色人影。


    隻見其周身金光流淌,麵容模糊不清,額前似乎綁著一條發帶模樣的的東西,看大致輪廓竟與鐵堅自己有幾分相似。


    天地法相,本是金丹境修士獨有的神通,能夠通過自身金丹溝通天地,以法相之身調轉天地靈氣,為己所用。


    此法對金丹損耗極重,要求也極高,隻有完整無瑕的金丹,方能承受溝通天地時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否則便會金丹崩毀,道行盡消。


    風清子在金丹境界浸淫已久,原本也能使用這一神通,奈何誤打誤撞,在交戰之初就被鐵堅一劍,將金丹斬出了裂隙,故而才喪失了使用的機會。


    隻見鐵堅的天地法相浮現之後,一縷縷肉眼難見的天地靈氣,立即朝著法相之中灌注而去,一柄與神碑虛影所化形狀相近的金赤劍影也隨之浮現而出。


    暴雨將至,天地寂寂。


    整個戰場之上不再有絲毫聲響,就連風也似乎在天地靈氣的禁錮下,靜止住了。


    鐵堅雙目微閉,整個人也隨之陷入了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中。


    從第一次摸到鑄造錘開始,到之後的學習煉劍,這些年來的煉劍經曆,一幕幕地在他腦海中閃現,每一次掄錘,每一次淬火,每一顆火星,每一縷煙氣,纖毫畢現。


    煉劍,既是修行,也是修性。煉人煉心,最終煉的還是自己所認之道。


    高空之中,所有血雲盡數收斂,雲海已經消失不見,那柄火雲巨劍凝聚如實,被那模糊的舉行人影握著,朝著下方一斬而下。


    “轟轟轟”


    虛空之中震蕩不已,血雲巨劍揮斬而下,竟仿佛將整片天空都撕扯著壓了下來。


    平陵關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恐怖的窒息之感,令人忍不住想要底伏下身子,而一匹匹久經沙場的戰馬,竟也是紛紛站立不住,跪倒了下來。


    處於血雲巨劍下的鐵堅,更是承受著百倍於此的壓力。


    這時,他的雙目忽然一睜,瞳孔深處似乎有兩團小小的金色火苗跳躍而起,雙手一握劍柄,一個弓步朝前跨出,雙手一抬,朝著上方的火雲巨劍重重斬擊而去。


    在其身後,那道巨大的天地法相,以同樣之姿,握著一柄金赤色巨劍,朝著高空揮斬過去。


    大地之上,旋風驟起,層層煙塵竟也隨著這一劍,如瀑布一般倒流而上,衝入了高空。


    “轟隆”一聲巨響!


    血雲巨劍與金赤巨劍撞擊在了一起,釋放出耀眼光芒。


    仿佛天地相合一般,整個廣場上混亂一片,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隻能感受到一陣陣經久不息的天地震蕩不斷回響。


    隻聽“砰砰”的兩聲巨響,同時傳來。


    高空中的巨型人影,和地麵上的天地法相同時崩碎,消散在了天地間。


    半晌之後,煙塵逐漸落下,戰場上的景象,也重新浮現了出來。


    隻見大地之上,原本戰爭留下的痕跡,已經被盡數抹除,地麵之上赫然出現了一道深達百丈的橫向裂痕,如同一道巨大裂穀一般蔓延開來近千丈。


    裂穀正中心處,地麵卻是完好無損,並未分裂開來,一道人影正盤膝坐在其中。


    其自然不會是別人,而隻能是鐵堅了。


    天靈子母劍中的銀色母劍,已經徹底碎裂成了十數截,被他兜在腿上的衣袍上,那柄赤金子劍倒是完好無損地橫放在他膝上,隻是顯得有些光芒黯淡。


    鐵堅自己則是渾身浴血,垂著肩膀,虛弱得幾乎無法動彈。


    至於那柄機關飛劍,則已經斷裂成了兩截,摔在峽穀另一側,上麵的血色眼珠,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鐵堅緩緩取出一枚丹藥服下,調息半晌之後,艱難起身,有些搖搖晃晃的走過那道峽穀,走向了那兩截斷裂的機關飛劍,將之撿起後,收入了儲物鐲中。


    而後,他轉過身來,衝著平陵關的方向招了招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


    兩月之後,清晨。


    越京城東主街道旁,有一座臨街的三層閣樓,門口張燈結彩,掛著兩串紅豔豔的爆竹。


    此刻,閣樓大門之外,人頭攢動,聲如鼎沸,熱鬧非凡。


    一架架華貴至極的各式馬車,沿著閣樓外的街道,排開百餘丈之外,上麵走下來的人非富即貴,無一不是越京城中最有權勢和財富的一撥人。


    閣樓大門口處,身著一襲雪白長裙的燕紫和二叔燕項,滿臉笑意地與前來恭賀的人們一一招呼著,將他們迎進了閣樓之內。


    小算盤則在閣樓之內,指揮著丫鬟仆役們,奉茶迎坐,忙得不亦樂乎。


    就連往日裏極少出來迎客的陳光,此刻也在內堂與一些往日相熟的客人們交談著,言笑晏晏,甚是開懷。


    “劈裏啪啦……”閣樓外,一陣爆竹鳴響的聲音響起,大片紅色紙花炸了一地。


    圍觀的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陣喧鬧,人流從外圍向裏麵分開了一條通道,七八道人影從中走了進來。


    為首一人中年模樣,麵白黑須,身穿一件朱紅蟒袍,看起來儀態相當不俗,正是廣涼王。


    在其身後,除了跟著幾名工造司的官員外,還有兩人並排而行,手裏抬著一塊寬大的長方形匾額,上麵罩著一層紅布,看不到上麵究竟寫了些什麽。


    “參見王爺。”燕紫見狀,連忙率眾人迎了上去。


    “奉陛下諭旨,特來為燕氏劍鋪重開,送上賀禮。”廣涼王麵露笑意,擺了擺手說道。


    “謝陛下隆恩。”眾人聞聲,皆躬身下拜。


    “起來吧,燕會長,為新匾揭幕吧。”廣涼王笑著說道。


    燕紫再次欠身施了一禮,走上前去,提起紅布一角,猛地向上一揭。


    一塊中間黑底金字,四周雕龍刻鳳的匾額顯露而出,上書“越劍閣”三個大字。


    圍觀眾人一見這三個字,皆是驚訝不已。


    冠以越國之名的私家劍閣,在曆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實在是一份天大的殊榮。


    個中緣由,尋常百姓不知,但燕紫等人卻十分清楚,這是越國皇室對燕家和鐵堅的一份謝禮,更是他們對鐵堅的一份善意。


    匾額高高掛起,燕紫則將廣涼王迎進了閣樓偏廳內,親自奉上茶水。


    “有勞燕會長了,那個……”廣涼王接過茶水,謝過之後,又有些欲言又止。


    燕紫蕙質蘭心,自然知道他想要問些什麽,笑著搖頭道:


    “隻從上個月一別之後,鐵大哥就消息全無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鐵大師救國之舉,我越國尚未報還恩情,實在是心有愧疚。”廣涼王有些遺憾道。


    “王爺大可不必如此,鐵大哥就算人在此處,多半也不會計較這些。”燕紫笑著說道。


    “哈哈……說的也是,燕會長要是日後有了鐵大師的消息,一定告知他來工造司或者廣涼王府一趟。”廣涼王囑咐道。


    “一定。”燕紫嘴上答應,心裏卻不由長長一聲歎息。


    她也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鐵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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