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那個黑影的臉。


    他就一直站在那裏。


    她和陸翊走近,擦過黑影身邊,再走遠,黑影還是不動。


    “那個人幹嘛呢?站在那,有點可怕。”她頻頻地回頭看那黑影,還是挽著陸翊的手,笑嘻嘻道:“他不會是想吃我的關東煮吧?我們趕緊吃完!”


    她說著,又把一串海帶舉到陸翊唇邊,一串關東煮兩個人分著吃,從來都是如此。


    忽然,那個黑影動了一下,朝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他的臉出現在昏暗的路燈下,略啞的嗓子輕而又輕地叫她:“寶寶,吃飽了嗎?不夠的話,老公這裏還有一保溫桶。”


    他說著,把保溫桶遞過來。


    夢裏的她愣了,盯著黑影的臉,覺得特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身邊的陸翊臉色也沉了下來,她急了,忙解釋:“陸歲歲,這個人有神經病!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們趕緊走!”


    她拽著陸翊跑,那個黑影停在原地,保持著遞過保溫桶的姿勢,就那麽站著,動也不動。


    “譚大寶,你不記得我是誰了?我唱歌給你聽啊!”黑影隔著一條馬路,忽然衝她喊。


    夢裏她驚恐地撒開陸翊的手,往自己耳朵上堵:“陸歲歲,快捂住耳朵!這個人唱歌要命!千萬別聽啊!聽了會死!”


    然而,無論她怎麽堵住,魔音還是往耳朵裏灌:“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裏,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她蹲在馬路對麵就哭了,陸翊也哭了,說:“我們分手吧,你老公唱歌太難聽了,你和他唱歌都難聽,你們肯定是一家人。”


    陸翊頭也不回地走了,無論她怎麽哭,陸翊都不肯回頭看看她。


    黑影看著她,一步一步橫穿馬路,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說:“還有四首歌,唱完我就放過你。”


    她仰頭看他:“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害我?你以為一桶關東煮就可以收買我?”


    黑影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認真地說:“我是被封印在黑夜裏的關東煮王子,不能以真麵目示人,隻能拎著關東煮四處叫賣。隻有找到唱歌和我一樣難聽的跑調公主,聽我唱完五首歌而不死,那就是我的真愛,我的封印才可以解除。”


    她脫口大喊,失控嚎啕:“你騙人的吧!我唱歌一點都不難聽!一定是你的關東煮太難吃,我吃了以後才唱歌這麽難聽!”


    黑影說:“你不要叫,在我的世界裏,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理你。聽我再唱四首歌,一起等地球爆炸吧,想把我唱給你聽,愛你就等於愛自己,還有借我一生……”


    黑影說話一本正經,像機械的聲音,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特認真:“報幕結束,我要開始唱了,譚大寶你拿命來吧。”


    “哇!我不要!不要唱!不要!”她在夢裏,驚恐地搶過黑影手裏的保溫杯就朝他的臉砸去,狠狠地砸,砸得他在地上滾來滾去,一邊滾還一邊唱:“握你的手,那天的風好溫柔,想這樣一直走,多吃蔬菜多做運動……”


    “不要唱了!打死你!打死你!住口!敢不敢再唱了!敢不敢了!打死你!噝——”


    一陣劇痛,譚璿從夢裏醒來,發現自己的手砸在了床頭櫃上,好幾個枕頭掉了一地。


    尼瑪,這夢真夠恐怖的。


    譚璿一頭冷汗。


    什麽鬼?


    江彥丞唱歌比陸翊和她分手還恐怖?


    夢裏分手好像都是輕描淡寫,一點不像最初那樣耿耿於懷要死要活,海醫北門的關東煮,也徹底變了味道,不再是她和陸翊兩個人的故事——江彥丞不是拎著保溫杯如影隨形呢嗎?


