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去看過了坦克,全程都是譚璿在說話。


    與江彥丞有關的話題,隻有譚老爺子那一問一點評,似乎這就是全部,江彥丞這個人徹底從譚家消失了。


    坦克的墓碑前雪還沒化,一朵血紅的茶花躺在那裏,腳步聲漸遠。對逝去的坦克來說,昨天和今天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有些人還在,有些人卻永遠不會出現。


    第二天,譚璿起得很早,跟江彥丞通過了暗戳戳的電話之後,她就下了樓。


    早餐吃得很快,奶奶謝靈書看了她一眼:“這麽急幹什麽?冒冒失失的。”


    譚璿放下筷子:“奶奶,我今天工作很忙,不知道幾點回來,你們別等我吃晚飯了。我先出門了!”


    “小心點兒!跑什麽跑?”謝靈書臉色很臭,埋怨道:“我現在看到有人在我麵前跑來跑去,頭就疼。小七再把哪裏摔了,你們又要怪到我頭上。”


    譚璿拿起包就出門了,不忘對她媽道:“媽,小丟的微量元素片和鈣片我都準備好了,您記得一起喂給它。”


    “一天到晚貓貓貓,就知道關心她的貓。”謝靈書看向林清婉:“我是不讚同她養貓的,對女孩子的身體不好,天天還抱著貓睡,都不知道有多少病菌。要是小七以後結婚了,懷孕了,千萬不能養貓的!”


    謝靈書絮絮叨叨,林清婉無奈,溫和地頂了回去:“媽,小璿已經長大了,這些小事讓她自己去處理。等她身體好點兒了,就讓她搬出去住,貓也讓她帶走。何況小璿才離婚,懷孕更是沒可能的事,您就別操心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對?”謝靈書還要再說,林清婉轉移了話題道:“媽,現在這個時間,三嫂那邊應該已經去看小六了,您要視頻通話嗎?”


    謝靈書馬上轉移了目標,隻記得這一件事了:“哦,對,對,視頻,曼雲那邊來消息了嗎?”


    還不忘對譚老道:“老譚,你也過來視頻,看看小六……”


    譚老的臉上毫無笑意,起身,拄著拐杖緩步離開了餐廳,阿姨忙跟上去攙扶。


    視頻通話這時候已經接通了,一個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虛弱卻帶笑,問道:“怎麽了?奶奶,爺爺還是不願意原諒我嗎?連看也不想看到我?”


    ……


    譚璿從老宅出來,直奔媒體見麵會現場——


    五星級酒店盛世豪庭。


    一進酒店大堂,李婭就從休息區飛奔了過來,匯報道:“譚老師,現場都布置好了!還有一個小時媒體就要來了……”


    李婭化了妝,跟平時的休閑風格完全不同,是出席正式場合的莊重打扮,踩著高跟鞋,跟上譚璿的腳步。


    “好。”譚璿點頭回應,“路易斯來了嗎?”


    “還沒有。可能遲一點到。”李婭回答,又欲言又止:“譚老師……”


    “嗯?”譚璿轉頭看了李婭一眼,見李婭臉色糾結,她笑了笑:“有什麽話就說吧。”


    “這個……”李婭撓了撓頭,又怕把新發型給弄亂了,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還是問了出來:“譚老師,在媒體來之前,還有後悔的餘地,你真的打算這麽做嗎?在媒體麵前公開披露那些事,對譚老師以後的職業生涯……”


    李婭語氣擔憂,話沒說全,可譚璿都懂,她還在期待著有什麽轉機。


    譚璿的目光看向前路,高跟鞋踩得很穩,配合她的身高,氣場全開,仿佛又回到了出事之前的狀態。然而,與從前不一樣的是,她臉上還殘留著沒痊愈的傷疤。好像那是一道印記,記錄著她如何在這短短的十幾天裏,從頭到腳換了個人。


    “小婭,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我三次了。這次,我的回答還是一樣,這是我的選擇,並且已經跟路易斯溝通過了,所有後果,我一個人承擔,不會再給工作室帶來任何麻煩。”譚璿笑著回答道。


    “話是這樣說,但是譚老師,你如果……那可怎麽辦啊?”李婭語無倫次。


    譚璿的腳步停下了來,與李婭的目光對上,認真道:“小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謝謝你為我著想。很抱歉,因為我的事影響到你的工作。不管我有沒有對別人造成傷害,你作為我的助理,這半個月以來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譚璿把一份文件遞給了李婭:“這份文件你可以研究一下,年底之前給我答複。”


    說完,譚璿呼出一口氣:“好了,我去準備了,你慢慢考慮,不著急。”


