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洗盡了人世間,仿佛也將所有的肮髒血腥衝走。天空瓷藍,海麵如鏡,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微風吹拂著薄紗窗簾,除了時間的緩慢流逝之外,蕭晉什麽都感覺不到。


    他正坐在一間醫院的病房內,麵前的病床上,張君怡頭上纏著紗布,右臂裹著石膏,左小腿鋼釘鋼板固定,像個半機械木乃伊一樣沉睡著。


    昨晚,馮老太進房休息沒多久,蕭晉就收到了一條信息。信息來自陌生的號碼,內容沒有半個字,隻有一個衛星定位坐標,然後他就按照這個坐標找到了受傷昏迷的張君怡。


    濱海山路建在半山腰上,護欄外雖不是直上直下的陡峭懸崖,高度落差也有近百米。張君怡開的車衝了出去,在斜坡上一路翻滾,幸好被一塊大石擋住,否則的話,若是翻進海裏,即便蕭晉趕到的速度再快,也於事無補。


    顱骨骨裂,肋骨斷了三根,右臂骨折,左小腿粉碎性骨折,傷勢非常嚴重,但萬幸沒有性命之憂,隻是因為撞擊可能傷到了大腦,所以她什麽時候能醒來、能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這時,張安衾推門進來,看到蕭晉怔怔望著小姑的背影,目光便黯淡了下,上前柔聲說:“大叔,我給你買了早餐,你去吃一點吧,姑姑有我看著就好。”


    蕭晉“活”了過來,抬頭衝女孩兒露出一個微笑,起身道:“好!忙活了一整宿,肚子真挺餓的,待會兒吃完了還得眯一會兒,你要不要一起?”


    張安衾笑笑,踮起腳尖親吻他一下,說:“別開不合時宜的玩笑了,快去吃吧!這裏有我,要是姑姑醒了,我會第一時間去叫你的。”


    蕭晉點點頭,轉身離開病房。待房門關上,女孩兒坐下,望了昏迷中的張君怡片刻,發出一聲幽幽長歎。


    病房外間是個客廳模樣的休息室,梁喜春剛剛將飯菜一一擺好,見蕭晉來了,便拿起熱毛巾迎上去,為他擦臉淨手。


    休息室裏還有一個人,是易思妍。昨晚她趕到酒店時,蕭晉已經離開了,所以她一直在等。蕭晉沒有理會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被梁喜春伺候好之後便坐在沙發上開始吃飯。


    他吃的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甚至有些機械,整個房間裏都隻有他咀嚼和喝湯的聲音,安靜的讓人心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下了碗筷,梁喜春立刻上前收拾桌麵。他點燃一支煙,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似乎在沉思什麽,又仿佛隻是單純的發呆。易思妍有心開口詢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低頭沉默繼續等待。


    忽然,蕭晉報出了一串數字,然後道:“你打這個電話,跟那邊約個時間,就說我要見他。”


    很奇怪,他沒有明確表示這句話是說給誰的,但易思妍立刻就知道是在吩咐自己,同時俏臉也開始一點點泛白。


    “先……先生,對方是什麽人?”她支吾的問。


    蕭晉眼珠子轉到她的臉上,不帶絲毫溫度:“小樹墩兒,直到現在,此時此刻,我依然還把你當做是當年那個笨笨的小妹妹一樣看待,哪怕是你一心想要殺死我的時候。所以,請不要把我們之間這最後一點感情也葬送掉,好嗎?”


    易思妍瞬間紅了眼眶,嘴唇哆嗦片刻,卻沒有再說什麽,默默掏出手機撥號,接通後對著話筒說:“他要見你。”


    片刻後,她放下手機,又道:“他……他說你一夜沒睡,需要休息,而且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所以時間定在明天晚上,具體地址到時候再告訴你。”


    蕭晉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好了,你也跟著熬了一宿,現在沒事了,回家休息吧!”


    易思妍咬了咬嘴唇,起身走向房門,手都要摸到門把手了忽然回過頭來:“蕭哥哥,對不起!我……”


    “我們家可以不要臉的說對不起的人隻有我一個。”蕭晉打斷她,“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說,更沒有資格替別人說。”


    易思妍登時淚崩,衝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後開門離去。


    “唉……”梁喜春歎了口氣,滿是憐憫的說:“小妍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無辜的被卷進這麽殘酷的事情裏,先生您對她不要太苛刻了。”


    “那我呢?我招誰惹誰了?就活該每天都活在這麽殘酷的事情裏麽?”蕭晉笑容苦澀的反問。


    梁喜春忙走過去坐下,讓他躺進自己柔軟的懷裏,恨恨的咬牙說:“像先生這麽好的人,就該天天什麽都不做,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讓我們伺候著享清福!隻是這世道滿坑滿穀都是王八蛋,見不得好人得好報,老天爺瞎了眼啊!”


    蕭晉伸手在她衣襟裏掏了一把,沒好氣道:“不會拍馬屁就不要瞎拍,什麽叫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啊?你是打算把你家先生我當豬養麽?”


    “當豬有什麽不好的?”梁喜春笑著湊趣,“人們都說好白菜就是要讓豬拱的,先生您的身邊可囤了不少水靈白菜哦!”


    蕭晉哈哈一笑,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很快就沉沉睡去。梁喜春低頭靜靜地望著他的臉,仿佛是一個正在哺乳孩子的母親一般,目光裏滿是憐愛。


    “先生才是最可憐的那個人呀!”良久,她喃喃的說。


    傍晚,一艘快艇迎著夕陽駛到一艘巨大的豪華遊艇旁,蕭晉長長伸了個懶腰,起身跳上了緊鄰水麵的跳水甲板,正當開船的小鉞也要跟上去時,遊艇上的護衛紛紛抬起自動步槍槍口,一部分對準她,一部分對準蕭晉。


    她神色一沉,緩緩打開了畫筒蓋子,卻聽蕭晉回頭對她說:“看來要委屈你在小艇上等著我了,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先去給你拿點東西吃?”


    “蕭小明,別那麽多事了,到底是你的貼身隨從,我的人是不會虧待她的。”


    上層甲板響起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蕭晉抬頭望去,笑容便燦爛起來:“好久不見了,近來身體可好,尊貴的白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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