    往枕頭上一趴,譚璿摸出手機一看,早上七點,她給江彥丞發去視頻邀請。


    很快就接通,視頻那頭,江彥丞和小丟一起睡著,小丟睡得四仰八叉。


    江彥丞側身對著鏡頭,眯著眼笑:“寶寶,這麽早?查崗?”


    譚璿的臉垮著,指著畫麵裏的小丟:“我就知道,我不在家,就會有人睡我的床!睡我的老公!江十一你快把她丟下去!”


    江彥丞摸了摸小丟的頭,小貓睡得正熟,又萌又乖,他笑:“譚大寶,別和女兒鬧,老公一個人在家多孤單啊。”


    “不準再叫譚大寶!江十一,我鄭重聲明,不允許你再叫譚大寶!什麽破名字!簡直就是噩夢!”譚璿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言辭特激烈。


    江彥丞的目光卻很沉,盯著畫麵裏她淩亂的發、不整的睡衣,某些輪廓帶來手感的記憶,他笑:“誰惹寶寶不高興了?一大早跟老公鬧脾氣,嗯?”


    “就是你!都怪你!你在夢裏……”譚璿叫了一半,沒繼續叫了,她忽然想起來,她五音不全的老公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唱歌難聽,他還特得瑟地以為他唱出來了,就沒原唱什麽事兒了呢。


    做女人真難,隨時隨地還要給男人麵子,不能傷了他的自尊心。


    “嗯?老公在夢裏幹什麽了?”江彥丞笑眯眯,“多虧寶寶提醒,老公才想起來,昨晚在夢裏,老公幹了不少壞事兒,難道寶寶和老公心有靈犀?”


    “不要臉!”譚璿委屈巴巴,“你在夢裏不愛我了。你轉身就走。”


    她開始胡編。


    總不能照實說吧?


    說夢見和陸翊在一起,一起吃海醫北門的關東煮?還因為江彥丞唱歌難聽,把他打得半死?


    她的夢怎麽總是這麽暴力?尤其是涉及到江彥丞的,每次都這麽暴力。不是h,就是暴。


    江彥丞皺了皺眉:“夢是反的。說明老公很愛你,永遠不會走。”


    譚璿的起床氣慢慢消了,她想起夢裏的陸翊那樣輕輕巧巧地走掉,夢果然是反的,現實中,他們分手鬧得並不那麽好看。


    “江公解夢,好吧,算你說得對。”譚璿又躺下了,舉著手機說:“老公,今天小舅舅什麽時候來啊?你要去接他嗎?”


    江彥丞摸著小丟的頭,說話帶著晨起的啞:“不接,他愛來不來。寶寶不準惦記他的事。”


    譚璿來勁兒了:“小舅舅長得特好看?要不然江十一你怎麽這麽防備他?”


    江彥丞理所當然地說:“江太太說喜歡輩分大的,所有輩分大的光棍兒老公都防著。一點機會都不給。”


    譚璿再沒被夢攪擾,乖乖地報備:“那我老公今天可以放心啦,今天的工作半下午就可以結束,約了司思吃飯。晚上海醫的講座是受海醫攝影協會的學弟們邀請,做一個小型的分享會而已,沒有輩分大的在場,全過程特別清晰、透明、無壓力。我老公能不能放鬆一點了呀?”


    江彥丞頷首:“嗯,明天寶寶就回來了,到明天接到了寶寶,老公才能徹底放鬆。”


    譚璿撇撇嘴:“好吧,那我先起床了,老公你再睡一會兒。再說一次,不準再叫譚大寶!”


    江彥丞笑得跟什麽似的:“好,不叫,叫小寶寶……”


    一場噩夢消散於無形,視頻完,分隔兩地的江氏夫婦各自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譚璿結束了上午的工作,卻被司思放了鴿子,司思忙得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晚上六點,譚璿準時出現在海醫的小禮堂裏,但是現場跟她想的不一樣,因為她的知名度已今非昔比,算是名人,聽說她來做攝影經驗分享,今晚的小禮堂裏坐滿了人,甚至,入目的空閑處還擠著一群或站著或席地而坐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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