    李婭狐疑地接過文件,翻開一看,站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


    一個小時後,媒體陸續到來,為譚璿張羅這次媒體見麵會的公關公司很不簡單,所有的程序都考慮得很周全,幾乎不需要譚璿操心。


    譚璿在休息室裏,等著負責人通知她後續事宜。


    握著手機的她心緒不寧,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江彥丞此刻正在進行造血幹細胞采集。


    她曾經是醫學生,也完整地走過所有醫學生曾走過的實習經曆,各個科室輪換,對於造血幹細胞采集的情況也很了解。


    她不用想,也知道江彥丞此刻是什麽樣子——


    血從他的一邊胳膊流出,經過機器,與生理鹽水、補鈣的溶液等一起由另一邊胳膊回流。采集的過程中會使用抗凝劑,防止血液凝固,所以會出現很多不適的症狀,眼前發黑、嘴發麻、手發麻……也許還會有其他症狀。


    造血幹細胞對血液病患者來說,是“生命的種子”,譚璿在大學時就和陸翊一起加入了中華骨髓庫,一旦能跟患者匹配成功,無論是她,還是陸翊,一定會全力配合造血幹細胞的捐獻。


    醫學上,從來不會建議犧牲一個健康的生命,去挽救另一個患者的身體,所以,誌願者捐獻造血幹細胞,肯定會得到最穩妥的引導,確保誌願者本身的健康。


    可是,事情到了江彥丞這裏,卻偏偏變得複雜了,江彥丞給江振業配型,不是非親緣的誌願者的愛心捐獻,而是親緣捐獻。


    假如造血幹細胞采集不成功,或者對江振業無用,是不是會考慮骨穿刺?骨穿刺取骨髓,那種痛……


    譚璿越想越多,她對江振業不信任,甚至從最惡毒的角度來想,她並不希望江彥丞給江振業配型,江振業死一百次又怎麽樣,她希望江彥丞平安健康地活著。


    在江彥丞最虛弱的時候,沒有人陪在他的身邊,假如江振業再使點手段,江彥丞那裏……


    胡思亂想中,譚璿的手機忽然響起,嚇了她一跳。


    “喂?”她連來電顯示都沒來得及看清,就接通了電話,她以為是華盛醫院那邊打來的。


    電話那邊是一個熟悉的女聲,小心翼翼道:“喂,年年……是我。”


    譚璿把電話從耳邊摘了下來,終於也看到了來電顯示——朱朱。


    在這種最不合時宜的時候,朱夢琪來了電話,譚璿不覺得她和朱夢琪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有事嗎?”譚璿漠然問道,電話那邊的人在她的心裏狠狠捅了一刀,表麵卻和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做好朋友。


    不,何止捅了一刀?


    又何止是繼續做好朋友?


    “年年,別掛電話,我求求你!”朱夢琪仿佛預感到譚璿的不快,急切地請求道。


    “年年,我就說一句話,隻說一句……我想請你救救李明喻,我的孩子沒有了,我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的報應。可是李明喻不能有事,我下個月要結婚啊,所有的朋友、同學、親戚都通知了,他們都會來的……還有我爸媽,李明喻爸媽,他們全都不知道李明喻出事了,他們以為他隻是出差還沒回來……年年,要是他們知道了,老人家會受不了的,拜托你幫幫我,你四姐和四姐夫不是在……”


    “……”譚璿驀地閉上了眼睛,心裏又是一抽,朱夢琪的刀子還在她的傷口上攪著,血肉模糊了,朱夢琪卻還哭著她自己有多可憐。


    “年年,你有在聽嗎?我們那麽多年的大學同學、室友,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如果李明喻出事了,我也沒法活了,我的工作會丟,也回不了老家,所有人都會看不起我的……年年,我好不容易才在錦城有一個家,求你別毀了我……”朱夢琪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譚璿卻聽笑了,眼眶裏的熱被她生生忍住,她牙關緊咬,反問道:“求我別毀了你?朱夢琪,你知道什麽是惡人先告狀嗎?我自問從認識你到現在,六年多的時間,無愧於心。李明喻做過什麽,法律會有公正的審判,輪不到我也輪不到你來插手。至於你對我做過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自己好好保重吧,別再打過來了。”


    說著,譚璿就要掛斷電話,朱夢琪那邊卻叫了一聲,很急促,帶著威脅:“李明喻的事,陸翊也有份!譚年年,你真的可以不管陸師兄了嗎!陸師兄變成了現在那個樣子,你就沒有責任?還有你六姐譚菲,她才是罪魁禍首,為什麽她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憑什麽就我一個人承擔後果!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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